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聽五郎這樣說,就都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連續碰了幾個軟釘子,連蘭兒並沒有氣餒,看來她是鐵了心要和她們來往了。
“擱以前,這事反過來還差不多。”張氏就道。
“哥,她找你都說啥了?”連蔓兒就問五郎。
“還能說啥,就是那些話唄。”五郎就道,“她還請我去她家吃飯,我沒去。給我的東西,我也沒要。”
“這就對了。”張氏就道。
連蔓兒也點頭。她們不想搭理連蘭兒,不僅僅是因爲連蘭兒提親的事,更是因爲在連秀兒事件中,連蘭兒的可疑表現,讓她們心驚、心寒。
即便是同胞手足又怎樣,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相互看不上眼。以前連蘭兒和她們就沒什麼感情,連蘭兒對她們怎麼樣,她們都不會意外,也不會傷心。可連蘭兒跟連秀兒之間是不一樣的。兩個人是親姐妹,同樣是周氏疼愛的閨女,平常連蘭兒對連秀兒表現的很疼愛。這裡面有姐妹的情分,也有和周氏的情分。
旁觀者清,看明白了連蘭兒是如何對待周氏和連秀兒的,她們是無論如何不想讓連蘭兒和她們那樣親香的。
…………
五郎從縣裡回來,依舊早起晚睡,準備參加府試。
很快就到了清明節。
清明節前一天,連守信就去買了許多的大紙回來,一家人圍坐在炕上,剪大錢、摺紙錢。她們沒有錢印子,只能用剪刀剪。
張氏和連守信負責剪,幾個孩子都放下手邊的事情,跟着摺紙錢。
“昨個兒葉兒跟我說,她們就買兩疊大紙。”連蔓兒一邊摺紙錢,一邊說道。
“兩疊也不少了。她們這纔剛開始過日子。依我說,她們不買,咱也不能挑她們。”張氏就道。
“這個多少也得買點兒,是那個意思。買多買少,都去上個墳,才最重要。”連守信就道。
清明節,即便是最貧苦的人家,也要買幾張紙。折了紙錢,去給先人上墳。連守禮雖然現在沒兒子,但也是連家的一股,自然是要自己出錢買紙。
連蔓兒和五郎折了些紙錢。和別的紙錢分開另外放着。
“魯先生在這不能回家,這些紙錢,留着明天讓魯先生拿了到前面的十字路口燒了,也是魯先生的一個心意。”連蔓兒就道。
“這個應該。”張氏就點頭,“我和你爹都沒想起來。咱五郎和小七,人家魯先生教的可真盡心。咱五郎能考過縣試,單在私塾裡上學,就不大可能,換做別的先生。那也差遠了。”
一家人都點頭,名師出高徒,這是不用說的。
“繼祖他們也該到了吧,”張氏就往窗外瞧了瞧,“信裡說他們是今天到。”
正這麼說着,院門外就傳來老杜的大嗓門。
“東家,有太倉的客人來了。”
老杜。就是連蔓兒家新僱的那個養魚的長工,連蔓兒他們都喊他做老杜。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Wшw¤ тt kán¤ ¢ 〇 一家人忙穿鞋下炕,剛走出屋子,連繼祖和蔣氏已經從外面走了進來,老杜跟在他們身後,背上背了兩個包袱,顯然是這兩口子帶來的。
將連繼祖和蔣氏讓到屋裡。相互見了禮,大家才又紛紛就坐,又寒暄了一番。
蔣氏就將帶來的一個包袱打開,裡面是疊壓的整整齊齊的紙錢。
“老爺子、老太太、老爺、太太、二老爺、二太太……我們一起疊的。老爺子、老太太年紀大了,不好來回折騰。老爺不能隨意離開太倉,家裡事情又多。太太、二老爺、二太太他們也脫不開身,就讓大爺和我回來,到時候大爺在墳前多磕幾個頭,將一家子的心意帶到。”蔣氏就解釋道。
“鋪子裡有賣的現成印的紙錢,又好看又體面。老爺子不讓買那種,非要這種,把大傢伙都聚在一起,親手剪了、疊好了,說是意思不一樣。”連繼祖就道。
這像是連老爺子會做的事,說白了,就是想增加家庭的凝聚力。連老爺子的很多做法,都是爲了這個目的。
蔣氏就又從另外一個包袱裡拿出兩個點心匣子,另外又拿出四個尺頭來,說是給連守信家還有連守禮家一人一份。
“……是老太太給準備的。”蔣氏道。
連蔓兒看了一眼,那兩個點心匣子看樣子還不錯,不知道里面的點心是怎樣。那四個尺頭,也算得上是中等,比上次給她家燎鍋底的時候送的強上許多。
蔣氏說了,是周氏給準備的,那就只有感激,而沒有任何挑剔的餘地。
太倉給拿了禮來,張氏心裡並不高興。
“……你們來了,有沒有禮,我們都不挑。你們那邊人口多,過日子,也得用錢。這錢,留着過日子。”張氏是想說,日子過的節省點,只掙該掙的錢。這是她聽了吳王氏告訴她的話,一直憋在心裡,想對太倉的人說的。
“娘,咱這紙錢還沒疊完那。”連蔓兒就道。
張氏性子直,這話要真說出來,就得罪了人。而且,她說了也沒用。眼前的連繼祖和蔣氏,都不是能阻止連守仁和連守義的人。
“對,咱接着疊。”張氏就明白連蔓兒不想讓她繼續說,也就將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蔣氏也斜坐在炕沿上,幫着摺疊紙錢,一邊笑着跟張氏嘮嗑。
連蔓兒偷眼打量蔣氏。蔣氏本來就是個利落人,原來在村裡的時候,收拾的就比普通的媳婦要漂亮。這次回來,蔣氏的打扮就更不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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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氏今天臉上薄施粉黛,頭上插着一根赤金鑲珠的髮簪,另外簪了兩隻赤金的壓發,耳朵上是金鑲珍珠的墜子,手腕翻動之間,還露出一對黃澄澄的金鐲子。還有她剛剛脫下的大毛披風,身上穿着的文錦褙子。腳下的高底繡花鞋,無一不精緻、貴重,且都是最流行的式樣。
那高底鞋,鞋底必是藏了香粉的,剛纔蔣氏走動間,連蔓兒就能聞到隱隱的香氣。
連繼祖的穿戴、打扮與蔣氏十分登對,手上更是戴了三隻赤金鑲寶石的戒指。
張氏要說的話,是苦口良言。但顯然面前的兩個人,都不會領情,那何必要說。
將紙錢都疊好了,又坐了一會。趙氏和連葉兒就過來了。
張氏看着天色不早,就說要去準備飯菜。
“今晚上,就都在這吃吧。”張氏就道。
連蔓兒在張氏身邊,揹着衆人給張氏使了一個眼色。
“他三伯孃,幫繼祖他們兩口子收拾了沒,炕燒了沒?”張氏就問趙氏,然後轉頭對蔣氏道,“繼祖媳婦,要不。你先跟着你三嬸過去再收拾收拾,現在天暖和了,炕還是得燒。這做飯人手夠了,你放心去吧。”
“等會他三伯下工回來,也趕緊過來。”張氏又對趙氏道。
蔣氏是個聰明人,見張氏這樣說,就知道張氏只留他們吃飯。卻不留他們在這住。要住,他們還是得回老宅住。
雖是心中不大痛快,但是這頓晚飯,張氏還是準備的很豐盛,吃過晚飯,連繼祖和蔣氏隨着連葉兒三口人去了老宅,一家人就圍坐在燭光下說話。
連蔓兒將連繼祖和蔣氏拿來的點心匣子打開了,裡面的點心還不錯。
“這好像是太倉縣城那家最大的點心鋪子的點心。”五郎仔細地看了看點心匣子上的花紋和鋪子印記。就說道。
“你奶能給咱預備這些個,不容易啊。”張氏就嘆道。
連蔓兒就將來往的人情賬冊拿出來,將這次蔣氏帶來的禮詳細地記了上去。
“跟太倉那邊來往的,我單獨記了一個冊子。”連蔓兒記完,抖了抖手裡薄薄的賬冊,說道。
“她啥也不給咱們。我才高興那。”張氏就道,“看繼祖和他媳婦那身穿戴,他大伯那縣丞的俸祿,供的起?”
這個朝代官員的俸祿並不發銀錢,而是發祿米。縣丞的俸祿,每個月爲七百八十斤米。太倉那邊算上妞妞和二郎的小閨女,總共是十六口人,明面上,就只有連守仁一個縣丞的俸祿。就算不算妞妞和那新生的嬰兒,按照十四口人算,這一個月平均每個人還不到五十六斤米。
節約些,應該能夠餬口吧。
當然,這個年代,只靠俸祿吃飯的官員是極爲稀有的。但是一個八品小官,要養活這麼一大家子,還能讓連繼祖和蔣氏穿戴成那樣的,就太不簡單了。
“給咱燎鍋底那一回,我大嫂還沒打扮的這樣那。”連枝兒就道。
“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了唄。”連蔓兒道。
哪裡不一樣了,一家人都心裡有數,只是誰也沒說出來。
第二天,男人們一早就去上墳,女人們則留在家裡做飯。
蔣氏瞅了個空子,看物理只有張氏和連蔓兒的時候,將一個錢袋遞給了張氏。
“四嬸,上次我們大爺回太倉的路費,還是從四嬸這拿的。回去,老爺子還有老爺知道了,對大爺好一頓說。我知道、四叔、四嬸不在乎那幾個錢,可是論道理,實在不該四叔、四嬸出這個錢。老爺子、老爺的囑咐,把這個錢還給四叔、四嬸,大爺畫押的那個條子……”蔣氏衝張氏和連蔓兒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