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寂靜,此時不論是那些已年近花甲的族老,還是已勝券在握的陸老四,心中都不由一寒,再不敢把陸德音當做一個小女孩來看。
她這兩條不僅爲父母報仇,還壓制着大房至少三代內出不了頭,然而三代以後失去陸家庇護和底蘊資本的大房出頭的機率能有多大?
如果殺了陸大老爺會讓他害怕,那出族則是讓他驚懼後悔,這樣的折磨更甚。
大家看着目眥欲裂的陸大老爺,微微一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陸德音收起那些證據,帶上那兩個出來作證的僕役轉身就走,她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以爲陸家會與她討價還價,畢竟這事真算得上是陸家的大丑聞了。
陸家比她想象的更顧忌她的身份。
陸德音走出來看到坐在車轅上的齊文謹,眼睛不由一柔,是因爲有這個男人支持吧,所以她才能這麼順利的報仇。
齊文謹擔憂的跳下馬車,疾走兩步走到妻子身邊扶住她,“你沒事吧?”
陸德音微微一笑,輕聲道:“沒事。”
陸家遠比她想象的要心狠和果決,她纔回到王府沒幾天,陸家大房就被開祠堂出族了,而當天晚上陸大老爺就“病逝”了。
讓陸德音沒想到的是陸宜華也死了。
陸宜華是自己服毒自盡的,臨死前她與母親陸大夫人道:“母親,你們都看錯了陸德音,那些證據不是四叔能找到的,是二叔收集交給陸德音保管的,父親要是早聽我的在他們來京的路上就解決他們,也不至於拖到發生這樣的事。”
陸大夫人渾噩的腦子如同被人一擊,她猛的抓住女兒的胳膊,抖着嘴脣問道:“你知道,你知道……”
陸宜華笑着搖頭,輕聲道:“我並不知道是父親買通山匪害二叔和嬸嬸,但我卻知道二叔是被父親毒死的,我以爲他是爲了二叔那份家業,原來竟是爲了家主之位。”
說到這裡陸宜華再度嘆氣,“早知道當初遭遇山匪會遇到榮親王世子我早就多留一刻了,如果能嫁入榮親王府冒這個險又如何不可呢?”
陸大夫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兒問道:“你父親僱人冒充山匪殺他們姐弟的事你也知道?”
陸宜華一笑,搖頭道:“之前不知道,但後來父親動作頻頻就知道了,不過我們當時從那山腳下離開,我的確知道山側埋伏着山匪。”
陸大夫人雖然刻薄小氣,但她從沒想過她的丈夫和女兒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一時如墜冰窟,抖着嘴脣看着女兒說不出話來。
陸宜華聲音輕輕地道:“母親是不是覺得我心狠?但這就是我們陸家血脈裡的東西啊,你看祖父,父親,二叔,陸德音和我,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之人?”
“母親,大房已經被出族,陸德音肯定也會壓制兄弟們出頭,你們要想過得好就得走遠一點,等她忘了你們,兄弟們或努力讀書,或努力經商,總能過好的,但不論是讀書做官還是經商,頭一件就是心狠,只有心夠狠才能做大事!”
陸大夫人忍不住搖頭,陸宜華卻一把抓住她,眼中流光溢彩,含笑道:“母親,讓弟弟們往南邊走,不然就去北邊,在南可經商可讀書,在北可讀書可從軍,都可以出人頭地,不要回山陰,至少三代之內絕對不能回!”
“除了守望門寡我從未受過什麼苦,母親,恕女兒不孝,我就不留在這世間受苦了。”
陸大夫人這才發覺女兒的不對勁,去抓她的時候只見她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陸大夫人大慟,她在失去丈夫不到一天後又失去了女兒,偏偏她誰也恨不了,這一切似乎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她若是對陸德音姐弟好些還能去與她求情,偏她當時貪圖二房的財產,對這兩姐弟苛刻得很。
陸大夫人又後悔起來,當初就真的該聽女兒的殺了陸德音,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怪她,都怪她!
大房被出族,固定資產都被沒收,除了陸大夫人的嫁妝外,他們只能帶走一些現金和書籍,而且他們只有半個月的寬限。
這樣一來,陸大老爺和陸宜華的喪事都極其簡單,一併被移到寺廟裡停靈,等到他們有時間後才下葬。
最主要的是,倆人都不能入陸家祖墳,所以他們還要另外尋找墳地。
但報了仇的陸德音並不多開心,她特意找了時間與弟弟去陸家祠堂祭拜父母,更是想去看一眼祖父的牌位。
要說她最恨的人,大伯自然是一個,另一個就是一向疼她的祖父了,自從知道真相後,陸德音對祖父就沒有放下過心結。
陸家沒有人知道陸老太爺間接是被她氣死的,就連父親都不知道。
那時候父親受傷已有九年了,他的身體漸漸虛弱,他大口大口的吐血,請來的大夫三緘其口,只讓他們注意調養,那時候她就知道父親活不長了。
她滿心恨意,覺得是大伯毀了他們,那時候她不過才十三四歲,正是衝動之時,藉着給父親買藥的機會她偷偷買了許多砒霜,想着要是一天真的活不下去了,她就一把毒死大房裡所有的人,大家同歸於盡。
在藏匿砒霜的時候她發現祖父竟然在偷偷的見給父親治病的大夫,她聽到他吩咐大夫,“不要讓他太痛苦,快一些也無妨。”
大夫含糊的道:“只怕留下痕跡。”
那時候祖父的臉藏在陰影裡,她根本看不清,卻可以聽出他聲音裡的無奈和冷冽,“有我在,不懼,但如果再拖,只怕後患無窮。”
陸德音知道爲何會後患無窮,因爲父親歷經努力終於拿到了大伯害他的主要罪證。
她從七歲開始知道那年遭遇土匪的真相,那時候她就問父親爲什麼不告訴祖父讓他爲我們做主?
父親滿臉無奈的道:“你祖父不會爲我們做主的,因爲他的一個嫡子已經毀了,他不會再毀一個,還把整個嫡支給毀掉。”
一旦這件事曝出,那大房就完了,而陸家嫡支因爲出了這麼一個醜聞,勢力又及不上旁支,肯定保不住宗主之位,因此這件事只能瞞着。
陸老二不是不明白父親的顧慮,他卻不能認同和忍受,因爲大哥,他摯愛的妻子死了,我的抱負被毀了,他唯一的兒子成了傻子,就連他的女兒也會因爲此事嫁不到一個好人家去。
他怎麼甘心,怎麼可能甘心?
所以他當時一發覺事情與大哥有關他就想徹查到底,沒想到他立即就被父親軟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