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賁格明笑她是在異想天開。
“如果真的還有好幾個更更高的文明，那我們上頭的那個更高文明有更大的機率是夾縫求生，而不是毀於一旦。”
鳳殊聳了聳肩，“的確是這樣，但更大的機率不代表着就是絕對，不是嗎？自從我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我就對存在着的一切都有了懷疑，對變化有着深信不疑的篤定。萬事萬物都是那個樣子，但也可能不是我們以爲的那個樣子，不管是不是，它們無時無刻不在變化，這一點卻是確鑿無疑的。反正不管是滄海還是桑田，可能性會無限趨於零，也會無限趨於百分之一百。”
鴻蒙被她繞來繞去地繞暈了，“好人你說話就不能怎麼簡單怎麼來嗎？怪不得夢夢發牢騷說你有時候很難相處。”
“它早就不是幼生期了。難道還希望我把它當幼崽來哄？你的話，現在不是說也長大了？”
“夢夢說什麼都要體驗一下。以前鳳初一也是把它當孩子寵的。”
“理解力不夠，是你們的問題，自己好好努力。”
“小姐，您是不是在跟它交流，您的夥伴？”
里奧賁格明很敏銳，“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理解離開這裡？就像之前一樣可以嗎？”
鳳殊搖頭，“沒有辦法。之前是靠了那幾只逃跑的星獸，最後才降落到這個星球上，並不是它帶着我們直接到達這裡。”
他雙目閃閃，“能讓我看看嗎？我很少有機會看見比星獸還要高級的獸族。”
“你要見它嗎，濛濛？”
“不要。鳳家人都沒有見過我。”
言下之意，別的人就更別想要見到它。
“抱歉，它不願意。”
她的表情沒有真的多抱歉，因爲她也不想要暴|露鴻蒙。別說是他，就算是阿里奧斯親王來了，她也不樂意將鴻蒙跟夢夢暴|露出去。
這兩個小傢伙，也算是她的一個撒手鐗，或者說護身符？
反正壓箱底的東西，越少人知道越好。
里奧賁格明相當遺憾，但也沒有再三要求，只是視線卻在四周飄移，想來是在猜測它到底藏在哪裡。
“哼，想要找到我可不容易。”
“他要送一縷精神力進來識海，立刻就能夠發現你了。”
“可他不敢。”
“我要是主動提出呢？”
“那他也不敢。你又沒有受傷，就算受傷了，在沒有到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會動你識海的。人的腦子是最爲複雜精細的儀器，人造的機器再厲害，也比不過自己的腦子。”
“說到底，我信姐夫，姐夫跟他又是利益一致的，他不可能叛變，意味着我也可以相信他。對於信任的人，我不覺得讓他進來識海有什麼不對。就像之前在梧桐星，我一樣讓太爺爺他們的精神力跑我識海里溜達來着。”
“那不一樣，那是爲了檢查。他們那不叫溜達，叫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沒有什麼大病。不可能仔仔細細地溜達的。”
“如果不是仔仔細細地溜達，太爺爺不可能發現識海深處我跟君臨的精神力結印。他嚇了一跳，後來基本都定期檢查識海里的動靜，就算他不在，太奶奶總是在的。”
說到這裡，鳳殊頓了頓，她從密地出來之後，諸葛婉秋就再也沒有探過她識海的情況了。是不是意味着，其實他們夫妻倆也有個基本的認知？就算後來知道了是鳳家的護族神獸，他們也沒有提出來要見一見。
一念至此，她又疑惑了。如果夢夢之前說的事情是真的，那她身上就必定流着鳳家人的血。問題是，到底來源於誰？不管是她的父親還是母親，都是孤兒。
她想起之前得到的確切的消息，下意識地陷入了沉思。
會不會跟鳳小十的父親鳳康有關？畢竟鳳小十是私生女，再多一雙好像也說得過去。問題是，如果她跟鳳小十是親姐妹，沒有理由姐妹倆的外貌會相差這麼遠，她跟鳳小九都長得像諸葛婉秋，鳳小十卻明顯不像。
也或者，她的直系血緣裡的一位長輩，是鳳珺與諸葛婉秋失蹤的那對雙生兒女之一？她是鳳馨或者鳳興的女兒或者（外）孫女，曾（外）孫女？
聽說鳳馨，跟母親諸葛婉秋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也不對，鳳毓陽跟何潔的年紀都太小了，不可能就是鳳馨或者鳳興本人。如果有關係，肯定也是隔了一兩輩。
這是無法確定的。
能夠確定的事實是她跟鳳昀是親姐弟，祖父母已死，父母已死，她跟君臨育有一子鳳聖哲，她還有一個至親表弟即慶。即慶的母親何晴是她母親何潔的雙生姐姐。
而即慶，現在下落不明。很有可能就是被當初在月嵐星襲擊即墨的不明勢力綁架的。
她的心砰砰跳起來，想到了另外一個可能。
會不會是鳳家人發現了即慶的存在？因爲她而關注了即墨，因爲關注即墨而關注到了即慶，因爲關注即慶而發現了他跟她容貌有相似的地方，最後又發現了何晴的存在。
如果她現在的容貌就是遺傳至何潔，那想必何潔與何晴姐妹倆也跟諸葛婉秋無比相像。
換言之，她們兩人恐怕是鳳馨的女兒，或者是鳳興的女兒？
這就對的上了。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嗎？用這樣的角度去理解的話，一切都嚴絲合縫。
她一直都沒有見到鳳珺。按照鳳岐宗的說法，他是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在外域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最大的可能就是追查自己的一雙兒女，有沒有可能還在外域的某個地方活着，有沒有平安長大，成家立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然後他發現了即慶。
夢夢說過，鳳家人有特殊的方法去識別血脈。他一定是感應到了某種天然的親切，纔會在確認過後直接將孩子帶回內域鳳家的。
爲什麼不告訴即墨？
鳳殊想了想，皺眉。
最大的可能，是鳳珺已經查出了自己兒女之一的情況，之所以無視了即墨的立場，恐怕查出來的真相併不好。最起碼，即墨沒有做好他該做的那一部分，沒有得到鳳珺的認同，所以遷怒了。
換言之，鳳馨與鳳興這兩個人，不管是誰是她與即慶的直系血緣長輩，想必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不，不，不，她怎麼忘了？她之所以跟着即家父子到月嵐星去，據君庭所說，爲的就是祭拜她與即慶的外祖母。
外祖母。
很有可能就是，鳳馨。
鳳殊抽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抖。
這就是答案。
“發生什麼事了？小姐，不好，恐怕是地震！”
里奧賁格明踩着飛行器就飛上了高空，想要查看情況。
雨還在下，噼裡啪啦的，像是一首永不停歇的交響樂。
彈彈樹的主樹幹並沒有太大的震動，但是葉子卻在雨中狂舞，就像是遇到了狂風大作的天氣一樣，樹欲靜而風不止。
“怎麼樣？有樹倒了嗎？”
鳳殊不是很擔心，就算是地震，只要不是天崩地裂洪水降臨無處落腳的那一種慘烈狀況，她就有辦法自保。
“沒有。奇怪，掃描到的範圍都沒有看到一棵樹倒下的。但是地動頻率越來越快了。在高空往下看，視線所到之處都在震動，就好像整個森林在笑得花枝亂顫一樣。”
鳳殊三兩下也跳到了彈彈樹的頂端。
他形容得不錯，整片森林都在顫動。
“就呆在這裡吧，看着不像是大地震，它根系這麼發達，就算其他的樹全倒了，它也未必會遭殃。”
識海里的鴻蒙突然道，“好人，不對勁。”
“怎麼了？”
“彈彈樹好像在動。”
“我知道，地震了。”
“不，不是那種地質災害，它在搬家。”
搬家？
鳳殊下意識地想到它之前說的挪窩的話，“是星球內還是星球外？我是說，它自己想換個地兒蹲着，還是想要將整個星球……”
鳳殊的話戛然而止。
“小姐上來！”
里奧賁格明第一次拿出了他的機甲，一馬當先進入了駕駛艙，鳳殊立刻反應過來，坐到了副駕駛位置。
蟲族。
烏泱泱的一大片，看起來一眼望不到頭，正像天降神兵一樣隨着噼裡啪啦的雨點落到這個星球上。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所以纔會做夢夢到這羣東西。夢夢以前爲了嚇唬她，曾經營造過非常逼真的夢境。
“不是夢夢，好人，夢夢還在突破中，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它沒有醒來？你知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按理來說，這顆星球不爲人類所知的話，蟲族也應該很難感應到的纔對。要不然，這裡的環境也不會這麼的綠意蔥蔥。
“沒有醒來，我不知道。這彈彈樹搞什麼鬼？這麼沒用，看起來也不像是幼苗。”
鴻蒙在識海里抱怨着，卻開始警戒起來。
里奧賁格明顯然身經百戰，即便只有自己一個人戰鬥，也所向披靡，幾乎是手起刀落，殺蟲如麻。
“這些是什麼類型？”
“還好，基本都是它們的工兵，戰鬥力一般，暫時沒有發現母蟲。花點時間就可以清理乾淨。”
“離這棵巨樹越遠越好，我看它們都衝着機甲來了。儘量不要炮轟，我不想毀掉這片森林。”
“知道。”
三個多小時後，里奧賁格明依舊在孤軍奮戰，他們離彈彈樹已經很遠了，情況並沒有多少變化。雨照樣下，蟲族也照樣從天而降，但大概從一進入就已經收到了提示，它們精準地朝着他們的位置而來。
里奧賁格明駕駛的機甲速度很快，所以蟲族對他們無法造成多少危害，但是所過之處，卻幾乎無一例外都會帶倒樹木，讓鳳殊看得很是惱火。
“放我出去，我也要去會會它們。”
“不，小姐，數量太多了，沒有機甲護體，難免會被劃傷，要是傷口感染就麻煩了。我不懂多少醫療。”
鳳殊聞言立刻拿出防護服穿上，“行了，讓我出去。”
“小姐，除非情況真的糟糕到必須放棄機甲作戰，我是不會讓您去跟蟲族近身搏鬥的。讓殿下知道了我讓您爲了幾棵樹木就去冒生命危險，他一定會殺了我不可。”
“我不會有事。要是支撐不住我會立刻進來。”
“抱歉，我接收到的命令就是一切都以您的安全爲先。”
里奧賁格明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一手收割着地面上的蟲族，一手開始朝天空開炮。
“我能做什麼？”
“保持心平氣和就好，不會讓那些可惡的蟲子傷到您一根毫毛的，我發誓。”
鳳殊很不喜歡被人禁錮的感覺，就算那是打着爲她好的名義做的規避風險的選擇。
她有些心浮氣躁，有種奇怪的預感。
看着那些樹木在屏幕上大片大片的倒下，她很想立刻衝出去將那些入侵者給殺個片甲不留。
“好人！你在想什麼？靜下心來！”
一直關注着外界進展的鴻蒙立刻意識到了她的不對勁，聲音提高了好幾個調。與此同時，鳳殊吃痛，條件反射似的縮回了手。
是那隻綠色的雲枕獸。
它醒過來了，突然就啄傷了她的手指。
血液的味道在駕駛艙中蔓延開來。
咕嚕聲不絕於耳，鳳殊這才發現，其他五隻雲枕獸還停留在里奧賁格明的身上，此刻也對着她虎視眈眈，但被她身上的那隻綠色的一瞪，立刻抖了抖，咕嚕咕嚕地背轉身去，只有尾巴在對着她亂晃。
“還不止血！要是這蟲堆裡有它們的王者就麻煩大了。”
鴻蒙話音還沒落下，那隻綠色的雲枕獸就伸出舌頭，舔了舔她手指頭上的傷口，然後，就像之前體驗過的那般，奇蹟般的立刻癒合了。
“小姐！”
識海里的鴻蒙驚呼出聲，“別打它！”
鳳殊攔下了里奧賁格明的對雲枕獸的攻擊，“我剛纔魔怔了，它是試圖叫醒我。你快點做你的事。”
“可是這種星獸來歷不明，還不知道叫什麼，不知道會不會傳染某些細菌，您需要立刻檢查。”
他很着急，以至於差點因爲愣神的功夫而被其中幾隻蟲族給擊中機甲，幸虧自身本事過硬，靠着本能動作也晃了過去。
“不好，真的有蟲族王者。快逃！”
“哪裡？”
“那裡！”
鳳殊感應着鴻蒙所指的方向，循着屏幕找到了千米開外的一棵樹頂端。
是明顯迥異於這批所謂工兵的蟲族，它有着非常明顯的觸鬚，像是龍蝦一般，此刻正朝着他們全速前進。
是奔着她來的，鳳殊頭皮發麻。
即便是坐在駕駛艙中，她也能夠感應到越來越近的嗜血之意，那是發現了美味食物的戰慄感。
她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