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士徽的刀離得蔣琬不到一尺之時,一道明亮如閃電般的刀光掠過所有人的視線。在叮噹不斷的脆響聲裡,將士徽手中的繯首刀斬成了寸寸碎片。
那刀光在斬斷了士徽的刀後,更是掀起了碧色大浪一般,向着似乎嚇呆了的士徽脖頸涌去。
士徽手中的繯首刀,雖然不是前世大匠所鑄的傳世寶刀。可也是士燮當年花費了千金,求中原的治刀名家打製的百練戰刀。
自從士家有此刀後,與敵人拼刀之時從未落過下風。士燮自己也是萬分喜愛此刀,就將之命名爲斬將。並做爲傳家之寶,在交州之戰開始時傳給了兒子。
誰知這把所向披靡的利刃,卻在今日被江南軍一個使者的侍從,隨手給斬成了廢品。而且此刻風雲突變,心中驚惶的士燮在睜眼之後,顧不得心疼斷裂一地的家傳戰刀。
向着依然運刀如風的裴元紹大聲疾呼道:“壯士,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啊!”
只是那幽藍的刀光卻是根本不爲所動,絲毫不停繼續向着士徽切去。沒人有會相信,這能斷刀如泥的寶刀掃過士徽之後,還能爲士燮留下一個完整的兒子來。
霎時間,局勢反轉讓士燮徹底陷入了絕望,士壹更是呆滯的喃喃自語:“怎會如此?怎能如此!”
“住手!”並不響亮卻清朗的聲音響起,那片藍色的刀光卻神奇的向上浮動。掠過了士徽頭盔之後,停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士家衆人這纔看清,那正是一柄整個刀身呈現出幽藍色的虎頭長刀。兒臂粗的刀杆正牢牢的掌握在蔣琬身後的那個身材頎長的壯漢手中。
而此時那散發着寒氣的鋒利刀刃就停在士徽的頸邊,只要他稍有異動,必然還是個身首異處的結局。幸好,他似乎被嚇傻了一般,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
莫明的一陣風吹過,士徽頭上鑲金嵌玉的獅牙虎頭盔,突然裂成了無數片。夾雜着無數隨刀削落的頭髮。飄飄灑灑的從他的頭上掉落了一地。
眨眼之前還氣衝斗牛的士徽只覺得胯下一熱,一股渾濁的液體不受控制的淋溼了他的褲襠。必竟他只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太守之子,同時也是實際掌握了交州軍政大權家族的長子。
雖說士徽在平常時候,從來都覺得自己決不會怕死。但有着衆多衛士保護的他。從來也不曾有親身面對死亡威脅的經歷。不怕死必竟不是用嘴巴說說,那就可以做到的。
這一刻,感覺自己的頭似乎還在脖子上的士徽,在強烈的緊張感之後,全身完全虛脫下來。
生死果然只在一線之間,士燮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來。老淚縱橫,雙手顫抖的撫摸着獨生兒子剃了一半的光頭。來回數遍之後,才確認了兒子的頭皮上連血絲也沒有一點。
獨生子沒死,讓士燮提到了喉嚨口的心,終於落回了肚裡。抱緊了兒子有些呆滯的身軀。
他那蒼白的鬍鬚激烈的顫抖着:“徽兒!徽兒!沒事,沒事了,你沒事就好!咱們不爭了,再不爭什麼了?只求你能好好的活着,咱們再不求做什麼皇帝。太守!
爲父只想就這般守着你!咱們一家餘下的人安安穩穩的過這餘生就是了!”
同樣看到那驚心動魄的一刀的士壹,也感到腳步踉蹌的走了過來。兩個鬚髮皆白的老頭抱着一個年青的壯漢,三人一起痛哭流涕。這場面要多怪異就有多麼的怪異。
但此刻裴元紹的刀,不知何時已經收回了他的身旁。只是與蔣琬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這三個曾經在交州呼風喚雨的男人哭的昏天黑地。
也許這一刻,纔是他們心中的真情,真正被打動的時候吧。太守府的衛士們,也只能是在不遠處默默的觀望着,沒有人想要上前打擾太守大人一家的感情傾泄。
那風雲變幻的一刀,讓原本負責保護太守府的衛士們也有都心驚肉跳。但是手中沒有相似的寶刀,沒有人以爲自己能擋下方纔這一刀。
三個原本也算是堅強的男人相擁着,足足哭了一刻之久後。才漸漸的收止了哭聲。
最爲年長的士燮臉色重新變得堅定,向着裴元紹與蔣琬恭敬的行了一禮:“謝壯士對我兒手下留情!老朽雖然無能,卻願在此誓言,從今後江南軍但有吩咐,士家莫不遵從!”
這樣的結果無疑是最好的,蔣琬原本沉靜的眼神裡也閃過一道驚喜。來龍編的路上。還想着要花費無數的脣舌,來勸服士家老少。想不到,就被裴元紹這樣一刀輕易的解決!
心中歡喜的蔣琬笑道:“果然是快刀斬亂麻啊!呵呵!士燮太守,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看了看漸漸回過神的兒子與弟弟,再看看臉色輕鬆的蔣琬與裴元紹。士燮卻知道自家的事,引得江南軍不遠千里前來,大動干戈之後,必然要有人負擔其中的責任。
而他身爲太守,交州實際的控制者,士家的掌舵人,自然就是最應處死的罪魁禍首了。
咬牙道:“蔣使君!士燮身爲太守,卻不思爲百姓求福,不爲朝廷分憂。以至交州民心動搖,軍心混亂。更使得貴軍代朝廷不遠千里前來,方至有此一戰!
如今交州生靈塗炭,軍民死傷慘重,這一切,皆爲士燮一人獨斷專行所至,與他人無涉。還請蔣使君拿下士燮治罪。罪臣士燮原隨使君同去京畿,生死任憑朝廷處置。
但求,但求江南軍能放過士家其他人等,給我士家留下些香火。士家原從此退出交州!”
臉色堅毅的士燮所說的話,讓剛剛恢復了一些的士壹與士徽再次大驚失色,“不!父親大人(大哥)!士家怎能沒有父親大人(大哥)!”
不等兩人再說,士燮堅決的擡手,制止道:“你們不必多言!老夫身爲士家族長,是我帶着士家走錯了路,一切自然有我來承擔!難道在士家,你們的權力要比老夫的還要大嗎?”
族長的強勢讓士壹與士徽頓時啞口無言,族長的威嚴自然無法挑戰。但他們同樣也不甘心就這樣看着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大哥,就這樣赴死。
既然士燮的決定無法改變,兩人只能將期望的眼神,看向了真正能做決斷的江南軍使者。
聽着士家三人的爭論,蔣琬平靜的臉上浮起一絲微笑:“士燮太守且勿急着決斷,要知道從此之後咱們就都是一家人了!而江南軍是不會妄殺自己人的!哈哈!”
“一家人?”對蔣琬的話,士燮與士壹與士徽卻都是滿頭的霧水。
“江南軍本是一家,你們既然投入我軍,那往後就是江南軍的一份子。難道士燮太守覺得咱們不是一家人嗎?”
雖然覺得不可能,士燮還是感到不可思議,小心的問道:“蔣先生,你是說不但不殺老夫一家,還讓老夫做太守?還在這交趾之地?”
對於士燮的疑問,蔣琬笑着肯定的說道:“那是自然,士太守對百姓來說,也算是個好官。我江南軍從來不會埋沒一個人才,更不用說是真正爲國爲民的好官了。
再說我江南軍此來,只是希望交州重新臣服於朝廷,爲了維護朝廷的疆土完整。而不是簡單的爲了滅亡你們,爲何又要覆滅了你士家呢?
我家軍師有命,只要太守大人願意回頭,則大人依舊是交趾太守。不過按照江南軍的規矩,從今往後的太守之職,除了所屬的三班差役,不許再掌控兵權。
當然我江南軍會有一部長駐交州,助各郡太守平定匪亂,並負擔起保境安民之任。”
獨生子剛剛死裡逃生,讓心情放鬆下來的士燮,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爭勝之心。此刻在士燮的心裡,只想父子還能相守着活下去,遠比起當什麼皇帝更重要的多。
若是兒子死了,他做爲士家的長房長子,豈不是對不起自家的祖先。沒有了兒子,他全力創下的基業又有什麼意義呢?
何況如今士家很可能還能保有一個太守之位,他士燮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呢?雖然沒有了軍權,有些不太完美。這表示從此,士家再沒有了獨立反叛的可能。
可是憑藉着士家在交州的根基,士家就能很好的傳承下去。比起以往的造反者誅滅三族的結局,那已經是最好的處置方式了。
士燮只是略一思索,立即躬身道:“罪臣士燮謝過使君,從此士家必安心交趾民生,爲朝廷鎮守南疆,若是再有異志,讓士家斷子絕孫,讓士燮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如此重的誓言,從士燮口中說出,表示了他堅定的決心。蔣琬笑道:“太守大人不必如此,只要士家從此忠於朝廷,江南軍定會保你們世代太平。”
不論士家願不願意,士燮的話代表着他們只能接受江南軍的統治,再無翻身的可能。
而身居高位的蔣琬知道,隨着科舉考試的推行,會有越來越多有才幹的官員做爲管理者被選拔出來,進入當初朝廷難以掌控的偏遠州郡。
包括如今的交州,都將會牢牢的掌握在朝廷與江南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