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連蔓兒、五郎和小七準備妥當了,就藉故將一家人聚到了一起。
“你們三個,到底是要送你姐啥東西。看你們這兩天,偷偷摸摸地,把我的好奇心都給勾上來了。”李氏年紀雖大,眼神卻挺不錯,她看出這幾個孩子是要揭謎底了,就笑着催促道,“趕緊的吧,再不把東西拿出來,大傢伙都好奇的該睡不着覺了。”
“就是,快點吧。”張採雲也催促道。
“你也不知道?”連枝兒對於弟弟妹妹們要送自己什麼東西,也十分好奇。她以爲張採雲應該是知道,就問了一句。
“我要知道,我早就告訴你了。”張採雲就道。五郎年紀雖小,言談舉止卻老成。張採雲雖比五郎大上一些,在五郎跟前卻有些拘謹。因此,這件事,她自然不好去問五郎。而連蔓兒和小七那裡,她是問過的。可惜,連蔓兒和小七竟然對她也隻字不漏。致使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這三個人到底爲連枝兒準備了什麼禮物。
連守信、張氏還有張王氏,也都笑着看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三個,期待着他們的答案。
“別急,別急,”連蔓兒就笑道,“馬上好。”
連蔓兒這麼說這話,就從袖子中抽出一個紙卷,遞給連枝兒。
“姐,我們給你的添妝,這個是一件。”連蔓兒笑着對連枝兒道。
“快看看是啥?”大家就都催促連枝兒道。
連枝兒的臉因爲高興和感動而有些紅撲撲地,在衆人催促下,她將紙卷打開。
“是身契?”連枝兒雖對讀書並不熱衷,但在自家弟弟妹妹的督促下,也學了幾本書,像一般的書信往來、賬冊以及契約書等,她都能看得懂,而且還能寫會算。
連蔓兒交給她的,是一家四口人的身契。
“對。”連蔓兒笑着點頭。又衝旁邊伺候的小喜和小慶使了個眼色。
兩個丫頭下去,一會的工夫,就帶了四個人來。這四個人,是一家子,三十幾歲的夫妻倆,帶着一兒一女。這是自願投到連家莊子上的一戶人,因爲忠厚能幹,被連蔓兒幾個挑選出來。送給連枝兒做陪房。
這個年代,雖說是有銀錢就能夠買人使喚,但在實際的操作中,卻並不是這樣的。官宦人家呼奴使婢自然沒有顧忌。而沒有官身的人家,也有買人使喚的,但規矩就沒有那麼嚴謹。
這並不是說,這些人家不會定嚴謹的規矩,而是沒有官身,只靠銀錢,有很多人和事都難以壓服。
就比如說吳玉貴家是很有錢的,完全可以買人使喚。但是他家卻沒有這樣做,只是僱人幫着跑腿、料理一些家務。而大多數白身的地主人家。也只僱傭長工、短工,卻很少買斷身價。
這種顧忌,也適用於娶妻方面。一般的莊戶人家,即便實質上是花了錢,買的媳婦,但也絕不會有身契,依舊是娶親。一方面是買人說出去不好聽。好好的男子。說不上門當戶對的媳婦,還要買女人,這實在是太不體面了。而另一方面,也是因爲白身的百姓,即便有銀錢,律法也沒有禁止,但還是沒底氣買人。即便買了人來,也怕壓服不住的緣故。
也因此。除非是偏遠的深山裡,莊戶人家是不會從人鴨子手裡買女人成親的,當然更不會買人來使喚。
當連蔓兒家除了御賜的牌樓,另外只有五郎一個秀才的時候,連蔓兒還沒打算給連枝兒陪嫁丫頭。
而現在,連守信得了官。情況就不同了。
連枝兒趕上了好時候!
連蔓兒就讓這一家四口給連枝兒磕頭。
“這……”連枝兒沒想到,弟弟妹妹們送她的是四個陪房,下意識地就要拒絕。
連蔓兒卻不讓連枝兒拒絕的話說出口,只打發小喜和小慶將人帶下去安置,到時候一起安排送去吳家就行了。
“姐,家興哥家裡也沒啥人幹活。你嫁過去,先還不說家興哥家的事,就你陪送的這些田地、作坊、磨坊,到時候你就忙不過來。這四個人到時候就隨你安排。”連蔓兒就對連枝兒道,“以前這人咱也陪送得起,就是不好太張揚。現如今,算是趕巧了。”
“枝兒啊,這個你就接了吧。是你弟弟妹妹們一片心意。”張氏就道,“以後你做了人家的媳婦,可沒在家裡那麼輕省了。那媳婦和小丫頭,你就留在身邊,幫裡料理家務。也讓你婆婆和家玉妹子輕省輕省。”
“那漢子和小子,就讓他們在外頭,跟着你公公和家興兩個,跑跑腿,幫你照管照管田地啥的。”連守信也道。
“這是好事,枝兒,你可不能不要。”張王氏也跟着笑道,“就像蔓兒說的,你這是趕上了好時候。你爹如今是中書老爺,你娘是孺人,你就是千金大小姐,這該當有人伺候。”
“要還是莊戶人那也就算了,怕折福。現如今,是該這樣。”李氏也道。
張採雲、五郎和小七也都勸連枝兒將人收下。
“那好吧。”連枝兒被衆人勸着,纔將四個人的身契收了。她心裡感激弟弟妹妹替她想的周到,只是素來靦腆,不善於表達。
“姐,等人跟了過去,你跟家興哥商量着給他們改名也好,改姓也行。”連蔓兒又告訴連枝兒道。
“嗯。”連枝兒笑着點頭。
“蔓兒,你剛纔說這是一件,那是不是還有第二件啊?”張採雲就笑着問道。
“當然有。”連蔓兒就笑着遞給五郎一個眼色。
五郎也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卷,遞給了連枝兒。
連枝兒接過紙卷打開,看了一眼,立刻就怔住了,拿着紙卷的手也開始發抖。她勉強將紙捲上的內容大致掃了一遍,一雙手就像被火燙着了似的。
“這、這不行,這絕對不行。”連枝兒顫抖着手,將紙卷塞給坐在她身邊的連蔓兒,就如同扔了燙手的山芋一樣。
李氏、張王氏和張採雲都露出不解的神情,她們都不大認識字,不知道五郎給了連枝兒什麼東西,讓連枝兒這麼激動,而且,好像是嚇着了,還被嚇的不輕。
“是啥啊?”張採雲愣愣地問。
“是烤鴨店的乾股。”連蔓兒就笑道。
剛纔從五郎手裡遞給連枝兒的,是烤鴨店一成的乾股契約書。
這是連蔓兒、五郎和小七三個孩子商量,又取得了連守信和張氏夫妻同意後,做出的決定。
股份制,在連蔓兒家並不是新鮮事。
從連記包子鋪最初的按勞取酬,到後來,一家人即便不去鋪子裡做活,每個月也會領到固定的工錢,再到後來,隨着收益的增加,家底的增厚,工錢的數目也幾次增加,最後乾脆在連蔓兒的提議下,不再是固定的數目,而是變成了收益的分成,也就是分紅。
連蔓兒一點一點,潤物細無聲地將股份制引進來,並讓一家人都接受了。
到最近開辦烤鴨店,送給沈六兩成乾股,另外烤鴨店的掌櫃、賬房等骨幹,除了每月的工錢,也有固定份額的分紅。這些,自然都是有契約書白紙黑字,寫的分明。而在自家內部,連蔓兒乾脆也按照同樣的格式,將其餘的乾股進行了劃分。
連枝兒、五郎、小七和她,每個人都分到了一成的乾股。
至於大家分成之後,剩下的收益,則歸入公中,用以支付家庭的各項用度、積攢下來做擴大生意的資本等。
烤鴨店一成的乾股,每年的分紅銀子,不是以百計,甚至也不是以千計,而是以萬計。連枝兒對於烤鴨店具體的賬目並不清楚,但是收益大體的數目,她是知道的。
所以,當拿到這一成乾股的契約書,她纔會像被火燒了手那樣,不知所措。
“不,這不行,我不能要。”連枝兒急切地道,因爲不善言辭,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我拿的,已經夠多的了。這就已經過福了。”
“咱家能過上今天這樣的日子,我、我真是沒出啥力。我跟、我跟蔓兒沒法比。這兩年,我就在家享福了。五郎唸書辛苦,考上了秀才。蔓兒家裡家外的,操的心比誰都多。別的,我都不一件件地說了,反正咱大傢伙也都知道。就是這個烤鴨店,我真一點力都沒出。蔓兒出了大力,那幾個月,她起早貪黑的,人都累瘦了。”
“蔓兒還能出主意,我連主意都沒出過。這個乾股,蔓兒拿是應該應分的,我不能拿。”
連枝兒在不知所措之後,就是堅決的拒絕。
“姐,那照你這麼說,我也沒出啥力。”小七湊到連枝兒跟前,笑嘻嘻地道,“我在家除了吃,就是睡了,那我不也一樣拿了嗎。姐,這是咱一家人商量好的,給你,你就拿着唄。”
連枝兒擡眼看連守信和張氏,連守信和張氏都點頭。
“那也不行,我不能拿。”連枝兒說着,擡手摸了摸小七的頭。“小七,姐不能跟你比。你現在念書,以後跟五郎一樣,考秀才、考舉人,當官,給咱家撐門戶,光宗耀祖。你拿那是應該的。我、我不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