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個年頭,林小石單調乏味的樹生涯有了少許的轉機。╚╝

連續乾旱了一個多月,被連續暴曬許久的植物都懨懨的沒有了開口的興致,於是林小石就更加寂寞了些。一天下午,遠方的足有兩人合抱粗的巨大榕樹傳來訊息,說是最近絕對有大暴雨發生,他們山崖下可能還會有泥石流發生。警報發出,一片悽惶。

他們這些樹自然不怕,但是那些矮小的灌木花草都是嚇得一陣亂叫。

“怎麼辦?我好怕!我們好柔弱的,嚶嚶嚶嚶……”牽牛花張開十幾張大嘴開始廣播。

“嗚嗚嗚嗚,我們家二十幾口都住在山溝裡啊!早知道當初就定居在山頂了!都是媽媽生我們的時候沒有趁着大風啊!”一片蒲公英齊聲嚷嚷起來。

蔓藤更是死死勾住林小石不放:“小松樹,你可抓緊我!嗚嗚……”

林小石被一片鬼哭狼嚎搞得頭昏腦脹。╚╝他安撫這些聒噪的傢伙說:“放心,肯定不會有事的。”

到了晚上炸雷一個接一個在天空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於是山裡到處都充滿了膽小植物的驚叫聲。一陣狂風颳過,連林小石這樣的小樹都被颳得痛苦的彎下腰來。讓人,啊,讓樹喘不過氣的狂風過後,傾盆大雨隨着電閃雷鳴鋪天蓋地下來,不一會山溝裡已經形成了一條不大不小的洪流。

林小石艱難在狂風暴雨中睜開眼睛。他清楚看見,一個雷劈了下來,山腰上一棵大樹應聲而倒,嚇得心裡一陣緊縮。他知道這些植物天長地久生生不息生存下來,要面臨多少挑戰。因爲頭腦簡單,所有大家平時都很快樂……他心裡突然就涌出一股酸澀。他分泌出來一股樹膠把蔓藤牢牢粘在自己身上,雖然不喜歡這傢伙的聒噪,但是有人,咳,有植物能夠依靠他,還是讓他由衷的高興。

又是一陣大雨,小河逐漸漲了起來,山上的泥土不停被沖刷下來,河水越來越渾。╚╝林小石有些擔憂低頭觀察,河水已經漲到他膝蓋的位置了。那些脆弱的蔓藤已經大半個身子泡到水裡,驚嚇的哭了起來。

山上不停有碎石滾落,林小石已經被落石砸了幾下,不過鬆樹的柔韌性很好,他也沒受什麼傷。當渾濁的水逐漸漲到他胸口的時候,那些被淹住的矮個植物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林小石使勁晃晃蔓藤,後者已經在水裡被泡的奄奄一息了。

林小石一着急,隨着急流的河水一陣東倒西歪。他清晰地在閃電的光芒下看到周圍的慘狀,更加着急。雖然大自然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這個道理初中就學過。但是真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看着平時相處的同伴一片狼藉苦苦掙扎,心裡卻很難過。

一個球形閃電突然從天而降,被它碰到的地方無一例外都是焦灼一片。林小石驚恐的看着他朝自己的方向滾落下來,想要躲開,纔想起來自己沒有長腳。林小石咬着牙閉上眼睛,死老天,這次死了,不要讓我再變成一棵樹了!最起碼也要變成是貓呀狗呀,有腿能跑的動物啊!林小石心裡吶喊着暈了過去。╚╝

……

……

口很渴,渾身無力。

林小石勉強睜開眼睛爬起來,只覺得渾身痠痛。他腦袋閃過一個念頭,怎麼大地離自己這麼近呢?他不在意擡頭,映入眼簾的除了太陽,還有是幾棵天天一驚一乍的蔓藤和牽牛花。林小石看看地面,水已經退了,天也晴了。他鬆口氣笑罵說:“果然不應該爲你們擔心,命都大着呢!……”

一個喇叭花抖抖索索開口:“你是誰……”

林小石覺得奇怪,疑惑的點點頭:“我是小松樹啊,怎麼了?難道我被閃電劈中變化很大嗎?”

他正要低頭觀察自己,只見周圍幾十朵喇叭花齊聲驚叫:“媽媽,有妖怪啊!”然後一起閉着眼睛暈了過去,咳咳,就是合上花苞垂下頭去。╚╝

林小石被它們嚇了一跳,那手指在一朵喇叭花上彈了彈:“怎麼了?”

他一伸手,呆了一呆,終於意識過來。

然後山谷裡都回響起一陣響亮亢奮的“嗷嗷嗷哦啊……我變成人了!嗷嗷嗷嗷哦啊,我變成人了!……”

“閉嘴!”那棵傲慢的楊樹捂住耳朵說,“你興奮個什麼勁啊?我可是見過人類的!他們可沒有長得這麼綠汪汪的!”

林小石一呆,這才發現自己渾身赤/裸裸的從手到腳都是綠得發亮。他先是用手捂住羞處,然後跌跌撞撞趕到河邊。他蹲下身子看看河水裡面的自己,這一看,差點把自己也給嚇暈過去:已經變清澈的河水,很清晰顯示出他的倒影——一個從頭到腳都綠汪汪的少年,連披到腰間的長髮都是綠汪汪的如同松針一般粗硬!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睛和白森森的牙齒在綠汪汪的臉上分外刺目。╚╝真是活生生比白毛女恐怖得多的怪物!林小石腿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八卦的衆樹木花草早就把這個消息傳遍整座大山——

“哎呀,山崖底的小松樹被雷劈變成了一個怪物了!全身發綠!”

“哎呀,山崖下的松樹被雷劈變成怪物了!全身發綠,指甲足有一尺那麼長!”

“哎呀,山崖下的松樹被雷劈成怪物了!全身發綠,指甲一尺長,還身高八丈!”

“……”

“……”

不到半天時間,連十里外的小山丘上的狗尾巴草灰灰菜都知道了另外一座山上出了個妖怪。這時候當事人林小石還蹲坐在河邊發愣,屏蔽了周圍七嘴八舌的八卦討論聲。

遠方一棵千年的銀杏樹託一隻麻雀給林小石帶來了消息:“小松樹,你不是變成怪物了,你是成妖精了!恭喜啊,我修煉了近千年,還不能化成人形。”

林小石帶着哭腔說:“我纔多大啊,怎麼就變成妖精了?我的皮膚還是綠油油的怎麼辦?”他明明是棵不過手臂粗細的小松樹麼。

於是麻雀飛走又飛回來,嘰嘰喳喳蹦着說:“小松樹,你是被雷劈中變化的。咱們樹類成妖成仙,除了修煉,還有機遇。估計是修行不到,所以變成人的樣子就怪異了些。你還要繼續修煉,老夫看好你啊……”

林小石欲哭無淚。

他問那個麻雀:“麻煩你問一下銀杏老伯,妖怪怎麼修煉,我不知道啊。”他看看自己作爲樹的本尊,顯然還在山崖下安安靜靜站的好好的。

於是麻雀累的直喘氣又飛回來:“和往常一樣,吸收日月精華山中靈氣就好了。”簡而言之,就是曬曬太陽,沐浴月光,然後再從地下吸取水分嗎?

林小石抓狂,這不還是作爲樹的存在?!

麻雀喘口氣繼續說:“老夫在這裡生長千年,幾百年來還是第一次看見樹木成精。現在人類佔據的地方越來越大,地球的環境越來越不適合修煉,原來的山精前輩們現在都不知所蹤了。小松樹,你要認真修煉啊!也許咱們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山有一日會出神仙啊,哈哈哈哈哈,老夫之心甚慰啊……”

林小石一頭黑線,他現在哪裡想修煉成仙啊?只要能變成一個正常人,讓他回家就好了。他覺得這棵銀杏實在是有環境學家預言家以及神學家的潛質。

林小石蹣跚走了兩步,太長時間不走路,他連怎麼使用兩條腿的感覺都忘了。衆花草樹木見了他都是敬畏的讓路,連那棵楊樹聽了也不再白眼看人,在他面前謙卑的低下頭來。林小石不由好笑。

一個狗尾巴草晃晃腦袋:“小松樹都修煉成妖了,兄弟姐妹們,我們也要努力!”一邊喊,一邊憋足了勁從地下吸水。其他的植物高聲附和,於是山谷裡開始了從沒見過的修煉盛況。

林小石用手抓抓自己亂七八糟的樹葉頭,握緊拳頭。好吧,修煉!他一個人類,難道還不如那些花花草草?總有一天,他能回家去!作爲人的形象!

爲成人先成妖!

林小石朝自己本尊伸手,然後綠油油的身體就在衆植物驚歎的眼神中消失不見了。林小石晃晃自己的樹身體,修煉,還是用樹的形象比較好吧?果然,作爲一棵樹,呆在泥土裡,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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