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醫院距離夜校有一段距離,雲相思打聽着走了二十多分鐘,終於到了。
看門大爺簡單詢問了她的來意,叫她簽名登記,放她進了學校。
雲相思直接去了紅磚砌牆的三層小樓辦公室。
了二樓,敲敲門進去,雲相思環顧一圈,那位帶着黑框眼鏡,一身儒雅山裝的老先生並沒在。
“你找誰?”
靠近門口那張辦公桌後頭的年女人聞聲擡頭,從鼻樑架着的金邊眼鏡後頭打量她,目光溫和,質彬彬的。
“您好。我來找一位,”雲相思低頭再看看字條,尷尬地笑笑,將字條遞過去。“我之前報考了咱們學校,交了一部分學費,這是當時接待我的老師親筆寫的收據和延遲付款的欠條。不過我不小心把字條弄糊了,您看。”
女老師打量一眼她手裡的字條,修剪整齊的細眉微微皺了起來。
“你是那個會背唐詩,人品卻很差的學生?這事嚴主任交代過了,教書育人,重視的首先是人品,先學會做人才能學會做事。咱們這裡是成人夜校,教學時間本來短,沒有餘力慢慢糾正學生的品質。因而對學生的品德考察十分嚴格,不能混入害羣之馬,拖累了我們學校的名聲。”
女老師眼神淡漠,聲音平緩而清晰,帶着一股堅定自信之意,拉開抽屜取出雲相思之前繳納過的八塊一毛錢學費,把錢遞給她,同時索要雲相思手裡字據,作爲退款憑證。
雲相思沒有接錢,也沒有生氣,平靜地問:“關於我的人品怎樣,你們是根據什麼來定性的?”
女老師對她平靜的態度顯然有些吃驚,也更喜歡這種事論事的交流態度,爽快地回答:“你之前偷蔥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蔥雖然是很小的東西,但是反應出來的品質問題,卻是我們十分看重的。抱歉。”
雲相思眉頭微微蹙起,很快想起同樣夜校的蘇紅。再想起楊靖之,她沉默地接過錢,把字據交回去,沒做任何辯駁解釋,離開了。
女老師細眉不展,若有所思地看着輕輕合的門。
很快她將埋汰的字據收好,心裡掠過一絲不悅。
對待這麼重要的字據,態度都這樣散漫,這是對他們學校的不尊重,學習態度也是有問題的!
把這事放在一邊,女老師拿過表格,繼續忙碌地填寫起來。
雲相思懷揣着鉅款出了夜校大門,看門大爺還樂呵呵地衝她笑笑揮手再見,她禮貌地說聲再見,頭也不回地走了。
過午的太陽更烈了,曬得她有些眩暈。
雲相思趕緊去旁邊的小賣部買水喝,結果被小賣部大娘看怪物似的盯着瞧。
大娘見她臉色不好,趕緊舀來半水舀子涼水,叫她隨便喝,不要錢。
沁涼的涼水下肚,雲相思神清氣爽,嘴角又掛甜甜的笑,要付錢給大娘,大娘說什麼也不收,說是口涼水,不值當的,問她是不是暑了,要不要緊。
得到關懷的雲相思心裡頭好受多了,在大娘這裡買了鉛筆橡皮小刀寫字本,還買了個漂亮的具盒,一共也才花了一塊錢。
大娘做成筆大買賣,高興地又送她兩根歪歪扭扭,原木沒刷漆,也不帶紅色橡皮的普通鉛筆。說是她小兒子在具廠班,這些是做壞了的,不值錢,送給她當添頭。
收到禮物總是開心的。雲相思真誠地謝過大娘,又在大娘這裡買了兩塊手絹,一塊紅白格的,一塊深藍淺藍格子的,都十分鮮豔雅緻,價錢也不低。
不過大娘都給便宜了一毛錢,按照四毛錢一塊賣給她。皆大歡喜。
大娘熱情地又招呼她喝水,要她稍微歇歇汗再走。
雲相思沒有拒絕大娘的好意,順便跟她借了下廁所,整理好自己,纔在大娘熱情的招呼聲離開。
回到市醫院門口,雲相思跟看車大爺打聲招呼,把袋子放好,張羅着又支起攤子。
醫院永遠不缺住院以及陪牀的人。雲相思賣了半天煎餅,已經小有名聲,口耳相傳之下,早早有客人門。
雲相思熱情飽滿,又忙活起來。
這一忙,一直忙到了天黑透了,纔算是賣完最後一張煎餅,雲相思已經調過兩回麪糊糊,可見生意到底有多火。
疤臉兵哥沒有再露面,雲相思把主意打到了醫院小賣部老闆身,趁着生意清淡的時候,早早去找過他一回。
那名化裝成五十歲老頭的老闆果然有門路,答應幫她在醫院租間地下室,只是可能條件會不太好,安全方面倒是可以放心的。
雲相思千恩萬謝地趕緊經由他的指點,去找了醫院管後勤的薛科長,預付了一個月的租金,順利租下半間盛滿雜物,勉強騰出點地方的地下室。
雲相思收了毯子,推着平板車把麪粉煤氣罐卸到地下室鎖好,把車推到車棚,忍痛買了把車鎖鎖,這才拎着空了桶慢慢回家。
身體說不出的累,腰背總想向前打彎傾斜,雲相思感受着腰裡揣着的鼓鼓的一袋子錢,馬會生出一股力氣,支撐她再邁步向前走。
天色很黑,過路車很少,好在月亮出來了,照着大路挺亮堂的,不算太難走。
風吹草動,草木皆兵,雲相思不自覺地哼起歡快的“我說雞蛋你說要”,給自己壯着膽。
出了城沒多遠,迎面過來一輛汽車,燈光十分刺眼。很快遠光燈關閉,轉爲近光,車子也停在她邊。
“雲相思!”
雲相思啊了一聲,這才發現下來的是魏安然。
“你怎麼來了?”
她直覺地問了一句,心裡頭生出些感動。
魏安然眼睛在燈光下冒着火,二話不說,拎起她手裡的塑料桶,一手拖着她車。
“你還問我!這麼晚了爲什麼不回家!”
雲相思疲憊地靠住座椅,放心地昏睡過去。這一天,真的累壞她了。
魏安然沒聽見回答,氣得轉頭要罵她,不小心擦過她歪過來的臉,嘴脣邊柔軟的觸覺電擊一般流竄全身,他的質問卡在嘴裡。
抿起薄脣,魏安然打量已經發出細微呼嚕聲的雲相思,伸手給她繫好安全帶,調頭回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