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四
師父撿到他的時候,他還是個嬰孩,裹襁褓裡十月的蕭瑟的秋風中小臉凍得青紫。師父抱起他的時候,他好奇地用手拽住師父潔白如雪的衣袖，一雙黑漆清亮的眼睛滿是好奇。師父探探他的靈臺,遂收了他做了徒弟。他無父無母，跟着師父姓龍,師父輕輕他頭上一點：“以後,就叫龍睿了。”
師父不苟言笑，對他甚是嚴厲，他從小跟着師父山裡修行，對待師父畢恭畢敬,從未像普通孩子那樣有過撒嬌的姿態。他也曾好奇到過類的村莊,卻無論如何不知如何與攀談，呆呆看着那些玩耍的孩童半晌，最後還是耷拉着腦袋回山了。
他小小的心中，師父是他永遠敬仰尊重的對象，他師父的悉心指導下，日益強大，也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親手捉了幾隻妖物。他小心而忐忑提到師父房間，師父看着他灰撲撲的小臉，只淡淡笑了笑：“這些妖精修行也不易，如果不曾作惡，就放他們自行去吧。”他有些茫然聽了，還是乖乖把那些妖精放了，他心裡還是想聽到師父一兩句獎勵的。
他十三歲那年，突然看見一個樣貌普通的凡趕着羊羣唱着信天游走到山裡。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就是他那愛換職業的二師伯張遠，自然出手想把對方趕出去，以免擾了師父的清修。對方布個結界把羊羣趕進去，然後笑嘻嘻地說：“是大師兄的徒弟？是二師叔張遠，呵呵，來看看修爲現如何吧。”
他小小震驚了一下。他從小到大，從未見到有拜訪過師父，也未曾聽師父說過他尚有師弟門派，何況這個稱呼師父爲“師兄”的，樣貌比師父還大的多呢！
他還詫異着，對方已經出手了。結果自然是他完敗，他年齡尚小，雖然悟性甚好，但畢竟修爲時間還短，自然被張師叔耍的團團轉。他倔強咬着嘴脣，一次次被張遠摔到遠處，心裡憤怒又不甘。
師父聽見動靜出來，張遠立刻停手了一臉肅然道：“大師兄。”
兩談了許久，他遠遠看着，也不知那張遠說了什麼，他看見師父臉色一瞬間浮現出喜悅、哀傷各種矛盾神色。師父一向雲淡風輕，他從未見師父有過如此諸多神色，心中好奇擔憂着，卻不敢靠近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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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遠走的時候送了他一隻鐲子，他用法力貫於其中，自可以化爲一根堅韌無比的光鞭。張遠笑道：“好好修煉，呵呵，小面癱。”
他瞪了張遠一眼，不情願地道謝：“謝謝師叔。――的羊，被後山的狼羣吃了大半了。”他話音一落，就聽見張遠慘叫一聲，撒腿跑着看他的羊羣去了，他心裡覺得很是解氣。
張遠走後，師父似乎更沉默了。他從未去過師父的書房，那日師父出山，他卻偷偷摸摸進去了。師父擅丹青，最喜畫樹，這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見師父畫過物。現，牆上桌上，盡是一的畫像，準確地說，應該是個妖精吧……畫裡的，綠髮綠眸，或沉思或嬉鬧，神態各異，但是輕易就可看出落筆的用心。他懵懂着，似乎明白了一些。
時光荏苒，似乎轉眼之間，他已經跟着師父不知過了多少春夏。他看着山外家的土窯洞逐漸變成青磚的牆，又逐漸變成高樓大廈。世間多了好多他不懂的東西，汽車，手機，電腦……他偶爾到間去那麼幾次，不動聲色體會着間煙火的味道。
那天，他記得很清楚，師父修爲已到了衝關化神的時刻。他忐忑跪外面，等着師父大功告成。結果……師父靈魂被困肉身，卻無法甦醒。
他師父身前跪下，磕了幾個頭，然後把師父置於玉雪山頂，用那千年冰雪來壓制師父身體內的紅蓮業火，然後背起師父的長劍，穿着和師父類似的白衣，開始走遍大江南北尋找靈藥。但是，不管他尋來多麼罕見的仙丹靈藥，多麼奇異的珍惜寶物，師父始終閉眼垂首，只有眉頭微蹙。
又是幾年，他看着師父書房的那些畫像，心裡隱隱有了個決定。走南闖北又是五六年，終於偶爾從一隻千年的烏龜精那裡尋得了那畫中些許消息，也知道了師父的一些過往。
從此開始循着那些傳說，尋找那個他素未謀面的妖精師叔。年復一年，胡若非卻始終杳無音訊。他回山中看看師父宛如生的面龐，終於決定不擇手段，逼得那現身。
後來……
他終於找到了胡若非，也認識了胡若非的兩個弟子。
那個叫林小石的小妖……起初，他是渾不意的。他跟蹤那三頭蛇姬的時候，他還以爲對方是個普通的修真者，和他一起的類，還有後來出現的銀髮狐妖，他都絲毫不放心上。他只是失望着，胡若非並未現身。
那個小樹妖引起他注意是那過後半年。這次碰面，他居然清清楚楚感覺到對方的妖氣，那是屬於樹類妖精的妖氣。這世間修真的樹妖，又有幾個呢？果然，對方與胡若非有關。礙着對方與胡若非、張遠都有淵源，他也不好下重手，還是脅迫了那小妖精帶路，去尋找那個他心中其實厭惡無比的妖精師叔。
從沒想過，妖精會這麼……麻煩。林小石能吃能睡，肚子過了陣子就要響上那麼一陣，睡起來嘴巴微微張開，手心蜷縮的像個嬰兒，他從未見過這般毫無防備的睡臉。
他早已失去了和旁交流的能力，他看着這小妖精因爲憋悶，趁着他閉目修行的時候一個大吼大嚷，唱着歌曲，心裡只覺得好笑。偏偏他一睜開眼時，對方就把嘴巴閉的如同蚌殼，只鼓着腮幫子瞪着一雙乾淨清澈的黑眼珠子不甘示弱瞪着他。
到了第三日，那小妖精即使睡夢中，肚子也不時發出陣陣抽動，他聽見對方夢裡都舔着嘴脣叫“雞腿”，實覺得聒噪，於是摸摸袋中僅有的那些凡現使用的貨幣，出去給這小妖買了些肉包子。
他裝作閉目練功，實際卻睜着天目觀察這小妖精。對方捧着那盤子淚眼朦朧狀激動了幾秒，然後就是一陣狼吞虎嚥。對方吃的速度和山上抱着桃子啃的猴子神態倒有那麼幾絲相像……只是看着那小妖精猶豫再三狀留下兩個包子，他心裡猛然就悸動了那麼一下。
對方答應帶他去找胡若非，然後就是解決盤纏問題。他一向獨來獨往，宿野外，根本不需那些紙張，但是現帶着這麻煩的小妖精麼……他思忖那麼一下，去了類的彩票處。這些地方雖然他未曾踏足過，卻是知道的。他早開了天目，自然看得見那些彩票下的玄機，他看着那小妖精因此樂得合不攏嘴，實覺得費解，但心中隱隱也有些愉快的情緒。師父化神失敗後，他已經很久未曾喜悅過了。
後來的行程，一路帶着這個小妖精，居然也不討厭。逐漸習慣了看着對方吃東西時後一臉幸福的笑臉，習慣了對方的嘮嘮叨叨，習慣了對方的各種脫線與愚蠢。
對方喜歡的透明飲料，他偷偷喝了一口，實是……他覺得比那山上的泉水，這簡直就是毒藥。他晚上總是打坐，已經告別牀鋪不知多少年了，學着那小妖精的樣子躺那厚厚的軟墊上面，居然覺得十分舒適。
和那小妖精一起坐上那類的飛機時，他顛簸中第一次有了虛弱無助的感覺。頭眩暈，身上冒着虛汗，心裡憋悶，這種無力的感覺他從未有過。然後，那小妖精帶着幾分彆扭遞過來一種糖，從此，他喜歡了這種麻麻涼涼的薄荷清香。
同行的日子僅有那麼十多日，但是，每一日的情景他居然都清晰如昨。一個那麼多年，回憶過去，時光卻好似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終於踏上了師父的故里，這裡，就是師父昔日修習的地方呢……他跟那小妖精後面，不動聲色四下觀察着，心裡有一絲悵然。師父從未對他說過自己的來歷，關於玉華山的一切，他反而都是從旁那裡聽說的。
然後見到了胡若非……終於達成他這幾年來的夙願，但是，他心裡反而有些沉重起來。那個一頭亂毛的綠眸年輕男，和畫像裡的形象差異很大，但是那雙活潑的綠眸，讓他確定沒有找錯。但是……看着那小妖精歡天喜地地跑到那叫卓寒袖的小子身邊，他心裡莫名其妙覺得不舒服。
違反山規的他被打了一百板子，他還是默默受了。師父的事情，自然比一切都重要。莫說一百下，如果胡若非能去救得師父醒來，比這再嚴厲的懲罰他也接受。
他還是一個上路。他把那小妖精的東西還給對方，然後就看見對方驚喜地忍不住咧開嘴巴，那笑容陽光下亮的耀眼，他的心莫名其妙就那麼一動。松樹，也許他並不討厭。
還是一個，突然就不習慣了，也許身邊太安靜的緣故了……
這期間，他遇到了那個銀髮的狐妖數次，算來，對方也是他見過的第三個修真的妖精了。
他和林小石是完全不同的妖，雖然美若山鬼，但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既然對方主動找上門，正好空虛着，就拿這個小子派遣了些許寂寞。他下手極狠，打得那狐妖斷了幾根肋骨，那狐妖緊咬了嘴脣，忍着痛吐聲：“叫什麼名字？”他自然不屑回答，卻覺得這話耳熟之極，難道這妖精以前問過自己？
銀狐一族復原能力甚強，那個銀髮小子一個月後居然又找了來。他心裡十分不耐煩，因爲執行着胡若非的懲處，他正尋找那些被害的家屬，用各種方式補償他們，這工作做的他很是無奈。
他這次下手更狠，那狐妖小子被他擊一塊大石上，嘴角蜿蜒留下一道血痕，差點現了原形。他冷哼一聲就要轉身離開，卻聽見那狐妖依然固執的語調：“叫什麼名字？”
一如既往的語調，卻讓他不知不覺駐足了。於是，他淡淡回頭道：“龍睿。”他清晰看見對方那一雙美麗嫵媚的眼眸，聽了他的話，猛然睜大了許多，琥珀色的透明眼眸流動着他不甚明瞭的耀眼目光。
於是，除了林小石，他又記住了一個的名字，趙子涵。
對於那靈犀島，他是不屑去的。但是，有了那些傢伙，應該會很熱鬧吧？他不知不覺走了進去。一路上，他還是……暈船了。
終於到了島上，他自然而然跟那三的後面，卻隱了自己的身形。其實是，他不知道如何和他們交流。那山裡，他和師父一日之內也不過說那麼聊聊幾句，他不知道如何卻接近別。以前是不屑，現卻是不知。
默默跟着他們，直到看見林小石遇險方現了身形。然後，見了趙子涵，自然又是一番比鬥。他無甚美醜觀念，只是看着趙子涵洗浴着被自己修理的青青紫紫的白皙肌膚的身軀，下意識就側過臉去。
然後，居然就一路同行了。他對林小石飢餓時發出的“咕咕”聲，還是聽不過耳；趙子涵一路上還是時不時來挑釁一番，照樣被他毫不留情用劍劈下。
一日，趙子涵被一棵魅惑菇附身了。那魅惑菇妖力很弱，但是要驅除卻要費一番功夫。他看着“趙子涵”緊緊貼姓卓的小子身上，忍不住皺緊了眉頭，當他貼自己身上時，這感覺……
他從未與捱得這般近過。遙遠的記憶裡，唯有小時候，師父溫暖的大手曾拍過他的額頭。緊貼身上的軀體，溫熱，柔軟，帶着一股奇異的淡淡香氣，他瞬間就渾身僵硬了。呆滯那一刻，臉上被一根柔軟溼滑的舌頭舔了個遍……他被這親暱到極致的接觸震驚的第一次失態了，但是被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
行路符被趙子涵破壞來，他看着林小石和卓寒袖消失眼前，劍卻沒有拔動。
只剩下兩時，趙子涵已保持不了前的高傲神態，帶着幾分氣急敗壞拔出劍：“龍睿！這個混蛋！”
這一次，他有些茫然，然後就被趙子涵胸口處刺了那麼一劍。對方得手後非但沒有驚喜解恨的表情，反而一臉震驚似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半晌才大怒道：“爲什麼不還手？！”
這情景讓他莫名其妙渾身寒了寒。依稀記得和林小石同行時，林小石盯着電視看得不亦樂乎，電視上一個女子拿刀傷了男子，然後也是這麼一臉驚怒狀：“爲什麼不還手？”……他看着胸口透出的劍把，不由大笑了出來。
趙子涵呆呆盯着他，臉上似乎染上淡淡的霞光，剎那間他覺得趙子涵也沒有那麼討厭。趙子涵帶着慌促拔下劍，然後丟給他傷藥，帶着幾分狼狽逃跑了。他覺得莫名其妙，他重傷對方足有七八次了，對方反而不趁機報仇，反而丟給他傷藥，這是爲什麼？
過了些日子，他終於查到了那黎殤了下落，然後找到林小石請他協助自己。他看着黎殤和那少年一起，似乎明白了一些。他知道塵世男女是要一起的，繁衍後代。但是，師父爲何要畫師叔的畫像呢？只是因爲歉疚和思念麼？林師弟和卓師弟，又是因爲什麼？
他回去的路上，又遇見了趙子涵。對方銀色的長髮滑落下來遮住眼睛，語氣似乎帶了些急促：“傷好了嗎？們再比過！”
那傷，已經隔了三四個月，怎麼可能會不好？但是，有個邀戰，其實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很倉促，這幾天實在是太忙了，今後閒下來就修改吧。
文筆有限，很多想到的東西沒有寫出來，多多包涵！
可以這麼說吧，龍睿感情上算是空白吧。他的師父也是面癱，哈哈。師父在他心中是父親一樣的存在，林小石讓他感覺溫暖，趙子涵麼，嘿嘿，自然發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