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相思已經被趙爽層出不窮的問題跟感想說得頭暈,十分懷疑她嘴裡說的那個才華橫溢靈氣逼人完美無瑕百年一見的學新星真是她雲相思本人。
聽聽人家那些充滿感情,哦不,充滿熱情的褒揚,用詞華麗,信口拈來,滔滔不絕,絕不重樣,她纔是真正的作家吧?
雲相思暈暈乎乎地換一身乾淨溫暖的衣服,舒服坐在自家客廳椅子的時候,還有些回不過神。
時景斌已經利索地生着爐子,洗淨手,坐到妻子身邊,眉目舒展地傾聽這美妙的談話。
“小云哪,你的《雪國迷夢》實在太好了!我從裡面讀出了孩童初見冰雪的純真快樂,還有着歷經滄桑變幻世事無常般的深沉感慨,這些雖然矛盾,但我都能理解,但是我還有個最大的疑惑,不吐不快,你千萬別覺得我冒犯啊,我真的只是單純好。”
雲相思被炮轟了這麼久,也已經鎮定下來,被架得太高,笑容不自覺也帶了幾分矜持雅。
“您儘管開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太好了!”趙爽猛地一拍巴掌,張嘴問。“還是這篇《雪國迷夢》,我反覆品味,竟隱約從其讀出一種異的黑暗力量,具體我也形容不出來,不是那種壓抑的,看不見光明跟未來的,而是,怎麼說呢,邪肆的,唯我獨尊的,呃,我也找不準合適的形容詞。”
她停頓下,小心翼翼地打量雲相思嚴肅的顏色,緊張地問:“我真沒別的意思。或許真是我理解錯了,畢竟整篇字都很優美,空靈,純潔,欣喜,還帶着人性的溫暖……”
雲相思深看着極力蒐羅讚譽之詞,想要討好自己的趙爽,心裡生出一股感動。
像是當初隔着屏幕,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們的心情,跟那卻又有着截然的不同。
原來有人這樣用心地讀你,善意地維護你,主動美化你的每一個字,是這樣美好的感受。
她何其有幸,遇到這樣用心又合拍的讀者!
“沒關係的,我沒有生氣。”
她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真實的微笑。
“你理解得沒錯,我確實潛意識裡覺得雪該是那樣子的。鋪天蓋地,肆意妄爲,我來,世界便是我的;我玩耍夠了,便不再留戀,消融無蹤。可來來去去的間歇,還要在這世留下它的腳印,而它最喜歡之處,更是放肆地佔有,不必顧忌任何人的想法。”
“是這樣的。我確實是這樣想的,並沒有真實地寫出來,卻被您察覺,如果此刻我手裡有七絃琴,必定會爲您奏一曲幹山流水。”
她沒有說謝謝,眼褪除朦朧的霧氣,清明地望着她的讀者微笑。
趙爽一張保養得意的白皙臉龐漲得通紅,在她的清淡目光下,居然有着少女般的手足無措。
“沒有,不,是這樣嗎?你沒生氣真是太好了。我糾結好久了,本來以爲是我瞎猜,覺得褻瀆了你,決定把這個當做秘密壓在心底的。可是我竟然這麼冒失地問出來。你真好,像你的字一樣美好。我,我喜歡你!”
趙爽語無倫次,緊張地捏着手指,她有好多年沒體會到這樣的情緒了。
雲相思失笑,聽着這樣羞澀的表白,打趣地看了一眼趙爽身邊安靜傾聽的時景斌。
“謝謝你的喜歡。我也很高興遇到這樣的知音。希望您先生不會吃我的醋,我跟您夫人絕對是純潔的女女關係。”
時景斌笑開,並非是那種爽朗的笑,總帶着一股脫之不去的書生氣。
“其實,假如不是擔心我夫人會吃醋,我也很想對您說出同樣的一句話的。”
趙爽斜了丈夫一眼,眼神有着走過歲月積累的默契與深厚情感。
“忘記當初跟我求婚時說的話了?敢對着別的女人口花花,家法伺候。算是雲果也不行。”
時景斌配合地躲開起身,爐子水壺裡的水恰好燒開。
“家裡有茶葉嗎?咱們煮茗閒談,人生一大樂也。”
雲相思忙起身,不好意思地道歉。
“怠慢了,不好意思啊。過年回老家了,剛回來,來不及收拾,也沒好東西待客,失禮失禮,多多包涵。”
趙爽笑得爽朗。
“別這麼客氣。剛從我弟家吃了一肚子油膩,聽了滿耳朵的世俗事,來你這邊着一壺清茶,聆聽你的思妙想細膩情感,像他說的,人生樂事啊!”
說着她又想起弟弟家不省心的倆外甥。
“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那個腦子簡單的弟弟,娶了個不太精明的媳婦,生了倆坐不住的外甥,剛纔圍着你起鬨叫好的一對兒雙胞胎是了。”
說着她又是羨慕又是埋怨地嘆口氣。
“守着你這麼個活寶貝解語花,不知道多來親近,真是不知道該說他們什麼好。我那倆外甥看來以後也是當大頭兵的料。”
雲相思聞着飄起的熟悉茶香,深深吸了一口,洗好茶杯放到茶几。
“當兵有什麼不好?個性單純活得簡單,也是一種福氣。殊不聞,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趙爽拍手大笑,連聲稱妙。
時景斌泡好茶過來,將茶壺放在茶几,沒有急着往杯子裡頭斟。
雲相思讚賞地望他,客氣開口詢問。
“時先生教書的?大學還是高?精於茶道吧?”
時景斌悠然點頭。
“略知皮毛,不敢妄稱精通。大學裡教書匠一名,每日跟字打交道,難得遇見如你這般剔透的字,心生喜愛。加之妻子皆十分喜愛於你,我們一家三口共同閱讀你的字,互相探討,度過不少歡樂的家庭時光。”
趙爽受不了他的酸腐氣,插口道。
“時睿差不多該到了吧?那孩子叛逆期沒過,天老大他老二的,跟一夥同學組建了個樂隊,頭髮留這麼老長,”趙爽在肩頭劃一下,語氣聽着像是嫌棄,不難聽出更多是引以爲豪。“一會兒你見着可別吃驚。難得他喜歡你,順帶着也能跟我們說幾句話,這可都是你的功勞。”
雲相思笑眯眯接口:“喜歡音樂的孩子都不會壞到哪兒去,哪有我什麼功勞,您真是過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