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的意願,亦是同我父皇臨終前叮囑孩兒的完全一致。我的辛勞,我的籌謀,都只是爲了給他人做嫁衣。我的存在,終究只是附屬,是這樣,對不對?”
南宮御發出低低的笑聲,俊逸清潤的面容被濃濃笑意所染紅。只見他擡起頭,一雙眼睛充血不已,露出些許猙獰。
“不知在父親心中,所謂的名正言順究竟是什麼。然而孩兒卻是知道父皇的,在他心中,哪怕是以國禮迎娶的一國之後,亦可以稱之爲名不正言不順。
因爲那未曾到達他的心扉,未曾成爲他心中的那縷白月光。而那見不得人的露水情人,或許纔是他心中的不二人選。”
說罷,他緊緊閉上眼睛,包裹在眼皮之下的眼球肆意滾動,溼潤潮熱在期間滾燙蔓延。一時間竟不敢睜開,生怕那溼潤順勢奪眶而出。
“御兒,不得如此妄言。就算他言行有失,但終究是你的父親,而且死者已矣,何需再提那些俗塵往事,你當真想讓我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嗎?”
南宮雲芳眼神之中閃過一抹訝異,而後下意識地出言訓斥南宮御,骨瘦嶙峋的身子泛起濃濃的顫抖,呼吸起伏,難以平靜。
“父親?這兩個字於我和他,未免不合時宜。我的父親,只有您一個。而他,不過是父皇而已。父皇父皇,只爲君臣,而我與他之間,也就止於如此了。”
南宮御緩緩睜開眼眸,眼眶之中已無潮溼,只餘下濃濃的清冷凜冽,怎麼化卻也是化不開的。
“御兒……”
南宮雲芳神色蒼白,眼中盡是始料未及,神情之間盡是慌亂。
南宮御的意思,他焉能不知?只是自小到大,他從來都沒有聽過這孩子對此提過隻言片語,哪怕是分毫抱怨,都不曾有過。
歲月如水,長流不息,足以令一個人放鬆警惕,疏於防備。雖然他明知這件天家秘事是御兒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但他十幾年如一日的不動聲色一直在他眼前盤桓,怎能不麻痹他的敏感神經。
看來,自己這大而化之的處事態度,終究還是捅了簍子。只怕那曾經規劃好的局勢,註定會斗轉星移,另擇路徑。
“父親,你可覺得,我的母親,前朝皇帝的皇后,是這世上最可憐的女子?父皇掌政之時,母后的孃家傾力支持,殫精竭慮,不然又如何會有那麼一番空前盛世?
我自小到大,將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也自然知道,母后她之所以如此幫襯父皇,不過是一顆心全都放在父皇身上罷了。父皇的後宮並不充盈,唯一納進的幾個妃子亦是不得已而爲之。父皇不喜歡她們,只喜歡宿在母后這邊,與母后恩愛纏綿。種種跡象,都讓母后認爲這是父皇給她的白首承諾。
但這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自那日,天頌國主帶着王后前來拜謁,一切真相才得以殘忍揭開。那王后自是長得天香國色,尤其是那一雙秋水眉目,與母后竟是有九分的相像。
想當年,父皇還爲太子之時,曾經喬裝改扮遊歷過還未一統天下的天頌,並在那裡結識了一名妙齡女子,對其傾心不已,只因羅敷已有婚約在身,所以無法將其帶回。
自此之後,思念成疾,一發不可收拾。直到遇到我的母親,與之相貌有六成相像的傾城女子,將其封於中宮之中,才得以平息。
但如此平息的日子,在遇到那個真正面若桃花的女子之後,全都不再算數。那天頌國主自然看出了父皇的心思,野心勃勃的他自然會以此爲契機。於是,帳暖情迷,國主爲了江山社稷獻出了自己的髮妻,讓我的父皇得償所願。
那女子回去之後,據說就有了身孕。但天頌國主卻使用了鐵血手腕俺瞞住了這個消息,多年過去都無人知曉。以至於南朝亡國,父皇才輾轉得知,但他得知之後,卻是迫不及待地想接他回來,然後頂替我的所有。
說起來,我的母親給父皇心尖的女子做替補。而我,又給那個女子的孩兒做墊腳石,而且還因爲他失去了我小時唯一珍愛過的女子,老天,待我真是好啊,不是嗎?”
“御兒,莫要再說了好嗎?算爲父求你……”
南宮雲芳只覺得氣血上涌,呼吸困難。雖然心中已對這一切瞭若指掌,但這番來龍去脈卻重新敘述了一遍,而且還是經由南宮御之口,讓他如何都接受不了。
“爲何不說?這屋子只有我與您,既然您要與我談復國大業,那麼這樁秘事爲何不能訴諸於口?說起來,這可是一個血淋淋的教訓,足以作爲前車之鑑了,不是嗎?”
南宮御並不準備住口,一雙眸子裡漸漸涌起笑意,多年來一直壓迫於心的負荷終於被他舉起。
他再也不想有所顧忌,再也不想從中周旋,他再也不要苦了自己,再也不要嘗試那求而不得之苦。
“父皇沉溺於女子的馨香胴體之間,殊不知這不過是那天頌國主使出的計策而已。待他享受那魚水之歡時,那國主已經將此情況告知了我的母后,徹底讓她瞭解了自己的可憐可悲,所有溫情蜜意全都支離破碎。
自此,帝后失和,母家力量也逐漸削弱。而天頌國主趁機使出幾個離間計,並且展現出他拉攏人心的手段,不出五年,南朝便已經亂了分寸。
而早已經伺機而動的天頌正好打父皇一個猝不及防。有了如此一個開始,又一鼓作氣,改朝換代自然不在話下。”
南宮御冷冷說道,提及南帝之時,眼中毫無感情可言。南宮雲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股子不祥的預感順勢而出,令他想說話,卻也根本說不出口。
“所以,他的臨終囑託,我又何需再行?將這樣一個爛攤子丟給我,而後還讓我將功勞拱手讓人。我是絕不會同意的。
我南宮御的路,我自己走就好,無需指點,只需跟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