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然反捏了她的手,雲相思心領神會,坡下驢,說了句“等着看你表現”,倆人“和好”,親親熱熱地進街。
第三家是魏老四的房子。
村裡人普通都窮,但是過年了,至少都將家裡家外地打掃乾淨,門貼喜氣的春聯,平房頂還都掛喜氣洋洋的大紅燈籠,看着精神。
唯獨魏老四家,街門口雖然也掃過了,卻沒有半點鞭炮的紅紙屑,看着冷清。斑駁老舊的院門半掩着,沒有貼春聯,看不出人在不在家,但是也沒有敞開大門迎客的意思。
想想也是,他孤零零一個人,哪有親近的親戚,魏國柱家也沒在村裡,往年算在,也都不走動,誰還會來給他拜年。
雲相思抿抿嘴,突然扯扯魏安然的手,低低問一句:“你這個大爺叫什麼名?”
魏安然一怔,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白皙的臉龐微微漲紅,羞赧不堪。
“我不記得了。”
雲相思嘆口氣,回過頭安慰他。
“你常年不在家,不記得也正常。那直接喊大爺吧,也顯得親近些。”
其實按照村裡的傳統,除非是一個爺爺家的嫡親直系叔伯,可以直接喊叔大爺的,堂叔伯以外,都是喊某某叔,某某大爺的。
不過現在遇到這樣的難題,也只好含糊過去,總不能到了人家家門口,過門不入,再回頭跑回家,問問周蘭英該怎麼稱呼這位老四大爺,再跑回來拜年吧?
雲相思嘟嘟嘴,給自己打打氣,拉起神情還有些尷尬的魏安然,昂首闊步當先推門進院。
“大爺在家嗎?來給您拜年了。”
她脆生生地揚聲喊着,人沒進屋,聲音已經傳了進去。
魏老四從東屋窗戶往院子裡看一眼,見是魏安然領着個姑娘進來,放下手裡的撲克牌,下地穿鞋開了屋門,不冷不熱地招呼。
“你們來了,進屋坐。”
“大爺過年好。大吉大利,萬事如意。”
雲相思嘴甜地開口,一雙眼彎成月牙兒。
魏老四僵着一張臉,看起來有些手足無處的模樣,加快腳步進屋,一邊答了句過年好,一邊從櫃子裡翻出疊得整齊的一張一塊錢遞給她。
“買糖吃。”
雲相思鄭重地雙手接過來,愛惜地仔細疊好裝進棉衣兜裡。
她一進屋,已經把簡陋的屋子打量完了。雪洞似的屋子寒酸老舊,竈臺邊懸掛着一個落漆的老舊碗櫃,把手還缺了一塊。
北邊小窗戶缺了一塊玻璃,糊着一張報紙,屋子裡光線有些暗淡,收拾得再幹淨也顯得有些壓抑。
窗戶下立着一張炕桌,旁邊角落裡是一隻大水缸。除了竈臺對面堆滿柴禾的角落裡還有一隻小板凳之外,外屋再無其他多餘的傢俱。
進了東屋,佈置更加簡單。一盤土炕鋪着席子,頭鋪着單薄的炕被,背面打着補丁,好在同樣漿洗得乾淨,鋪得平整。
頭放着一副撲克牌,明明暗暗地放了兩排,像是在玩算命占卜。
底下是掃得乾淨卻有些坑窪的硬黃土地面,沒有多餘的鞋子,靠北牆放着一張樣式老舊的兩米高兩截櫃子,旁邊是一隻板箱,充當了桌子,頭放了一隻舊茶壺一隻水杯,再無雜物。
地一張長條凳子,磨得平整光滑,沒有鋪墊子,冷清清地立着。
“炕坐吧,家裡頭涼。”
魏老四看着嬌滴滴的年輕姑娘,還有些手足無措,看她要解外套,也不好阻止,只好往炕裡頭讓,他站在長條凳子前頭,一看打算坐這的意思。
雲相思摘下帽子,解開圍脖,舒服地呼吸口清涼的空氣,對沒有異味的乾淨環境十分滿意,臉堆起的笑更甜了。
“大爺,您一人玩牌呢?是不是在算今年的運道?能不能教教我啊。昨兒晚我家出大事了您知道吧,我雖然吃到福錢,可這心裡頭還是不踏實,您教教我吧。”
雲相思軟軟地懇求着,怎麼也不能接受,他們倆門拜年的小輩了炕頭,卻把主人家做長輩的擠到地,受他們俯視的情景。跟受審似的,這不鳩佔鵲巢嗎?她還沒這麼大臉。
魏安然面對僵着一張臉,沒什麼表情的魏老四,反而更自在一些。
他能從這位腿腳不方便,腰身卻一直筆挺的大爺身,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氣質,頑強不屈的軍人氣質!
“大爺過年好,我是魏國樑家的魏安然,您喊我安子。這麼些年,我都沒來看看您,是我的不對,您老別怪我。”
他誠懇地說着,語氣清冷,聽得雲相思又翻個白眼。
魏老四木着臉聽着,顯得更加嚴厲而不近人情。
“你能來看我是有心。你也過年好,拿去買糖吃。”
魏安然恭敬地雙手接過他遞過來的兩張疊得仔細的五毛錢,心裡頭有些酸澀得不是滋味。
“謝謝大爺。您快炕來。這是雲相思,小名紅豆,我媳婦。初六我們擺喜酒,您是我大爺,可得來給我撐撐場面。”
魏老四臉色鬆動,扯扯嘴角,露出個不太好看的笑意,像是很不習慣做這個陌生的表情。
“我早想說了。你是娶媳婦,又不是倒插門做門女婿,辦喜事怎麼能在老丈人家裡擺。你那個親大爺沒溜兒,不管你,我看着不像話,想張嘴吧,又怕你覺得我多事管的寬。”
他慢吞吞說着,一字一句說得清晰,帶着一股倔強執拗勁兒。
“你今兒既然門來,喊我一聲大爺,我覥着臉說你兩句。咱們老魏家娶媳婦,得在老魏家辦事。魏國柱不管你,你要是看得起大爺我,我幫你操持着。”
他顯然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真的把這事在心裡翻來覆去想過好久了,說起來也頭頭是道。
“你爺當初的房子這些年我也給看顧着,雖然老舊了些,收拾收拾擺兩桌酒還是沒問題的。我這屋子雖然小,也能坐下兩桌桌。咱這邊爲主招呼着,再坐不下的,去你老丈人那邊坐席,也說得過去,畢竟是男女雙方一齊辦事,不錯規矩。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