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鋪的掌櫃是一個上了歲數的老郎中。這老郎中不光髮鬚都花白了,就連臉上也佈滿了皺紋。不過一雙眼睛卻是精明透亮。
郎中這一行,講究經驗,所以年紀越大的老人,醫術也就會越好。
這個老郎中只是把手輕輕地往孩子的脈搏上一搭,緊接着就縮回了手。左手撫須,右手則擺着招來藥鋪裡的夥計,跟他說了幾種草藥的名稱。
那名夥計應聲點頭,等老郎中說完後,他就急匆匆的跑回去抓藥去了。王德銀等那夥計退出去,焦急的問老郎中道:“這娃兒還好吧?”
老郎中搖頭道:“這娃兒着了涼,而且現在又處於昏迷狀態。似乎不大好醫治。而且我看他嘴脣發乾,腹肚平癟,向來他肯定又飢又渴。所以就吩咐人去準備糖水和一些米水了,等一會慢慢地往他嘴中灌些。”
王德銀雖然臉色不好看,但他還是感激的衝着老郎中道了謝,老郎中撇下他們在屋子裡,自己又去大堂裡招呼其他的病人了。過兒些時候,先前出去的那名夥計捧着個托盤就進來了。
托盤上放着兩個白瓷碗,一個碗裡盛着紅糖水,另一隻碗裡盛着白米湯。
鄭氏主動的接過了紅糖水,拿着小湯匙,舀着紅糖水,一下一下的喂在孩子的嘴裡。
雖說這孩子現在還是在昏迷狀態,可是王德銀還是怕嗆着他,雙手就攬着孩子的後背。把他給託立起來坐在牀邊上,這樣一來就避免了糖水順流進了孩子的氣道。
就這樣,王德銀老兩口一個抱立着孩子的身子,另一個就一口一口的把紅糖水塞進孩子的嘴裡。這樣的動作看起來簡單無聊,可是這足以讓膝下無子的老兩口好好大的享受一番照料孩子的樂趣了。
“哎吆,糖水流出來嘍。”
“快找塊布給娃擦擦......”
孩子還是在昏迷狀態,畢竟沒有意識。所以鄭氏把湯匙中的糖水剛送到孩子的嘴裡,糖水就流出了一大半。鄭氏就趕緊四下裡找塊棉布。一邊喂着,一邊耐心的用布擦着打孩子口中流出來的糖水。
王德銀瞧着這一切,眼中逐漸流露出一絲溫馨的笑意。他第一次的體會到,原來有個孩子的感覺會是這麼的美好。
糖水餵了,湯藥也給孩子服下了。老兩口這纔想起來他們忙活到現在竟還未吃飯。兩人決定出去找個小攤解決掉早飯,臨走時鄭氏還不忘給孩子掖了掖被角。
從藥鋪裡走出來,小鎮上的街邊的小攤們也出攤了。老兩口在路邊找了個包子鋪。再坐下等包子上來之際,鄭氏瞥了王德銀一眼,嘆道:“這孩子的命真苦。你說說這究竟是誰家這麼狠心,咋還把孩子給丟了不管呢?”
王德銀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我看這孩子多半是沒有父母。又或者他的父母遇到了什麼不測。不然這麼好的孩子。誰又會捨得扔了?”
鄭氏不由得想起了他們在夜裡路邊救起這孩子的地方,四周不是高山就是低矮的山頭,腳下的路就像是在山脈見開鑿出來的一樣。想到這兒,鄭氏忽然覺得一陣心悸,要是早知走的是這人煙稀少的路,她肯定不會答應跟着王德銀在夜間趕路了。
可是不走這樣的路。又這麼會遇到這樣一個小男孩?這麼一個年幼的生命就這麼在世間消失,豈不是很可惜?
“哎,老爺子,如果這孩子真是你說的那樣沒爹沒孃的,我看。咱們就收他做兒子。咱拿他當咱們的親兒子養。”鄭氏猶豫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道。
或許是因爲沒有孩子。鄭氏在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對他心生了愛憐之意。她身上的母性也被激發了出來。
王德銀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其實我也正是有這個打算。不過......”王德銀的眉頭倏地一扭,接着道:“不過這些畢竟都是猜測,萬一這孩子只是走丟了,又或者他的父母親人還健在,咱們只怕還得把人家好好地給送回去......”
王德銀說的可是大實話,這小娃年歲雖不大,可是也足有五六歲了。這樣的年紀足以記事,而且這個年紀的孩子尤爲戀家,一般也不願意到陌生的地方去。
鄭氏擰着眉頭不說話了,顯然她承認了王德銀的話。
在包子鋪裡吃完了包子,夫妻倆又急急忙忙的趕回了藥鋪。
藥鋪裡的老郎中告訴他們,湯藥孩子已經給孩子吃下了。如若不出意外,第二天孩子才能醒過來。王德銀一心只想着趕快前往皇城,他雖然不願在路途上拖沓,可是考慮到這個孩子,老夫妻倆也只好在這個小鎮上留住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倆兩人又繼續給孩子喂糖水。王德銀和昨天一樣兩手託立着孩子的後脊樑背,鄭氏依舊拿着湯匙喂他,看着滿滿的一碗糖水喂得也只剩下了小半碗,鄭氏就把碗放在一邊,衝着王德銀道:“好了,你把孩子放躺下吧,過一會兒恐怕還得再喂他湯藥呢。”
王德銀聽話的“嗯”了一聲,就輕輕地把這孩子平躺放在牀榻上。他直起腰身正想離開,剛剛放在牀榻上的孩子卻小聲的咳嗽了一聲。
聲音雖小,可是在夫妻倆的耳朵裡卻大似雷聲。
“老爺,這孩子剛纔咳嗽了?”
“我也聽到了。”
夫妻倆一臉歡喜的急急趕在牀榻前,紛紛把頭伸在這孩子小臉的上方。滿是期待的瞧着他。在夫妻倆的注視下,眼下的孩子先是睫毛微動,緊接着就是眼皮動了動。
夫妻倆都不說話,好像是害怕多說一言就會嚇到他睜開眼睛。
孩子的眼睛逐漸的睜開了。
“哎呀,老頭子。你快看,這娃兒的眼睛又大又亮,生的還真是好看哩。”鄭氏看着孩子終於清醒過來,開心的首先開口打破了方纔霎那間的寧靜。
王德銀微笑着看着這孩子,笑呵呵的道:“小娃娃,你知不知道你倒在路上昏死過去了,是我們夫妻倆救了你?”
孩子動了動水靈的大眼睛,懵懵的轉了轉眼球,最後把目光投放在了王德銀身上,卻是並不搭腔。
王德銀瞧他不理自己,跟鄭氏對視了一眼,接着擺出一副慈祥的樣子,又問道:“小娃娃,你知不知道你家在哪裡?”
孩子還是凝望着他,依舊不搭腔。
鄭氏拉着王德銀的胳膊,緊張地道:“老爺,這孩子是不是落下了什麼病吧。難不成,他是個啞巴?”
王德銀心底也拿不定主意,不過他還是耐着性子又問了一句:“孩子,你知道你家裡還有什麼親人麼?你爹你娘呢?”
聽到這話,孩子平靜的雙眼忽然波動了起來,一行清淚順着孩子的眼角流落在他的臉頰上。
夫妻倆面面相覷,提到親人孩子會有這般反應,也就是這孩子心底還有着記憶。那爲什麼方纔問他家在哪裡他卻沒有反應呢?
王德銀心裡正盤算着在這個幼小孩子的身上究竟是遭遇了些什麼,孩子卻忽然嘶啞着聲音道:“姐姐,我見不到姐姐了。”
他一邊呢喃着,一邊流着眼淚。整個臉頰都被淚水打溼了。
王德銀見他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心裡兀的歡喜起來。鄭氏也歡喜的把他拉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裡,憐愛的用手去擦他眼角的眼淚,用着一種哄小孩的語氣,輕言道:“沒事,姐姐見不到,那你再去找她就是了。小小男子漢,卻偏偏哭的這麼兇,把臉給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王德銀順勢坐在鄭氏的身邊,微笑着問着:“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抽噎着,強制着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因爲剛纔鄭氏的那一番話讓他突然想到了他的阿姊。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他的阿姊也會這麼教導他:男子漢不該動不動的就哭泣。
孩子伸手抹了抹眼角,輕聲道:“我叫王小七。”
由於他的眼睛積累了太多的淚水,這一番抹擦反倒是把他真個小臉都抹上了眼淚,就像是剛剛洗過臉一樣。
王德銀歡喜的道:“哎呀,王小七,你跟我還同姓呢。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你家裡還有什麼人麼?”
“我家在青陽村,我的家裡還有爺爺,奶奶......”小七知道阿姊不喜歡自己哭,所以他強迫自己不要哭出來,可是說到這兒,他還是傷心的留下了眼淚。因爲他一提到親人,總會想到阿姊。
王德銀在一旁聽着,心中也升騰起一種失落感。看着這孩子這麼水靈惹人喜愛,他真的很想把他當做在兒子收養在身邊,可是孩子的親人尚在。這顯然是行不通的。
鄭氏顯然也跟他想到一處去了,心裡就有些不捨。王德銀看出了鄭氏心裡想些什麼,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嘆息道:“咱也別有什麼捨不得的,這個娃兒,看來跟咱們沒有緣分,我看啊,咱們全都是做了件好事。等這娃病好了,咱們就給他送回去吧。”
“我不會去,打死我都不回去!”這時,小七卻突然激動了起來。
王德銀是跟着鄭氏說話的。小七這一插嘴就讓他心裡有些發愣。他就問道:“孩子,你不想回家?”
“不想。他們害死了我阿姊,我再也不想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