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唐凌起牀的時候, 還是覺得有些腰痠腿疼,“縱慾過度”這四個字手拉着手從她眼前怡然自得的飄過。她不由得展顏一笑,側過臉一瞧, 見身旁之人已經不在了, 錦被內還留有那人熟悉的餘溫。腦海裡忽然想起昨天喜娘教的規矩, 她一下子坐起身來, 伸出手拍了拍額頭, 努力使自己混沌的意識恢復正常。今日按規矩是向正妃請安敬茶的日子,皇家禮儀不可偏廢。一提到敬茶,唐凌脣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滲人的冷笑, 這場好戲,如何能錯過?她和林如畫, 終究還是會有相見的一天。
門口響起一陣腳步聲, 待到唐凌轉過身去瞧, 只見是一溜兒宮女手執新趕製的衣裙、青鹽銅盆、毛巾繡帕走了進來。
“這都什麼時辰了?”唐凌見呼啦啦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面色一燙, 連忙拉高錦被蓋住自己的身子,開口問道。
“回凌側妃的話,現在是卯時,再過三刻鐘您就該向正妃敬茶了。”領頭的兩位嬤嬤之一開口道,她隨即又往前走了幾步, 掀開錦被, 從牀上拿出一個染血的白色錦帕來, 滿意的點了下頭, 小心的摺疊好, 遞給了身後的一個宮女。那宮女將其放置於托盤之內。
唐凌見嬤嬤掀了錦被,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於是重新拉過錦被蓋上。心頭念及反正還有三刻纔去向正妃請安,索性還是沐浴一下好,不知爲何,總感覺這身子有些不太舒服。
領頭的嬤嬤之二見此情景,也約莫明白了八|九分,於是便開口討唐凌示下:“凌側妃,沐浴一應之物已經準備妥當。”
“好,”唐凌點了下頭,對這嬤嬤察言觀色的水平頗爲滿意,“那就弄進來罷。”
沐浴之後,唐凌換上了那一套最新趕製的衣衫。雨後天青色舒袖長裙,外罩淺碧色上衣外褂。環佩盈響,飾物系身。她啓鏡視之,將自己的長髮一一梳順,身後有幾個宮女上前,爲唐凌勻面挽髻,撲粉上胭。待到這一切收拾好了之後,唐凌看着時辰差不多已經到了,於是便整整衣裙,開口道:“去罷。”
有一個宮女走了過來,扶住了唐凌,垂眸應聲:“是。”
這個宮女名喚清風,唐凌昨日就已經見過,是辰傑親自指給她的,所以唐凌對其倒也放心。這裡清風等到殿內衆人都退下之後,忽然掩脣低聲的對唐凌耳邊說了一句話。唐凌聞言,點頭含笑讚道:“不錯不錯,你反應還真是機敏。”
清風聽到誇獎,不由得臉色一紅。隨即便退下,去端茶水了。
敬茶之地祥福殿離唐凌的居處也不遠,唐凌於是就在靖王府內隨意逛逛,看看周圍景緻,不緊不慢的朝着目的地走去,身後跟了一衆嬤嬤宮女。眼下剛開春,萬物復甦,一切都呈現出生機勃勃之景。繁花吐蕊,嫩芽冒頭,風拂過,處處都點染了一派盎然的春意。
去了之後,這內裡富麗堂皇,祥雲盤柱,金鳳繞頂。嬤嬤領着唐凌上前,去向高居主位的辰傑和林如畫敬茶。辰傑望了一眼唐凌,俊顏微微舒展開,劍眉一挑,衝她細不可查的笑了笑。唐凌見了他,想起昨夜之事,不免有些羞澀。可巧這時清風已來,便從她端着的托盤內執起茶盞,遞給辰傑。辰傑接過,藉機在她手上蹭了下,這纔不顧她含嗔的警告,一飲而盡。
敬完辰傑,唐凌便走到林如畫面前。這麼久未見,林如畫像是也有了些變化,雖然花容月貌不足以形容其姿色,日月凝輝不足以表述其容態,但是她的神色之間,卻是透露出一絲難掩的疲憊之態。那雙看向唐凌的眼眸,明顯閃過一道不忿之光。在她身後,站着小蝶和一個眼生的宮女。
當下唐凌也不在意,只是從清風端來的另一個托盤內執起茶盞,遞給林如畫。林如畫伸出手去,她故意不好好接,而是使勁的掐了一把唐凌的手背。這麼一來,那好好的一盞茶就被摔在了地上,碎瓷片滾了一地,微燙的茶水潑濺出來。
辰傑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走過去檢查唐凌的傷勢。他見她的手背都紅了,不知道是被掐得還是燙得,目光一下子沉了下來。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熟練地爲唐凌上藥。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壓抑得窒息。
林如畫見此情景,便委屈的道:“王爺,您看凌側妃,她這明明就是故意的,故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給我沒臉。”
辰傑聽了她的話,臉上一閃而逝嫌惡的表情,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下去。他只是繼續着自己手中的動作,細緻溫柔,看得唐凌不由得心中一酸。那種巨大的甜蜜的酸楚感就那麼瞬間充盈了整個心房,使得她眼眶情不自禁的溼了些許。
林如畫見這個方法不奏效,於是便換了另一招:“王爺,那凌側妃給我敬的茶,只怕裡面也不單純罷,還是檢驗一下好。”
辰傑見她沒完沒了,不由得厭惡的側過臉,正要開口喝止;沒想到唐凌將他袖子一拉,隨即轉身望着林如畫,笑得意味不明的道:“既然畫妃執意如此,那便檢查一下吧。”
辰傑雖然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麼啞謎,但是看這陣勢也猜出了七八分。他是仵作出身,見狀便蹲下|身子,扒開那些碎瓷片,將那些還未乾的茶水檢驗了一番。不過須臾,他便站起身來,冷聲吩咐一旁的宮女將這地上的狼藉收拾出去。
林如畫隱隱期待:“如何?”
辰傑攜了唐凌的手,頭也不回的走出祥福殿,聲音冷淡:“不過是普通的茶水罷了。”
林如畫面色微變,本來她派小蝶悄悄去清風那裡在這敬的茶裡面下了毒,想借機陷害唐凌,說她意圖謀害自己。但是這會子辰傑卻說這茶水裡無毒,實在是令她費解。心念及此,她不由得轉過臉,狠狠地盯住了小蝶,語氣陰厲:“怎麼?你沒去下毒?”
小蝶嚇得“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趕緊磕頭不絕:“回主子的話,奴婢去了,也下毒了。”
唐凌被辰傑這麼牽着走出,心頭漲滿了滿滿的甜蜜。那杯茶的確被小蝶下毒了,但是清風又神不知鬼不覺的將無毒的茶水替換了那有毒的茶水,所以唐凌今日呈上來的茶水,的的確確是沒有毒的。
心思百轉千回之間,唐凌不覺輕輕一笑。她忽然感覺到辰傑把她的手越牽越緊,心頭一動,於是趕緊跟了上來,和他並排:“怎麼了?”
辰傑劍眉微攏,聲音之間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依禮制,馬上我還要和林如畫一道去宮裡參拜皇恩。”
原來是這個。唐凌眉宇之間現出了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落寞,這是隻有王爺和正妃纔有的殊榮,根本輪不到她這個側妃。現在還無法除掉林如畫,只待有朝一日辰傑……這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使得她神色不由得一凜,面上現出嚴肅之色。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這可不是小事。若是成功了,那便笑傲天下;一旦失敗,只剩下萬劫不復!
辰傑敏銳的察覺到唐凌的變化:“怎麼了?”
唐凌肅聲,掩飾道:“是我多想了,沒什麼。”這個念頭並不是輕易可以動的,但是一旦去想,就像是心頭剪不及的雜草一般,一遇到風吹,便瘋狂生長。
風簌簌刮過窗戶,帶動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音,愈發顯得清幽寧靜。偶爾有府內下人來回走動,腳步不疾不徐,很是沉穩。
唐凌等了許久,見辰傑還沒從宮裡回來,心下也沒了食慾,什麼都吃不下去。她知道楚涵被林如畫抱來了靖王府,心下的確是思念孩子,於是便想去看看。清風一見,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跟了過來。結果她倆剛走到祥福殿,就看到殿門口一個僕役模樣的男子,正在逗楚涵玩兒。楚涵正手持一個小風車,迎風跑起,那車扇葉便滴溜溜的轉。另一個白日裡敬茶時見到的眼生宮女正陪在一旁,手裡端着一小碗粥。
他倆長相很是普通,唐凌可以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但是卻莫名的給人一種熟悉感。究竟是哪裡熟悉唐凌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索性也不過去了,只是躲在暗處,清風靠在她身後。微風不時揚起她的發,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邊。
那個宮女將粥遞了過去,開口道:“這剛做好的,小心燙,你喂他喝罷。”
唐凌迅速地拉起清風,立即返回去,打消了去看楚涵的念頭。只是因爲她看清楚了那個男子的身形,那夜莊稼地裡的回憶撲面而來,使得她忽然明瞭其身份。那個男子他……他是林如畫的弟弟林如風!難怪自己一直覺得他的身影眼熟,眼下想必是易了容的。那個端粥的宮女應該就是蓉兒了,畢竟那次在謝府,唐凌還是和她有一面之緣。對她的體形體態,還是隱約也有些印象。
林如畫還真是絕了,居然敢將朝廷欽犯窩藏在靖王府,這樣的話,那林如風大概就很難被抓捕到。
唐凌猛然想起那夜林如風和謝雲琛所言,知曉林如風一直喜歡自己的姐姐林如畫,或許可以從這裡邊入手,將他們姐弟倆一起送進地獄。不過,這計劃還是要好好考慮周全,不能出一絲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