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德音從小就聰慧,不然也不可能那麼小就發現異常,她父親也不會將這麼要命的事告訴她。
當時,陸老二先後被兄長和父親背叛,又被軟禁家中,被人用兒女威脅,他已滿心絕望,自覺活不長了,所以女兒一問他就全說了。
他知道女兒聰慧且擅忍,他告訴她,他若是死了,能保護他們姐弟繼續活下去的只能有她,所以她必須忍受,必須要笑着對祖父與大伯。
好在當時陸老太爺和陸大老爺都羞於見陸老二,因此很少去二房,一年到頭也沒見幾次,所以陸德音一開始雖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和表情,卻也沒被發現。
直到她十歲後,祖父不知爲何突然想起這麼一個孫女來,開始處處疼她,捧她,而這三年來,她也練好了表情,可以用孺慕渴望的目光去看祖父了。
可她想過祖父做過最惡毒的事情也不過是以他們姐弟威脅父親,所以她雖然怨怪祖父,卻很少回去恨他。
直到她發現原來父親一天比一天的衰弱是因爲祖父。
這些年來,祖父攔着不讓父親出去,卻也攔着不讓大伯再傷害父親和他們,可現在看來,祖父在大伯和父親之間再一次選擇了大伯,而且還親自出手加速父親的死亡。
父親一直是陸德音的港灣,是她的依靠,那一刻,她心中的憤怒達到了頂端,但憤怒過後就是冷靜。
所以她在一天深夜後悄悄溜進了祖父的書房。
陸德音知道他最在乎什麼,無非是陸家的名聲和陸家嫡支的權勢。
所以她告訴他,她把父親收集來的證據送出去了,一旦父親死亡那些東西就會被抄送三份,一份送到她母親的孃家,一份送到官府,還有一份送到陸家的對頭家裡。
陸德音告訴他,父親死後,她會讓整個大房陪葬,一個都不放過。
當時的陸德音神色瘋狂,不斷用語言挑撥陸老太爺的神經,還明言告訴他,“你不是想用一個兒子保全另一個兒子嗎?那我就讓您看着大房是如何斷子絕孫的,我們二房也不會認你,永遠不認。”
被一小輩如此指責辱罵,本就因爲弒子而內心愧疚不安的陸老太爺一時心緒激動,一下就吐血了。
他驚才絕豔的次子變成了廢人,兇手還是長子,他一邊心痛,一邊還要幫長子掩蓋真相,這些年來本就備受煎熬,身體並不好。
加上次子越查越深,他決定殺子也是經過一番糾結的,此時被孫女如此辱罵他哪還受得了,一下只覺得怒氣上涌,腦海中好似有什麼東西“砰”的一下炸開,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
但這種暈眩只持續了一下,他想要爬起來,卻發現渾身無力,手還在顫抖,腦子清醒的陸老太爺知道自己中風了,他用一雙渾濁的目光期盼的看向站在一邊的孫女。
陸德音卻只上前兩步,蹲在他的不遠處與他對視,一字一頓的問道:“祖父,無能爲力的感覺怎麼樣?這種感覺我父親經受了九年,而你現在不過經受了幾息時間。”
陸老太爺張了張嘴巴,只能發出“嗬嗬”的喘息聲。
那時候陸德音很想上前將他扶起來,但想到躺在牀上的父親她還是忍住了,她對他道:“祖父,你死了父親就不用死了,對不對?”
陸老太爺當時只是慢慢閉上了眼睛,眼角流出兩行淚。
陸德音就那麼看着,她想她也是陸家生出的怪物,她一定會像祖父和大伯一樣不得好報的。
她站了一刻鐘就悄悄的走了,第二天陸老太爺的屍體在書房被發現,他依然維持着那個栽倒的姿勢,大夫們說他是氣怒攻心,中風而死。
誰也不知道老太爺在氣什麼,陸家辦了一場隆重的喪事。
陸老二因此比陸老太爺計劃的多活了半年,但或許是父親的死讓他心軟,當時已經決定揭發兄長的陸老二猶豫了,把東西交給了女兒,囑咐她,“如果他肯放過你們,那你就權當這事不存在吧,如果他還想殺你們,那你就想辦法把東西送出去吧。”
陸老二殷切的囑咐女兒道:“無論如何你得活着,你弟弟得活着,這是父親最後的一個願望了,只要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好!
所以陸德音也猶豫了,這一猶豫就過了四年,當她察覺陸大夫人想要通過嘉樹來掌控她時她才又起了爲父母報仇,推翻大房的念頭。
她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威脅到嘉樹,爲此,她不惜與他們同歸於盡。
所以她開始謀劃着如何把那些證據送到一些人的手中,讓它們起到作用。
真正讓她始料不及的是一直不願意見他們姐弟的大伯竟然僱了人想殺他們。
陸德音不得不佩服大伯的隱忍,他竟然能忍住四年不動手,忍住在他們跟着四房來京城時不動手,而是在他們到達京城後纔出手。
因爲他有太多的機會動手而不動手,所以她幾乎要以爲大伯要放過他們了,然而並不。
陸德音大仇得報,看着上面豎立的祖父的牌位,微微一笑,上前給他上了一炷香,低聲道:“上天是顧念我的,讓我遇見了一家好人,祖父,我不後悔當初的選擇,你若是不甘就來找我吧。”
至少那半年父親的心境放開了,他在離開的時候除了放不下他們姐弟,心中的恨意已經很少了。
只要這一點就足夠了。
陸德音又給父親與母親的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認真的許諾道:“父親,母親,你們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也會把嘉樹照顧得很好的。”
陸德音起身拉過嘉樹,倆人迎着陽光往外走,看到立在外面的齊文謹,她微微一笑,疾走兩步,柔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齊文謹撓撓腦袋,道:“我下衙經過陸家,看到府上的馬車在這兒就知道你在這兒,所以進來接你回家。”
陸德音眼睛裡忍不住溢滿笑意,齊文謹在宮中當差,而榮親王府離皇宮很近,在內城的最裡面,他回家怎麼會跑到內城的外圍來?
還不是特意繞道這兒來接她。
她滿懷笑意的道:“好,我們回家!”
陸嘉樹就悄悄鬆開姐姐的手,他覺得他現在就像小豹子哥哥說的一樣,是一盞很亮很亮的燈,太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