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有一顆不甘寂寞的心。
她卻因爲病只能躺在牀上發呆,長年累月的,難免心生怨懟,連關這樣的字眼都說了出來。
她好像已經不通人情世故。
陸小芒鑽進牀底,把一塊飛到了牀下的碎片撿了出來,一起扔到了窗外。
失手摔碎的碗,碎片不會炸那麼遠。
“舅媽,伙食團收了桶之後就沒飯打了,要吃飯就得等下頓豐收巖上的鐘聲響了之後了。
今天中午,你估計只能餓着了。
對了,今天天氣挺好,也沒有風,我把窗戶給你打開一些,你可以坐到這邊來曬一下太陽。”
陸小芒把窗戶打到最開,然後用一根繩子綁了,另一頭纏在旁邊的小鐵釘上,這樣的話,窗戶就不會來回啪啪的晃了。
她把屋內唯一的椅子拉到窗下,回頭攙着舅媽慢慢地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着。
“舅媽你要是無聊了,我給你講學校發生的新鮮事啊。”陸小芒蹲在舅媽腳邊上,小小的一團,臉上堆了滿臉的笑意,沐了一身的陽光,像只討人喜歡的波斯貓兒。
舅媽臉上依舊冷着,就算是坐在陽光裡,也沒一絲陽光氣,陰沉沉的。
對於陸小芒的笑臉和刻意討好也視而不見。
“學校裡有什麼事好聽的,不要說了,越聽說不定越會心煩。你走吧,讓我自己一個人呆着。”
陸小芒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舅媽是病人,她忍。
“那舅媽想聽什麼,我講給你聽。”
“我不想聽,你走吧,別吵我。”舅媽不客氣地道,眼裡涼涼的一片。
陸小芒握緊手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在門外站了一小會兒,她就跑回前面拿了個撮箕,提了一把高粱杆扎的掃把轉到了小木屋後面的陽溝邊上,用掃把把那些碎片一點一點掃起來。
剛剛怕她過來拿下掃把的時候舅媽傷着,所以她撿起來就直接扔出窗戶,扔在平時基本不會有人來的溝裡了。
可扔在溝裡萬一有調皮的小孩沒看見一腳踏過來,也會被扎傷,還是掃走了處理掉更穩當。
陸小芒九歲了,但是營養沒跟上,所以發育得並不好,個子小小的,一彎腰掃東西的時候,坐在屋內窗下的舅媽根本就看不見她。
舅媽以爲沒人,突然自說自話起來。
“總有一天,我要回去。我不想一輩子呆在這間小小的屋子裡。我後悔了,後悔嫁給羅夏,後悔看走了眼。
誰又能知道,陸家敗得那麼快……
一心要掐尖兒的我,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大好的人生就這樣毀了。”
陸小芒停下動作,屏住呼吸靜靜地聽着。
陸家……是說的她爸爸那邊麼?
用得上敗這個字,就代表陸家以前可能是有家底兒的人家。
敗了,是怎麼敗了呢?
她的爸媽到底又去了哪裡,爲什麼前世一直到羅家家破人亡,甚至到她死前一刻,她都沒有聽人提及過陸家,提起過她的父母……
提着撮箕和掃把,陸小芒轉着轉着就走到了德叔家門前。
聽着德叔家裡傳來的一聲一聲痛苦而壓抑的呻吟,鼻子裡還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陸小芒心頭一震,丟下掃把和撮箕就跑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