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靈召靈,召喚亡靈。
與控魂鈴異曲同工,一則以鈴音控制魂魄,一則以絲線召喚亡靈,雖然方式不同,但歸根結底都是借用陰兵,以抵陽間千軍萬馬。
鬼道之上,一人成軍之說便由此而來。
葉釋寒原本已經蓄養了一批亡靈,此番水翼兩族交戰,亡者數萬,堪堪又是一撥現成的陰兵軍團,他只要祭出召靈,整個戰場便是他一人的天下。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只見戰場之上,戾氣沖天的亡靈怨魂從四面八方以及屍骸中涌來,在錯雜飛舞的銀絲控制下,立刻露出猙獰扭曲的面孔,呼嘯着迎向兇殘勇猛的翼族軍。
只瞬息之間,海面上廝殺再起。
興許由於殺氣太過濃郁,可見天地變色,長空黑雲滾滾,四方匯聚,沉沉地遮住驕陽,越來越暗。
半空之中,遠征長老掃了眼混戰的海面,沒有波動的臉龐終於有了些許神色,不由低喃:“鬼道……竟然果真是鬼道……”
鬼道絕跡三千年,那時雲隱島還不曾與世隔絕,自然清楚其間緣由。
如今再見鬼道奇術,饒是高高在上的翼族長老也不免驚訝。
不過他顯然也並非常人,只一息之間便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繼而眸子裡染上殷紅的血色,通透詭異,冷道:“既然是鬼,那就當徹徹底底做鬼,莫要行於鬼道,卻活得像人一般,要麼本座便在此處幫你一把,讓你做鬼做的徹底一些
。”
語罷,身後飛舞的羽衣化翼,忽然展開翅膀,白色耀眼的光芒中,像是一隻化身戰爭狀態的鳳凰,整個暗沉的天地隨他的變化而形成巨大的漩渦。
與此同時,海水傾覆,狂風呼嘯。
震耳的轟轟聲從天而降,密不透風。
化神期修士的戰鬥,蓄勢待發。
顧長月身在城樓的陣法當中,依舊能夠感受到強大的力量壓迫,心道那遠征長老竟不打算開闢小空間作戰,難道連自己的軍隊也不管了麼?
要知道,化神期的戰鬥已經不僅僅只是死傷那麼簡單,而應當是摧毀。
海面上還有不少翼族軍,除非他連他們也不顧。
她的目光掃向海面,卻驚訝地發現翼族軍不僅沒有被這種力量受傷,反而依舊那般振奮,與亡靈戰廝殺一處。
這是…
小花知曉她心中所想,不由開口道:“原來如此,所謂的不死戰隊難怪那般強大,原來是遠征長老的精血所養,我明白了,翼族秘法。”
所謂精血所養,便是吸食精血成長。
難怪不死軍如此驍勇善戰,而且並不畏懼遠征長老釋放的氣壓,原來他們食用遠征長老精血,又以秘法煉化,化神期修士精血的靈氣便都留在血脈之內,往後再面對化神修士戰鬥,自然不必畏懼。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對此,顧長月只皺了皺眉,心中的情緒並不明顯。
倒是身邊木紓懊惱地道:“翼族軍不太對勁,他們根本不懼怕化神修士戰鬥的摧毀之力,那遠征長老只怕會在此作戰,若如此後果不堪設想,該死,水族軍和師兄他們可沒有庇護,應當撤退纔對。”
葉釋寒的力量強大,施展起來反倒勢如破竹,橫衝直撞,不說庇護,便是沒有讓所有人屍首異處已經極是溫柔的了。
此廂,若是葉釋寒和遠征長老打鬥起來,沉曦等人必然避無可避。
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色太暗的關係,幾人的身影竟被黑雲蓋住,不知現下究竟是何情況。
木紓想到沉曦的安危,有些焦急。
顧長月尋不到沉曦等人的蹤影,亦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
正當此時,耳邊響起三生輪迴索叮鈴鈴的聲響,只見黑色的鐵鏈被極快地甩出,然後避開所有阻礙,直接穿透遠征長老釋放出的無形強大的力量,沒入白色光芒中。
天地間,響起一聲極清脆極細微的聲響。
“噼啪……”
繼而,衆目睽睽之下,遠征長老身上的光芒驟然熄滅,整個人像是忽然僵硬了般,直直地向後墜落,一頭扎進大海之中。
沒有轟動的力量波動,亦沒有激烈的法寶對撞,更沒有想象的狂風怒號
就這般簡簡單單,輕輕鬆鬆。
四下忽地安靜下來。
很靜很靜,就彷彿被瞬間禁錮了一般。
每個人都徹徹底底地怔住,實在過於震驚
。
不死戰隊的遠征長老就這般墜入海中,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曾創下過無數輝煌戰績、並虐殺了上萬水族人的翼族化神期強者,竟然沒有來得及出手,便被一招擊落?
難道連不死鳥不二也未曾來得及出動麼?
對了,不二去了何處?
到了這個時候,衆人才發現,如同山丘般大小的灰白色不死鳥,竟然不知所蹤。
方纔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葉釋寒和遠征長老的身上,竟不曾留意到那隻不死鳥的蹤跡。
正思索間,涌動的黑雲中,驀地響起一聲悲鳴。
那聲音撕心裂肺般痛苦而慘烈,響徹天地,整耳欲聾。
接着,天空中滴下一滴雨水,黏黏的,溫熱的…
不,不是雨,是血。
天空中滴下一滴鮮血。
衆人還來不及擡頭,便有第二滴、第三滴落下,漸漸如同傾盆大雨,嘩嘩地落了半盞茶的工夫才停下來,而空氣中已經散開濃郁的腥臭味。
隨即,不死鳥巨大的身影“砰”的一聲落入大海之中,濺起大片的水花。
死了,連不死鳥也死了。
對於這幾息間發生的一切,衆人差點有些應接不暇。
這不死鳥,又是誰下的手?
恍惚間,只見一個小孩慢慢地從天而降,站在葉釋寒的身邊。
莫非不二之死,是這小孩的傑作?
衆人有些不想,但見他黑衣黑髮,皮膚白皙,一雙眸子碧綠通透,像是明亮綠寶石,模樣看起來說不出的美麗妖嬈,氣息與力量都與葉釋寒極爲相像,彷彿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般。
或許的確如此!
衆人默默仰望,面上露出驚豔之色。
且不說旁人,便是見過葉釋寒手的顧長月心中也生出些許驚歎之意。
旁邊木紓總算不再念叨沉曦的安危,反是目瞪口呆地嘆道:“果然不愧是小師叔還有……阿甲。”
隨後又是一陣沉默。
有風吹過,血腥味慢慢便涼,直到有人率先反應過來,驚呼出聲:“隕落了,不死鳥……”
“遠征長老和不死鳥已敗……”
“殺了這些翼族敵寇,爲我水族將士報仇,爲我水族無辜百姓報仇……”
“殺……”
所有水族軍三三兩兩地驚醒過來,當即便如受到鼓舞一般,舉着法寶衝向翼族軍,戰場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喊殺聲。
而面對己方突如其來的潰敗,翼族軍失了主心將領,身上化神修士的血液力量也全數消失,一時之間,饒是精心培養的戰隊,也都陷入驚慌。
眼見水族反撲,葉釋寒又毫髮無損地站在半空,哪裡還能夠持續作戰,當下便嘩啦啦地一鬨而散
。
翼族背生雙翼,速度極快,水族軍根本追之不及,很快就已經撤了大半。
這個時候,葉釋寒不急不緩地動了動手指,天地間揮舞的召靈忽地白光流溢,所有亡靈像是被激發了更爲哀怨的怒意,忽地離地而起,以極快的速度,瘋狂猙獰地撲向翼族。
霎時,血染天地。
果不其然,葉釋寒出手,絕對不留活口,正如是:
行刑獄長入九幽,饒是閻王亦繞道。
三生輪迴三生索,送得靈魂渡來世。
何況翼族軍是水族的天敵,若是這廂手下留情,這些翼族軍來日又折返回來屠殺水族無辜百姓,那便是放虎歸山。
此番情形,唯殺戮方能制止更多的殺戮。
兩族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見先前兇殘不已的翼族不死軍隊幾乎被殺得差不多了,所有的一切將沉入殺伐過後的寧靜,葉釋寒才垂下頭,輕聲對身邊的阿甲吩咐:“該帶回來的都帶回來,不該帶回來的就不要帶回來。”
該帶回來的,想必是指沉曦及陳南等人。
若換作旁人,或許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阿甲仿卻咧着嘴巴,面上露出興奮的笑意,隨即小巧的身子踏着空氣,幾個起落,很快消失在滾滾黑雲深處。
正是衝着沉曦等人而去。
不消片刻,便見他手中的絲線串聯着五名修士的衣領,帶着五名修士上上下下飄動,像是放風箏般,由遠而近。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連串上氣不接下氣的喊聲,吚吚嗚嗚,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但若凝神去聽,便可分辨是一女子在豪氣萬千的大喊:“哪裡來的臭小子?還不速速放開本將軍?看本將軍不回去再與那王八蛋殺上五百回合,殺得他面目全非,片甲不留,毀於一旦,他爹媽都不認識他……”
各種不着調的詞亂用一氣,最後還補充道:“大不了同歸於盡。”
阿甲倒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跑,甚至惡意地加快步伐。
後頭的五串身影被風吹得直立向天,吚吚嗚嗚的聲音則變得斷斷續續。
這場合雖然並不輕鬆,但顧長月還是不厚道地想笑,那畫面實在有些滑稽,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笑出聲,耳邊就聽“噗嗤”一聲。
一名水族士兵強忍着不讓自己破功,結結巴巴地道:“那……那聲音,她是……她是大將軍……被串起來,好奇怪的飄啊飄……”
旁邊的木紓神經粗大,見絲線上只有五人,並沒有沉曦蹤影,竟忽然開口,奇道:“師兄怎的沒串在上頭?”
顧長月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師兄的模樣,霎時臉色蒼白。
趕緊甩頭,將所有的假設甩得一乾二淨,長長地呼吸兩口。
實在不敢想象沉曦串起來飄來飄去的模樣。
她轉過頭看着木紓,很平靜地道:“師姐,師兄不會讓阿甲串在上面,那裡,師兄來了。”
只見遠處,一個狼狽的身影御着法器飛來,饒是全身傷痕累累,衣衫破爛,臉龐上也沾了血跡,但都掩不住眉宇間的清俊,一雙眼睛漆黑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