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茗一直是知道餘商的眼睛有問題的,知道他記不住人的面孔……但是,爲什麼這樣,她卻並不清楚。
也許就連餘商自己,也不清楚,爲什麼會這樣。
但是現在,顧茗卻是終於明白一點了,他爲什麼記不清人臉,爲什麼分不清人臉……因爲,在他看來,每個人的臉,只怕是沒有什麼區別的。
比如說,他分不清好看與醜陋。就好像人去觀察螞蟻,就分不清它們相貌之間的區別一樣——自然,人也就分不清螞蟻好看與否。
自然,就記不住螞蟻的臉。
但是,明明她纔看到了那張畫……顧茗皺眉,問他:“那你覺得我好看嗎?”
餘欽一愣,餘商也是愣住了。
“我好看嗎?”顧茗再一次問道。她很堅持,兩隻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不肯放鬆。
餘商張了張嘴,終於說了出來:“挺好看的。”
“真心這麼覺得,還是敷衍我?”顧茗卻是糾纏不休。
餘商迴避她,不想回答,可是顧茗卻是一直堅持着,再三地要求他回答這個問題。
直到站一旁的餘欽都覺得有些不過意,想要開口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言的餘商才終於開口說道:“不是敷衍。”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覺得她漂亮。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覺得她漂亮?
他的話就如晴天裡的一道霹靂,直接將在場的幾個人全部都震暈了。
豆丁服侍他多少年,他不記得她的長相,不知道她長得好看還是不好看……聽說她相當好看,還覺得很奇怪,難以理解似的。.
可是,他認識顧茗纔多久?就認爲她好看了?
而且,還是真心的?
他的眼生症呢?他看顧茗的時候,難道那個眼生症就好了嗎?
這病還是看人下菜的?
“是真的。”餘商再次向顧茗強調了一句,就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房間,並直接將門從裡面閂上了。
餘欽愣了一愣,衝到門口大力拍起門來:“大哥!開門啊!我還住外面呢!”
“你住剩下那間上房。”幸好多要了房間。房間裡,餘商背靠在門上,緩緩地吐了口氣。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很明白自己需要什麼、要做什麼的人。
他的人生早就沒有什麼驚喜,他早早地就給自己規劃過了,一步一步地要怎麼做。
只有這樣,自己才能在這步步驚險的危險境況下,奪得屬於自己的東西。
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會發生這麼意外的事情。
他在病還是遠沒有好的時候,突然,他不但能夠記住她一部分的面容了不說,還能辯認出來,她很好看……
以前他一直覺得,這是他的病有了起色的徵兆,所以,很是歡欣鼓舞。
可是,如果不是呢?
如果其實他的病根本沒有什麼起色,他……只是對顧茗有所不同呢?
如果他永遠也只能認出顧茗來呢?
餘商緊緊貼着身後的門,感覺到冷汗從背部潺潺流下。
他需要一個人靜靜……不要問他靜靜是誰,他現在需要的,只有靜靜。
“大哥他怎麼了?”門外,餘欽愕然。
他還沒有明白過來,大哥怎麼突然就面色大變。他記得顧茗的長相,又不是才知道的……畫都畫了一大堆了,現在才突然發覺顧茗的不同嗎?
“你讓他獨自呆一陣吧,有些事情,他需要一個人才能想清楚。”顧茗緩緩說道。
幸好有多訂房間,雖然被那個胖子要走了一間,但是還有一間多的。
果然,顧茗沒有說錯,吃飯的時候,餘商都沒有下去,豆丁將飯盛好給他送到了房間裡。
“喂,小姑娘,你那個兄長呢,他怎麼沒有來吃飯?”幾個人正吃着飯呢,突然就有人走到了顧茗的身邊,大赤赤地問道。
顧茗擡頭,看到了一個相當豔麗的女子……身上的衣着也是相當的華麗,還相當的昂貴。
這身打扮,到是非常的符合她商家女的身份。想必當時姚氏剛嫁到顧家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
顧茗微微笑着,告訴她道:“我那麼個兄長……生病了,所以沒有下來。”
“病了?怎麼就病了?城門口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嗎?這才一會兒,怎麼就病了?”她到是很大方地就承認了,自己在城門口偷看人家少年,然後一路追到了客棧。
到是一個沒有什麼心機的豪爽人物。顧茗突然覺得她很可愛,就連那一身俗豔的打扮,也頓時變得順眼起來。
“也不是什麼大病,那藥都隨身帶着呢,自己吃吃就好了,到是不必麻煩看大夫的。”顧茗微笑着,問她,“吃過了沒有,要一起吃嗎?”
三娘子眼睛一亮,很想趁這個機會好好地打探打探這個少年的一些情況……康管事說得還是有道理,要是這個少年成親了或者定過親了怎麼辦?
她得想辦法弄清楚這件事。
瞅瞅這桌邊正好還有把空凳子,三娘子一屁股就坐了下來,笑盈盈地自我介紹道:“我姓徐,淮陽徐家你們聽過沒有?當地最大的商家啊……”
她身後站着的那個面容板正的丫頭輕輕咳了一聲。
徐三娘子的臉色頓時有幾分慍色,不過她還是很快地轉換了話題:“我是徐家的三娘子,也是我家這一代裡唯一的一個女孩兒……我排行三,是因爲上面還有兩個哥哥。”
果然是相當愛家人寵愛的女孩子。雖然是個女子,但是既然跟着兄弟們一起序齒,這可是相當的了不得了。難怪這麼大膽,分明是當男孩子養大的。
徐三娘子果然是個相當開朗的人物,吃飯的時候嘴也不停,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讓人覺得她有些囂張,但是實際相處下來,卻並不讓人覺得難相處。
大概也是她在家中受長輩寵愛原因。她這樣的人,想要討好誰,是一定能夠讓人真心喜歡上她的。
比如說現在與她同桌的這些人。
直到她終於覺得時機成熟了,將那個問題問出口來:“十四娘,你那個兄長……他是否已經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