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只看了她一眼，臉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你是怕我們半路上對你不利？如果是年輕的時候，你們還真的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我們只求多活幾年，可以好好地陪陪孩子，別說沒有那個實力，就算有，也不會用在殺人放火上。人到了衰老的階段，就會只求自保，能夠平安終老，連健康都是奢求。”
鳳殊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說你叫小九，是小輩中排行第九？到現在還沒有取正式的名字，可是你們家族的神獸卻又跟着你，”老人頓了頓，朝四周看了看，微微皺眉，“沒有暗衛，什麼情況？”
她摸了摸鼻樑，好吧，連這些也知道，說明這人還真的是比較相熟的，要不然，就是敵人。
“你是直系沒錯，這張臉不會錯的，這麼多年，婉秋的後代中我只見到你一個這麼像她的。”他端詳了她好半晌，“你之前說自己姓葉，難道已經嫁出去了，隨夫姓？”
“前輩，您直說需要我做什麼吧。”
“帶我們到鳳家去，剛纔已經說了。”
他好笑不已地指出來，“外貌是一模一樣，性格卻不太相似。婉秋向來認爲攻擊就是最好的防守，你這孩子防備心理太重，看來實力還有待加強。”
實力不夠，只能夠智力來湊。她看來很有自知之明。
鳳殊可不知道老人家在心裡表揚着她的以勤補拙，只是伸手摸了摸夢夢的背，“前輩，我是真的沒有星艦。要是有，也不會在這裡着急着怎麼離開。您一直強調星艦，難道這個星球一艘星艦都沒有？那平時人們是怎麼星際旅行的？”
總不會所有人都是土著吧？最起碼他們夫婦二人就不是啊。
“有航空港，但是這裡的人不太愛旅行，沒有多少人有星際旅行的實際需求。偶爾會有一些私人星艦前來這邊觀光。”
鳳殊挑了挑眉，“觀光？這邊有什麼著名景點？”
她的問題讓老人笑了起來。
“看來你到這邊並沒有多長時間，還真的一無所知。之前還以爲你是在故意糊弄人，爲的就是想要氣一氣老頭子。”
“當然不會有這樣的想法。我是真的不瞭解這個星球，連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帶我來的傢伙現在都不知道在幹什麼，讓我一問三不知地在這裡，什麼都幹不了。”
“這裡是甘同星，屬於混亂星域三不管地帶。”
“混亂星域？”
鳳殊怔了怔，這麼說他們現在在外域？
“鳳家屬於內域，這裡屬於外域。外域又劃分爲比較明顯的三個陣營，一爲帝國，主管者是以兩兄弟爲首的皇室貴族；二爲聯邦，主管者是以大帥加十大元帥爲首的世家精英；三爲混亂星域，強者爲尊，弱者依附於強者，夾縫求生。雖然明面上看着沒有什麼秩序，但基本上能力越強，在這裡生活的也就越好。
死傷是每時每刻都會發生的事情，競爭十分殘酷，連小孩也不能輕易小覷。
甘同星儘管屬於混亂星域，但在混亂星域邊緣地帶，資源貧乏，除了幾種藥草相對有用之外，就只有兩大瀑布值得一看。前些年藥草被人採擷一空，現在連幼苗都難以找到一株，所以這兩三年外來的人屈指可數。基本常住在這邊的人我們都認識，外來者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是什麼藥草？”
“比較常見的是雲甘枝、通心草、月蝶、夢星花。”
鳳殊沒有想到她一樣都沒有聽說過。
“兩大瀑布又在哪裡？混亂星域的人還有心情特意來看瀑布？”
“混亂星域的人也是人，競爭再殘酷，也有空閒的時候。這裡的瀑布在一南一北，水勢旺盛的時候非常壯觀，如果運氣好，剛好夢星花開，景色的確美不勝收。”
連他們這種心如止水的人都看得心馳神往，可見景色是多麼怡人。
“夢夢，你認識那幾種藥草嗎？尤其是夢星花？”
“不知道。你們人類的叫法往往和我們獸族的不一樣。”
兩人短暫的交流非常快，鳳殊繼續問道，“晚輩在甘同星上見到的多數是老人和孩子，目前還沒有見到一個年輕人，是都出去了，還是不在這一帶生活？”
這一次回答她的不是老人，而是哄着木小九睡着後重新返回餐桌的老婦人，“有能力離開又想要離開的年輕人早就走了，那些沒有能力和不想離開的年輕人很少會來這一邊，知道我們在這裡住着，不便打擾。”
言下之意，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可以跑的都跑了，沒有辦法跑的多半沒有多少能力，他們夫婦再老弱，也是曾經叱吒一方的強者，對付幾個毛頭小夥還是很簡單的。這兒早就是他們夫妻倆的地盤，知道的人輕易都不會進入，以防惹惱了他們因此丟掉小命。
“他們肯定殺過人，否則外來人想要霸佔這麼一大片的區域，本地人不可能會毫無動靜。你要小心他們拿你當擋箭牌。”
夢夢的提醒並不是沒有道理。強龍難壓地頭蛇，那些有能力卻又不願意離開的本地人，就算對外面世界沒有野心，在自己家的地盤上被人搶佔了地盤，會一直伏低做小不搶回來，有違本性。
實力再強，也難免百密一疏，尤其是老的太老，小的又太小，短時間內沒有問題，時間長了卻會對他們越來越不利。一旦陷入僵局，再想要抽身而出就比較麻煩了。他們有心想走，那些被搶了地盤的人也未必同意。
鳳殊心思急轉，搞不好，現在就是身處僵局之中。老人多半是預估出錯，自保沒有能力，問題是想要離開這裡，卻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星艦，他們帶着一個孩子，只能夠困守在這個星球。
老婦人顯然比丈夫要坦率，開門見山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九小姐。如果有條件，我們一家三口希望可以乘坐你的星艦離開甘同星。如果沒有辦法，也希望在你離開的時候將這個孩子帶到鳳家去，和諸葛婉秋說一聲，就說木春夫婦拜託她了。只需要照顧到孩子成年就好，成年之後便任由孩子自己生活，不需過多關照。啊，如果九小姐有空，近期幫我們教一教她游水吧。她想下水想瘋了，每天都在念叨，我們夫妻兩個耳朵都快要起繭了。”
鳳殊苦笑。
“夢夢，怎麼辦？”
“別問我，你自己決定。氣息上看像是好人，但以前也見到了很多氣息純正結果最後倒打一耙甚至暗中捅刀反目成仇的。”
“我沒問這個。我是說，能不能帶他們離開？”
“怎麼帶？反正不許放他們進來。強者一個就夠嗆了，還兩個，夫妻更恐怖，配合無間，能夠瞬間殺了你。我們沒有誰有那個能力抵擋得了他們的大招。”
“不要一開始就將人想的這麼壞嘛。我直覺他們說的話是真的。”
“直覺直覺，你的直覺不一定都是對的，之所以沒有發生大亂子，是因爲到現在爲止你都還有些運氣。”
“我知道。沒有你們我什麼都不是，想做什麼也都做不了。”
實際上她的確是在轉嫁責任。好比如帶蕭崇舒的那支隊伍離開，如果沒有泡泡和君臨，她壓根就帶不動，因爲連她自己都走不了。如果沒有夢夢在，她現在也壓根就不會考慮帶木春一家三口離開的事情，風險明顯不是她能夠抗下來的。
沉默許久的老頭道，“怎麼了？不願意？隨便教一教就好，她只要學會在水下閉氣，游水很快就能自己摸索着學會，不需要花費你太長時間。”
老婦人倒是看出來了，“我看九小姐很樂意，只是自己也爲難，沒有星艦，她也走不了，就像我們一樣。”
“沒說立刻就走，先將游水解決了。一項一項來，各個擊破纔不會浪費時間。”
夢夢聞言驀地道，“我看你就答應他們，先教那個幼崽游水，至於離開，我們自己走不了，但是可以讓人來接啊。”
鳳殊怔了怔，“找誰來接？”
“隨便哪個都可以。君家蕭家只要知道他們的人在這裡，肯定會立刻派人過來，說不定兩位元帥就屁顛屁顛地親自來迎接了。”
鳳殊眼角抽抽。
“兩位元帥要是光明正大地來，混亂星域的強者肯定會聞風而動，到時候局勢更加緊張，你懂什麼。”
夢夢十分不屑，“誰讓他們大搖大擺地來了？悄悄兒來不行？接幾個人離開而已，對於他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她卻不是這麼想的。
如果當真這麼簡單，木春夫婦肯定早就走了，不可能會等到今時今日，非要逮住她不可。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緣故。這個星球上，要不然就是有他們夫婦倆都垂涎的存在，要不然就是有讓他們都忌憚的強者，以至於他們輕易不敢亂動。
“混亂星域既然能夠在聯邦和帝國的雙重壓制下屹立這麼多年，直到如今也依然能夠和它們分庭抗禮，說明強者如林，並不會少於聯邦或者帝國，不，甚至於會有更多的怪才存在。一般這種劍走偏鋒的強者更容易用非常手段去應對各類事件。
元帥他們萬不得已應該不會來這裡涉險的。不是說怕死，而是某種無言的默契，就像在混亂星域的頂尖強者，輕易也不會跑到聯邦或者帝國去一樣，哪怕只是經過，恐怕也要打招呼，甚至於在上層露個臉，表現自己沒有爲難之意。
光明正大地帶着大批護衛前來不現實，但隻身悄悄兒地過來也不合禮數，可獨自前來露出行藏，也的確存在較大的風險。聯邦和帝國還會講究明面上的規矩，混亂星域卻是不拘這一套的，否則也不會叫做混亂星域。與其叫元帥他們來接，還不如我們想辦法渾水摸魚，悄悄兒地離開。”
“怎麼渾水摸魚？這裡水一直都是渾的，問題是有魚嗎？沒聽人家說嗎？除非私人星艦前來，並沒有固定的公家星艦通航。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將那艘破爛給帶來的，好歹還能用。”
一說到那艘破爛，鳳殊就不由的苦笑。無名號外面看起來的確是破破爛爛的，但蕭崇舒是個有本事的，經營了這麼多年，縫縫補補的，內裡的功能其實維持得相當不錯。要不然也不可能會在鳳小七的操作下堅持了這麼久，按照鳳小七的預估，還以爲用不了三個小時就會艦體崩潰呢，結果後面大江接過去操作到最後停下來，也依舊好好的。
“九小姐可能不相信我們說的話。也是，人之常情。這裡畢竟不是戰場，隨便拉一個人來就可以證明我們的身份。”
老婦人突然掏出來一個空間鈕，然後從裡翻出來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露出來一塊巴掌大的牌子，材質不明，她在其上點擊了數下，半空中便突然出現了影像。
鳳殊一眼就認出了人羣中的四個人——木春夫婦，以及鳳珺和諸葛婉秋。
他們正席地而坐，說說笑笑，內容無非是戰場的局勢，這個月又有多少進項，誰勤快了，誰又偷懶了，誰誰誰傷的嚴重不得不離開，誰誰誰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哪裡了……
夢夢又在意念裡提醒她不能掉以輕心，“影像記錄作假更容易，你不要輕易就上當了。”
“你是不是從下就被騙大的？怎麼疑心這麼重？”
“你以爲鳳初一是什麼好人？是你沒有被欺騙過，哼，站着說話不腰疼。”
鳳殊好笑不已。
她又不認識鳳初一，甚至都還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怎麼可能會被他欺騙？
“就算老祖宗總是戲弄你，也是帶着好心的，就像是訓練一樣，或者說，有些人天生就是喜歡玩這種遊戲，你不過是剛好被他選中了做夥伴而已。這麼多年過去了，也應該放下了，怎麼直到今天還在念叨他老人家？”
“誰讓他拋下我去死的？告訴你，將來要是你也跟着他一樣做，莫名其妙地就扔下我自己一個人去死，看我會不會挖出你的屍體來吃掉！”
“夢夢，我不是被嚇大的。”
她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狠話實在是太言不由衷了。被人類養大的傢伙，連蟲族都吃不進去，居然想要吃人？當她是三歲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