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商一愣，他顯然沒有料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竟然會有人質疑他。即使是不是他的那些親兄弟們，也從來沒有人質疑過他的面具，因爲他的面具，是相當完善的。
但是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在這樣的一個小地方，一個敗落的書香門第的一個小小的庶女，既然當面指出，他太僞善，他的面具太假……
眼神一縮，他定定地看了顧茗好半天。
如果不是因爲她身上可能有他治病的關鍵，他纔不會像現在這樣耐着性子跟她繞圈子呢。
嫌他僞裝？那很好，看來從此以後，自己再也不用端着個面具與她相處了。
戴面具其實也挺累的。什麼人喜歡整天在臉上掛個面具？他也只是被逼無奈罷了，用或混和或冰冷的面具，來對待每個想要靠近他的人。
他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丁香被剎那間降到幾可凍成冰的現場溫度嚇得瑟瑟發抖，但是還是勇敢地擋在了顧茗的身前，對餘商說道：“餘……大……公子，還是請您讓開路吧，我們十四娘還有事呢！”
雖然不認識她，但是餘商還是覺得眼前這個丫頭勇氣可嘉，忠心可嘉。他讚賞地看了她一眼，感覺自己似乎好像見過她，但是又分不清到底她是餘容院的哪個丫頭，叫什麼名字。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們十四娘做什麼的。”餘商淡淡地對顧茗說道，又轉着對顧茗說道，“現在去不去？”
“去，爲什麼不去？”顧茗突然爽快地笑着說道。
原來一向溫和示人的餘商，卻是一個冷如冰雪的人物呢！只是，就算他是冷着臉對她，也比以前一直溫和的樣子，更讓她覺得溫暖些、安心些。
顧茗帶着丁香坐上了餘商的馬車，老李架着空車轉頭回去了。
餘商坐在顧茗的對面，慢慢地燒起茶來。丁香還是對他不放心，一直小心地擋在顧茗的身前，防備着餘商。
她的這點小心思，餘商心知肚明，不過卻並沒有去點明她的傻勁。
“你學功夫茶，是爲了靜心嗎？”顧茗看着餘商慢斯條理的動作，突然問道。
餘商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仍然是冷冷地問道：“何有此問？”
“因爲像你這個年紀的人，很少會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一般來說，年輕人學功夫茶，很少是因爲自己的愛好，大部分是爲了討好家中長輩。可是餘商現在出門在外，他也不用討好自己，所以，他泡功夫茶，只是因爲他想泡。
而年輕人喜歡這個，除了真心喜歡的少數人外，更多的，還是因爲泡功夫茶可以靜心。
所以說，一個外表看着溫和到了極點的人，並不一定就是真是一個有着溫和內心的人。他可能是一個冷如冰雪的人，並且，心底的最深處，還有着不可示人的焦躁。
“知道得太多，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餘商輕輕地說了句，便再也不說話，專心地泡起茶來。
顧茗便也就不再說話了。
餘商這輛馬車似乎所值不菲，至少，她那輛馬車也算是不錯了，但是坐在上面，卻並不算很舒適，路面若是不夠平坦的話，還時常會有顛簸感。
可是餘商這輛馬車，坐在上面，卻是極其的平坦。就連餘商盛滿了茶水的小杯子，也是紋絲不動，半點茶水都沒有濺出來。
“請飲茶。”一套行雲流水一般優美的動作做完了，茶也已經泡好了。餘商向顧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真是飽了眼福又飽口福。”顧茗嘆息一聲，輕輕地端起了跟前的茶杯，飲上了一口。
功夫茶既然叫功夫茶，不止是因爲它費工夫，還因爲泡好它，需要真功夫。顧茗只是將杯子放到跟前輕輕一聞，便發現，不止是茶是好茶，這水是好水，這泡茶人的功夫，更是已至化境。
喝這樣的茶，纔是真正的享受。
所以那些會喝茶的大家，基本上都會茶道，就是因爲如此。好茶葉，要配好水，更要配好茶藝。不然，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
“這是泉州的虎跑泉裡面的水？”只是品了一小口，顧茗便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
汝南距泉州，千里之遙，這個餘商竟然用虎跑泉的水泡茶？
“我沒有其餘愛好，就是一個泡茶罷了。這水，是前段時間到泉州時，順路帶回來的。”餘商看向顧茗的眼裡閃動着深深的好奇，“只是十四娘才更讓人驚訝，竟然只是一口，便嚐出了水的來歷？”
多少茶藝大師都沒有這樣的本事，而在汝南這個小地方，這個叫十四孃的女子，卻是給予他越來越多的驚奇。
“只是舌頭天生比旁人更靈敏一些罷了。”顧茗卻並不願意深談。
她談什麼？談因爲上輩子林恩之當了大官後，附庸風雅，也學人泡茶？結果他自己沒有喝出什麼名堂來，到是她學到了不少的東西？
舌頭靈敏似狗，卻是林恩之上輩子氣極之時，污她的話。卻也沒有錯，若不是舌頭天生比旁人靈敏，她又如何能夠這麼輕易分辨出水質的不同來？
但是她這普普通通的話，卻不知道哪裡觸動了餘商，他的眼睛頓時一亮，緊緊地盯着她，問道：“不知十四娘對五識有何見解？”
五識，眼耳鼻舌身。
除了佛家常說的有些不着頭腦的第六識“法”外，眼耳鼻舌身都是極好理解的。但是餘商這麼問，肯定是有特殊用意。
顧茗盯了他一眼，才緩緩說道：“五識，眼耳鼻舌身。不論是哪一識，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側重。比如說有些人天生鼻子比常人要靈敏，有些人是眼力非凡，有些人是耳朵異常出衆，有些人味覺超羣……”
“眼力不好的，有瞎子；耳朵不好使的，有聾子；舌頭不好用的，有分辨不出味道的人；鼻子不好用的人，不辯香臭……”餘商接着說道，“那麼，你有沒有想過，還有別的可能沒有？”
五識不好用的人？顧茗擡眉看了餘商一眼，才輕輕說道：“三葉草，都是三片葉子，所以才叫三葉草。可是在其中，也能夠找到四片葉子的，更還有五片葉子的……人比草木更要複雜得多，什麼樣奇怪的症狀都會有的，只是不爲人所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