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想了想，的確如此。有些人是一定要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的，如果不能夠還回去，心裡就會難受得緊。
“你說的有道理，大江他們會祝福你，但是未必願意跟着你一起到鳳家去。這也不現實。他們有他們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說到底，親如兄弟，也不能夠越俎代庖。”
大河沒有聽明白最後的話是什麼意思，“鳳老大，鳳家人是不是說話都像你一樣？雖然鳳瑄也會時不時冒出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來，但是大體上還是能夠很好溝通的。可是鳳老大有時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一樣，你的話我一點都聽不明白。”
她無奈一笑。即使是在前世，她也是被歸類爲老氣橫秋的行列。
“我是老人帶大的，所以可能說話方式比較老舊。你能夠和鳳瑄順暢交流，那和其他內域人溝通起來也肯定不成問題。”
大河拍了拍胸口，“那就好。我就怕去到那邊後，總是聽不懂對方的話，就算想要討好也無從下手，鳳瑄肯定會被氣炸的。”
“你已經確定真的要去鳳家？”
“當然要去。不努力努力，怎麼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是怎麼樣的？也許時間過去，現在的煩惱就會自己解決了。反正現在糾結也沒有用，還不如直接去做了再說。”
大河迅速就調整好了情緒，這讓鳳殊很是驚訝。
“我以爲你會捨不得自己的兄弟。”
“當然捨不得，但我也不可能因爲這個就拋棄鳳瑄啊，他會打死我的。相對來說，大哥他們肯定會念在是同一個爸媽生的情分上對我手下留情。鳳瑄就不一樣了，翻臉無情的主，我可不敢招惹他。”
“鳳瑄要是能夠做到翻臉無情，你現在就不可能在我面前嘻嘻哈哈了。就是因爲他對你心軟了，你才能夠一步一步靠近他。”
“那是因爲他本能地知道我和他是天生一對。”
大河笑嘻嘻的，語氣已經相當輕鬆了。
“你知道嗎？其實合適的人有千千萬萬個，就算不是你，也會有另外的適合鳳瑄的人。”
“哦，我知道，不過他沒機會了。我這人別的不行，纏人的工夫還不錯。”
鳳殊聳了聳肩，“愛情的誕生和消逝說容易也容易，說困難也困難。你現在還沒有確定下來呢，就已經沾沾自喜成這樣了，將來要怎麼辦？如果完全沒有結果呢，哭死算了？”
大河朝她炸了眨眼，“怎麼會？我這樣帥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被甩呢？鳳瑄現在肯定不會拋棄我的，總不能吃進肚子裡了還想要吐出來？”
“如果是我七姐在這裡，相信我，就衝你這幅得意勁頭，她肯定會面無表情地將你從名單上給過濾掉。”
大河立刻一本正經起來，“七小姐更喜歡嚴肅認真的人？我也很嚴謹的，看大哥還有三哥就知道，我們兄弟也有非常嚴肅的基因。”
鳳殊嘴角抽抽，“算了，既然你本人這麼有自信，那就不需要別人的建議。”
“那鳳老大，我們說好了，這一次也帶我回鳳家，並且在鳳家長輩面前有需要的時候也替我美言幾句？”
“鳳瑄要是認定你的話，鳳家多半會同意的，就算一開始不同意，也會給你機會，有個觀察期之類。鳳瑄要是最終決定不帶你回去，那我也愛莫能助。不管怎麼說，我也是鳳家人，所以我更加尊重他的意見，明白？”
大河苦笑，“的確是這樣，我連覺得委屈的機會都沒有啊，看來還是要下點力氣去討好鳳瑄纔是。”
“抓緊時間，如果我猜得不錯，我們離開的日子已經很近了。”
鳳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大河並沒有耽擱，向她鞠躬道謝後便立刻離開了。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不到五分鐘，便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葉苗。
他敲門進來之後，便一聲不吭地盯着她看了半分鐘，然後才慢吞吞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有事？”
“老大說你會帶我們離開這裡。”
鳳殊瞥他一眼，這個年輕人說話總是給她一種還是小孩的感覺。
“嗯，如果你們同意冒險的話，的確是這樣。”
“所有人？”
“如果所有人都同意，就是所有人。”
鳳殊懶洋洋地往後靠，“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說吧，什麼事？”
葉苗沒有任何猶豫，“出去之後，老大會一直跟着你嗎？”
“應該不會？要看具體情況。如果落腳點比較好的話，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要是落腳點不夠理想，爲了最大程度活下來，多半還是會同行一段時間，直到合適的時機到來，纔會分道揚鑣。”
“分道揚鑣？”
葉苗咬字與語調重複得一絲不差。
“哦，不必在意，我是跟着老人長大的，所以使用的詞語有時候會比較古老。”
他表情古怪，卻沒有探究，“聽您的意思，似乎也不清楚什麼時候離開，要怎麼離開，離開的話目的地又是哪裡。”
鳳殊似笑非笑，“所以？”
“會死嗎？”
“有可能。就跟留下來的結果一樣，不是死就是活，難道還會有人不死不活？”
葉苗兩手交握，好半晌沒有回答。
“是你自己想要來和我單獨談話，還是別人慫恿你來探口風的？”
“都是。”
這個答案讓她略感意外。
葉苗並不需要她問，就解釋道，“大柱子和我都對您身邊的夥伴感到好奇，老大也一直想要搞清楚您身上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但是前不久老大卻告誡我們，好奇心不要太重了。這段時間我們私底下也不再討論與您有關的話題。
新來的奇先生顯然也對您的事情很感興趣，偶爾見面的時候，會笑着跟我們打探一些您的事情。”
鳳殊挑了挑眉。
“大柱子說奇山的氣場有些奇怪，我也覺得他這個人有點問題，但又說不上是哪裡有問題。”葉苗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自己的雙手上，“如果離開，請您不要帶上奇山。”
“僅僅是奇山？”
“是。另外幾個人並沒有給我們同樣不舒服的感覺。”
“‘我們’指的單純是你和大柱子，還是說包括無名號上大多數人的感覺？”
葉苗回答的很快，“是大柱子和我的看法。其他人的我不知道，也不關心。”
鳳殊意有所指，“哦，那蕭崇舒的意見呢？”
葉苗爽快道，“老大也防備着對方，他說過奇山實力很強，是除了你之外，第二個可以在這艘星艦上真正威脅到他安全的人。鑑於您不會針對老大，那麼我們這一趟行程最不穩定的因素就是奇山。”
“所以你拜託我從一開始就要留下他？”
“對。”
“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爲什麼？”
“因爲我已經誇下海口，只要願意按照我的條件來配合，我願意帶這些還算有些緣分的人一起離開。離開的時間方式等等都由我這方做主，安全性也無法保證，願意就可以，不願意拉倒。我總不能自打嘴巴。”
“可是他是我們潛在的最大威脅。”
“只是可能。”
“這種可能性只要存在，就會造成不可預知的麻煩。麻煩最好掐死在萌芽狀態。”
“所以要防微杜漸？”
“什麼？”
鳳殊笑着搖了搖頭。
“我不能因爲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就去針對一個人，尤其是在不影響我的情況下。他並沒有做不利於我的事情，目前來說，也沒有做不利於蕭崇舒的事情，甚至於也沒有妨礙大江兄弟等人，對你就更談不上什麼傷害。”
“可是等傷害造成的時候，就已經太遲了。”
“那就時刻預防着，不要中了他的計。”
她的漫不經心讓葉苗的雙手握得更緊了。
“就算有可能會造成我們所有人死亡，您也要帶上他嗎？”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同樣，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在不是敵人的情況下，我不會因爲他能夠對我造成威脅，就直接將他當做是敵人來對待。這種邏輯，就像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故事一個樣。”
想起之前關於那把劍的爭執，鳳殊臉上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來。
“老大對於您來說，是值得信任的人嗎？”
“目前來說，值得。”
這個答案同樣並不能夠讓葉苗滿意。
“如果真的發生意外，緊急情況下爲了自保，您會連老大也一併捨棄嗎？”
鳳殊覺得這人有意思起來。
據鳳瑄說，葉苗一直都是一個安靜的人，安靜到常常會讓身邊的人忘記了他的存在。即便是蕭崇舒，也時常如此。可儘管他有種讓人常常會忽略掉他的存在的本事，與此同時卻又能夠得到關鍵人物的喜歡。最起碼，蕭崇舒就很喜歡他，大江兄弟等人也都信任他，就連鳳瑄，被她問起來的時候，也頗爲奇怪地表示好像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對方是個可靠的人。
能夠不動聲色地存在在覈心圈內，卻又能被所有核心成員所信任的人，要麼實力高出一截，要麼掩藏的本事一流，是天生或後天的情報員。
鳳殊心裡飛快的掠過了一個詞——間諜？
不，不可能。年紀太小了，而且還是非常小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這裡，這傢伙算是被蕭崇舒撿了養大的。
“真的會捨棄老大嗎？”
他擡起頭來，直愣愣地看向鳳殊。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好人與壞人，自然也不會有絕對的信任，絕對的安全，絕對的生與絕對的死，當然，也不會有絕對的捨棄。這要看你怎麼看了。”
“我只需要您的一句話。”
“什麼？”
“您不會主動捨棄老大。”
鳳殊用右手食指支住了下巴，“從頭到尾都在擔心蕭崇舒，卻沒有談任何一句自己，爲什麼？難道你對他的感激已經到了失去自我的地步？又或者你自己並沒有活下去的意志，所以死活都無所謂？還是說，你有着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能夠自保的底氣，但是沒有同時可以護住蕭崇舒的本事？”
葉苗重新低下頭去。
“我……不知道。”
“不知道哪個？我看你並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小姐您呢？您看起來也並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鳳殊笑了。
他居然是跟着鳳瑄一樣稱呼她。
“時間是很寶貴的。你也許還年輕，所以不覺得歲月流逝的可怕。如果只是想要找個人談心事，也許你找大柱子更好。又或者，直接將你的擔心和蕭崇舒談一談也很不錯。他們都比我要熟悉你，你也要熟悉他們，想來是可以談得很愉快的。”
“現在小姐您纔是關鍵人物。您的意見，想法，決定，以及行動，纔是能夠左右我們的最大因素。”
“哦，你也可以選擇留下，這樣的話，我就會被排除在外了，不再是可以影響你的人生的人。放心，我沒有任何興趣去綁架任何一個人。”
鳳殊已經明顯是要送客的樣子了。
葉苗坐着不動。
“小小的年紀哪來的這麼多擔心？就算擔心，幫不上忙也是白擔心了。沒有聽過一句話嗎？‘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青春永駐的方法之一，就是保持愉快的心情，笑對人生。
你不是跟在蕭崇舒身邊好幾年了嗎？也算是他一手帶大了你吧？你看他，什麼時候會失去過笑容？就算要束手就擒或者英勇赴死，他肯定也會笑眯眯的，天塌下來也不會哭喪着臉讓人看笑話。”
葉苗倏忽擡頭，“他其實很膽小。”
鳳殊怔了怔，膽小？蕭崇舒膽小？
“老大常常做噩夢。他心裡有一塊非常黑暗的地方，就像是，像是深淵。”葉苗再次低下頭去，沉默，像是剛纔的評價並不是出自於他的嘴巴。
“既然都找上門了，而且也都開了口，索性一次性說完吧。雖然我不知道你要說的是什麼，但既然是跟蕭崇舒有關，作爲半個君家人，作爲蕭崇舒弟弟妹妹的朋友，我很樂意聽一聽，如果幫得上忙，我也很樂意幫他一把。”
“真的？”
葉苗擡頭看向她，兩眼閃閃發亮。
“假的。我實力不夠，目前能夠不成爲拖後腿的人就算不錯了，這話你也信？來找我你算是找錯人了，如果真的想要主意，我建議你直接去找蕭崇舒談。看在你這麼誠心爲他的份上，相信我，他會努力解開你腦袋裡的那些疙瘩。”
可惜她的回答被葉苗無視了，因爲他開始吐露出一連串他從來沒有跟外人提起過的話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