她低低一笑，勾了下脣角，脣邊蔓延着淡淡的自嘲，“夏總是來當說客的？如果是，那就不必了，之前夏導來的時候，相信我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夏姌的案子就要開庭了，這是打算做最後一次努力嗎？
想想還真是可笑又諷刺，不過無論誰來，她都不會妥協和心軟的。
電話那端又是沉默，甚至可以聽到低沉又摻雜着無奈落寞的嘆息聲。
“不是，我找你不是爲了夏姌的事情，是別的事情，可以請你吃飯嗎？”
夏毅做了多年夏氏集團總裁，從前每一次說話的時候總是不免會帶上三分上位者的氣度，但是此刻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是溫柔的，甚至帶着幾分討好的意味。
不是爲了夏姌？
他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夏霏倒是真的一愣，不是爲了夏姌，那是要跟她談什麼？
夏毅很快地說了時間和地點，下午兩點，這個點都不能算吃午餐了，這算是喝下午茶嗎？
夏霏掛了電話，有些懶懶地從沙發上起身，早餐用得晚，現在也不覺得餓，索性午餐就不吃了，直接去換衣服，弄頭髮，然後出門。
兩點，碧水餐廳，VIP包廂
夏霏到的時候夏毅已經在包廂裡坐着等了，她欠了欠身，然後在他對面坐下。
她低眸看着桌上的餐單，點了一杯鮮榨橙汁和一份藍莓蛋糕，而桌子上對面已經擺了一杯咖啡，看顏色和味道應該是最苦澀的黑咖啡。
夏毅打量她的神色，靜靜開口，“小霏，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他從前叫她，是夏小姐，客套而疏離，而小霏，是親近了許多。
夏霏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夏霏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他遲疑了一下，繼續道，“最近還好嗎？”
大約是這樣的見面對他來說，有些生疏和不習慣，連最簡單的問候都要猶豫和遲疑之後纔開口。
夏霏卻毫不在意地回，“挺好的。”
她漫不經心地打量着這個所謂的VIP包廂，之前來過幾次都是坐外面的，這還是第一次坐在包廂，感覺果然沒有坐在外面舒服，雖然這裡夠隱蔽也夠私密。
夏毅盯着她那張素淨溫淡的臉看了半晌，伸手拿起咖啡輕抿了一口，“那你跟陸皓的事呢，他跟艾茉是什麼情況？”
陸皓曾經在他面前介紹夏霏用的是女朋友的稱呼，所以他不知道他們已經登記結婚，而且就是在D國他先回國之後。
服務生已經上了她點的橙汁和藍莓蛋糕，夏霏剛拿着橙汁在喝，聞言手上的動作直接頓了頓，語調舒緩而客氣得彬彬有禮，“夏總，你是以什麼身份來問我這個，我跟他好不好似乎與夏總無關。”
他跟她不過是見過幾次面，連熟人也談不上的存在罷了。
坐在對面的中年男人沒有再出聲，皺了皺眉，臉色有些沉，“小霏，我知道，你記恨我，記恨夏家的所有人，是嗎？你應該記恨我們，應該怪我們的，是我們對不起你。”
對不起？
夏霏勾着脣角，諷刺而涼薄地一笑，她要的從來就不是對不起。
他曾經說過，他和季婉琴，都很愛很愛他們的孩子，既然深愛自己的孩子，那爲什麼會認錯呢。如果說是那一紙親子鑑定誤導了他們，那爲什麼在知道真相之後，還要這樣地去維護身爲騙子的夏姌？
他們所謂的愛，就是在踐踏她的基礎上去維護那個一直傷害她的夏姌？
她想不去在意的，但是每每觸及這件事，最恨的不過是他們知道真相之後的無動於衷。
她低頭喝了一口橙汁，手用力地握住杯子，“我想知道，如果你們真的覺得對不起我，爲什麼還要維護夏姌？”
擡頭直視對方的眼睛，“難道真的跟夏巖說的那樣，維護夏姌是爲了對她母親的贖罪？”
夏毅幾乎有些無法直視她的眼睛，他沉默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以前的事情，你母親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確實對不起她妹妹，所以要跟小姌贖罪。”
當年的那些是是非非，時過境遷之後，如今才血淋淋地攤開來，他才知道，當年季婉歆的死是季婉琴一手造成的。
但是他從頭到尾愛的只有他的妻子，所以也沒有了去評價的資格，只是對於夏姌來說，季婉琴確實應該去補償。
“你媽媽其實真的很愛你，她知道了一切之後很後悔，她現在每一天都活在煎熬之中。但是對婉歆的女兒，她必須贖罪，所以她和小巖沒有辦法眼睜睜地看着小姌去坐牢。”“所以，我是犧牲品，爲了她自己的良心贖罪。呵，真的很可笑，從我有記憶以來從來沒有一天得到過她的關心和照顧，在她眼裡只有夏姌，這樣還叫愛我？”
心尖上有些疼，最開始細細的，然後逐漸變得綿密，最後變得絞痛，直到疼痛到麻木。
夏霏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又喝了一口橙汁，而一邊放着的藍莓蛋糕一口都沒有動，早就失去了吃它的食慾。
夏
毅看着他，原本慈愛的眼神中慢慢浮上了一絲絲的痛苦，他曾經無數次地想過在認回女兒之後要如何如何補償她，給她所有缺失的父愛，但是爲什麼到了現在，卻連最簡單地認回她都這麼地難。
他深愛季婉琴，所以沒有辦法不去顧忌她的感受。
她要對夏姌贖罪，她不想夏姌坐牢，那麼夏姌現在必須繼續頂着夏家千金的身份，不然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又要坐牢，光是這樣的愧疚就會把季婉琴壓垮。何況還有夏氏內部那些虎視眈眈的股東，以及夏巖的阻擾。
當然這些都只是諸多借口中的零零種種，他做的，也不過是要她犧牲。
“小霏，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們，但是即便你不原諒不諒解，我還是希望你能給我關心你的機會。哪怕不是以爸爸的身份，哪怕只是最普通的一個長輩的身份都可以，讓我關心你，可以嗎？”
知道她住院的那幾天，整個人處在焦灼和擔憂的狀態中，好不容易得知她康復，看到她出國參加電影節。一直懸着的心纔剛剛落地，可是昨天網上卻爆出了陸皓和艾茉的新聞，鋪天蓋地，連他這樣不常看娛樂版的都清楚，他不知道夏霏現在是怎樣的心情，所以忍不住打了電話。
夏霏清淨的五官只是微笑，“夏總，不用了，我跟他很好，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她嗓音溫軟，眉眼帶笑，但那話裡，卻帶着不着痕跡的拒絕，她不需要他的關心。
夏毅臉上一僵，俊美的臉浮現出幾分說不出的落寞，“如果只是緋聞，確實用不着我關心，但是這一次是蔣欣然出手的，她不喜歡你，要拆散你們？我們夏家已經對不起你，我不能再看着你被旁人欺負！”
陸皓那新聞，一看就是被設計的，他多方打聽，動用了一些手段，才知道是一切是蔣欣然設計的。
她設計的，什麼用意，幾乎不用猜都知道。
夏霏涼淡地笑了笑，“是啊，我原本就是個孤兒，又是個二線小演員，怎麼配得上他。”上揚的脣角滿滿的都是自嘲，“何況如今，我可能連孩子都沒法爲他們陸家生一個，她不喜歡我，不要我，很正常，不是嗎？”
淡到幾乎沒有起伏的口吻，卻讓人聽出了涼涼的悲哀和深藏在內心的痛苦，她就算臉上裝得多無所謂，其實心底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也許只要再來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打擊，就足以將她擊垮。
“不能生育？”夏毅細細咀嚼着這四個字，攏着的眉心蹙得愈發明顯，濃濃的陰鷙深埋在那張成熟俊美的臉上，眼底一片的暗霧瀰漫。
“是因爲上一次的……”嗓音艱澀，後面的話停留在喉嚨口根本沒法說出來。
被綁架，住院流產的時候，他被夏巖攔着還有公司的事拖着，只有季婉琴去醫院看了夏霏，回來也沒有說什麼，或者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呵，不知道嗎，這個消息還是夏姌告訴我的，我以爲你們都知道。”夏霏低着聲音，語調平淡。
夏毅盯着低頭喝橙汁的女孩，她的眉眼很淡，那麼分明的恨和嘲弄都被隱藏在深處，彷彿說出了剛纔那番話之後，那些起伏的情緒也跟着隱沒了下去。
他看着她，心頭漫上了細細密密如針攪般的疼痛，手上一陣用力，那原本用來攪拌咖啡的銀質湯匙生生被扳折了。
“蔣欣然因爲這個，趁你出國，故意設了一個局，拍了那些東西？”他低沉的聲音更低，充滿了無法宣泄出口的痛苦和壓抑。
夏霏輕輕一笑，抿着脣沒有說話，輕勾的脣角，輕蔑的意味很濃重。
一個孤兒院出生在娛樂圈打拼的女人，能被所謂的豪門世家接受本就不易，何況如今她連孩子都不能生了呢，蔣欣然不接受她很正常，再正常不過了。
夏毅想繼續說什麼，遲疑了許久之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夏霏就這樣靜靜地喝了一口杯子裡剩下的橙汁，視線不着痕跡地瞥了一眼那被擱在桌子上折了的湯匙，垂着眸，遮住了自己眸底的情緒。
包廂裡氣氛一時間變得格外的靜謐，一個不願再開口說什麼，另一個則是愧疚得彷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尷尬的氣氛慢慢流淌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就快三點了，夏霏低眸看了眼手上的腕錶，靜靜擡頭，“夏總，時間不早了，你沒什麼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她邊說邊順勢站了起來，伸手拿過放着一邊的手提包，輕輕撫了撫裙子上的褶皺，起身就要走。
“小霏，”夏毅情急之間出聲，“下一次，我還能約你吃飯嗎？”
他今天來，事先並沒有想太多，只是聽到那些傳言之後下意識地就給她打了電話，甚至沒有考慮仔細見面之後到底該說什麼，或者他到底該做些什麼去彌補她。
夏霏看了眼急急忙忙站起來的夏毅，還是頷首禮貌地出聲，“如果只是吃飯的話。”
手搭在門把上，然後慢慢轉動，她閉了閉眼，直接走了出去。
門輕輕闔上，只來得及聽到包廂裡一聲幽幽的嘆息，彷彿夾雜着萬千的愁緒。
從包廂裡走出來，夏霏低頭從手提包裡拿出手機，輕輕一劃，正打算打電
話，沒有正面看路，直接就撞上了迎面走來的人。
她被撞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好對方伸手一把扶住了她，隨之而來的是耳邊傳來的一道熟悉的男聲，“小心，”。
夏霏有些詫異地擡頭，印入眼簾的是一張丰神俊朗的臉，莫凡的臉。
“唉，你走路怎麼這麼不小心！”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而莫凡也凝眉看着她，他身側原本挽着他的手臂，因爲他一伸手而被迫放開的年輕女人橫着眉，怒目看着她，心情似乎有些不愉。
夏霏穩住身形，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莫凡，“好久不見。”
莫凡神色如常，臉上覆蓋着一層淡笑，“好見不見，來這吃飯？”
他尋着她身後看去，那神情大約是以爲她跟陸皓一起來吃飯的。
夏霏清清淡淡地笑着，“不是他，是夏總約我吃飯。”
莫凡知道一切，她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這樣說着的時候語氣很是隨意。
說的人不甚在意，倒是聽的人微微怔了一下，俊逸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複雜之色，看着她那張淡然如水的臉的目光更是愈發的深沉。
“小霏，你……”
小霏，這兩個字從他口中溢出的時候，站在他身側一直沒機會說話的女人突然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凡，這位小姐是……你也不幫我介紹一下。”
她說話時眼睛始終盯着夏霏，莫凡是希陸的總監，身邊圍繞的美女很多，以前一直是桃花不斷，但是聽說上半年突然收了心，她也是在一次聚會上偶爾認識他的。他對她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的，但是現在他看着這個女人的那種神情是他面對她的時候從未看到過的。
還有小霏，這個在他喝醉酒無意識的時候叫過的名字，她至今還記得莫凡當時叫這個名字時的語氣和神情……
夏霏望着抱着莫凡的手臂不鬆手的女人，她看着她的眼神充滿了緊張和戒備，微微抿起脣，但笑不語。
莫凡臉色微微一變，不着痕跡地撥開了身側女人的手，目光始終落在夏霏臉上，“你……現在要回去了嗎？我送你！”
男人脫口而出的話，顯然是忘了他本來是帶人過來喝咖啡的。
“凡！”身側的女人滿臉嗔怪地看着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落。
夏霏抿着脣想了想，笑笑道：“不用了，司機送我來的，車子就在門外。”
陸皓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現在她出門，專職司機已經成爲標配了。
“你好，我叫蕭蕭，如果你不急着回去，介不介意跟我們一起喝杯咖啡？”一直站在莫凡身側的女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一隻手，如是說道。
夏霏微微一怔，出於禮貌，還是微笑着回了個自我介紹，“你好，夏霏。”
她的手伸過去在碰到對上的那一秒就收了回來，動作快得就像沒做過這個動作一般。
“一起坐會吧，一會我打電話讓他來接你。”莫語的嗓音低沉，語氣雲清風淡地說着，話裡的那個他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陸皓。
三點一刻，典型的下午茶時間，包廂的桌子上擺放了不少的西式糕點，不同口味不同風格的，擺了大半個桌子，還有鮮榨果汁，西瓜汁、橙汁、葡萄汁……
夏霏瞧了一眼，她剛喝了一大杯的橙汁，再加上和夏毅的談話，她已經沒什麼食慾了。
莫凡神色自如地將其中一份抹茶蛋糕推到了她面前，嗓音乾淨低沉，“你最近瘦了很多，比我們上一次見的時候更瘦了。”
他從前在聚會上看過她吃抹茶蛋糕，所以選擇了這個推到她面前。
夏霏看着眼前那一碟精緻美味的蛋糕，輕輕搖了搖頭，“我剛纔已經吃過了。”
蕭蕭坐在她對面，莫凡的邊上，低頭喝了一口剛纔伸手拿來的西瓜汁，明明味道偏甜的水果汁此時喝進嘴裡竟然只絕對苦澀到了極致。她低頭掩去了臉上覆雜的情緒，默不作聲地坐着。
“聽王碩說你打算重新拍戲？”莫凡見她不吃也沒有再說什麼，菲薄的脣瓣輕勾了一下，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之前在醫院見過之後，很久沒有見面，但是她的事情，他何嘗不關心。
夏霏輕輕一笑，“恩，一直閒在家裡太過無聊，我喜歡拍戲，你知道的。”
“有沒有拿到什麼好的劇本？”
“王哥發給我一個，還沒來得及仔細看。”
“我手上有一個很好的劇本，不知道你有什麼興趣？”莫凡的眼眸微微地深了深，淡淡開腔，“民國戲，你之前沒有嘗試過的。”
夏霏眼前驀地一亮，“好啊，你發我郵箱看看吧。”
蕭蕭低着頭坐在一邊，伸手無意識地攪拌着西瓜汁裡的吸管，動作看上去很漫不經心，但是那被捏得扁扁的吸管還是可以看出她此刻的心情。
她之前總想着夏霏這個名字彷彿在哪裡聽過一樣，現在聽他們聊劇本她才恍惚想起，前段時間很火的一部劇《離婚之後愛上你》裡面一個女配的演員。
原來劇本是這樣隨便就可以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