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憑什麼跟她說到此爲止?”蕭然陰森望着嶠子墨,身體像是不由自主地被燃燒起來的烈焰灼得滾燙。他墨黑的瞳孔中已經開始印出一種怒不可遏的紅,恨不得掀起雲霄,將這刺眼的一幕直接捏碎。
他全然失去理智,夢中無數次擁有過的身軀竟被別人摟在懷裡,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這樣的事情!
“蕭然。”嶠子墨皺了皺眉,那讓人極度目眩神迷的側臉英挺到無情,“你又是憑什麼敢這樣和我說話?”
他的聲音像是密封下的冰泉,沒有炙熱的溫度,更沒有情緒化的叫囂,就像是最理所當然的單純。漠視後隱匿着平靜無波,眼中絲毫不顯,宛若看着一個即將發怒的雷神,他自巋然不動。
蕭然一僵。臉上並不是受到打擊或者是被刺中軟肋的痛,而是一種恍惚。
他慢慢地看着嶠子墨扣着云溪的雙手,將她牢牢地擁在身前,云溪的臉半側着,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卻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這並不是一對情侶的氣氛。
冷云溪的身體本能如何他並不知道,但是,笪筱夏如果真的愛上一個人,絕不會在對方的懷裡會這種反應。
是的,她是冷云溪,亦是笪筱夏。
他渾身的怒氣慢慢斂下去。眼中流出一絲緬懷和悲涼。
多年前,她晚上累極,靠在他肩上輕輕睡去的時候,總是下意識地蜷縮着肩膀,眼睫微微一顫,那細緻的下巴總是讓他生出一種脆弱的幻覺。似乎,這個在商界、股市上無人能及的女子,卸下一身防備時,脆弱得讓人心憐。
他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收縮,那時,他只知,她是心心念念地追逐着,卻不知道,一個人執着太久,始終看不到曙光,會是多樣的慘淡。
就像是在漆黑的夜裡,永無止境地前行,卻不知道,目標到底還有多遠。只有腳下坎坷的泥土和無盡的嘲諷、嬉笑,絕望總是無時無刻都要蜂擁而上,每一次渺茫的祈禱都會被下一刻的現實刺得鮮血淋漓。
他以前並不知道,求而不得,是多麼困苦的一種悲哀。
可那晚,她在他面前,粉身碎骨的時候。
他就再也沒能從那個黑暗中爬起來。
噩夢,總是隨着黑夜的降臨而如影隨形。
在夢裡,他看不到任何人。
她從來不在他的夢裡出現。
他一直覺得,她是恨極了,再也不願見他一眼了。
那時候,只覺得,即便是恨也好,哪怕是來找他索命,只求她能入他的夢,夜夜來襲,便是要了他跟着去地獄也無所謂。
可是,每一次的期望過後,只有無邊的荒涼。
夢中,四顧環繞,再也沒有了她的痕跡,那一刻,才頓覺,原來,孤獨是這麼鑽心。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
這笑極低,極慢,像是聲音不是從嗓子裡發出的,而是心苦到了極致,噴涌而出的慘淡。
剛剛一直盯着嶠子墨緊抱住云溪的手,如今,他卻是視而不見了。
又有什麼關係?
冷云溪既然已經重生,誰規定了她身邊就一定只能是他蕭然。她,並不是他的女人啊。
他的確沒有任何權利要求她身邊所有的男人都滾得遠遠的。
驕傲霸道、強橫自傲,當初,不就是因爲這樣,纔會失去了她?
沒有發現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她的錯。
她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他到現在都不敢去想,那麼多年,她到底是怎麼熬下來的。身邊人的嘲諷、風流漂泊的自己,當初在她心底,或許劃下的傷口,深得已經讓她不願意再回頭去看一眼。
那麼,這一次,換他來。
五年也好,十年也罷。
爭論不休、脾氣暴躁是失敗者的權利,他不需要。
哪怕每天只能遠遠地看着也好。再痛苦,再絕望他都能熬下去。
至少……
他雙眼深深地望着云溪的側臉。
至少,她,還活着!
冷偳有點不知所措,望着嶠子墨冷然的那雙眼,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竟然覺得在笑着的蕭然心底滿是頹然悲苦。他想說什麼,去緩和一下氣氛,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要說什麼。
自堂妹在商界嶄露頭角之後,他越發不知道,如何插手她的事情。就如當初的祁湛也好,那般癡心相隨,背井離鄉,恨不得將整副家產都全部從上海移到北京,傷筋動骨,最後卻落得那麼苦痛交雜的結局。
誰知,在他看來,完全是氣場被嶠子墨淹沒的人,忽然臉色一靜,氣勢沉穩,聲音清平卻帶着振聾發聵的意蘊:“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我和云溪之間,是私人問題。我不知道你認識她有多久,但,我希望你能尊重她。”他沉沉一笑,瞥了一眼嶠子墨的雙臂,“佔有慾,並不代表就是愛情。嶠先生,你自是天上公子,無情無慾久了,連點基本禮儀都忘了嗎?”
便是PoLa與cRIs聽得半懵半懂,也一眼就發現,蕭然的心境變了。和剛剛那個怒髮衝冠,幾乎毫無理智可言的人完全不同。他似乎整顆心都靜下來了,從裡到外流露出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優雅與沉靜。
嶠子墨那雙漠然的眼底劃過一絲訝然,隨即低頭看着懷裡的云溪。
她並沒有任何動作。雖然一開始被他突然抱住的時候,渾身都候,渾身都僵得無法動作,現在卻有一種安之若素的淡雅。
這個女人。
嶠子墨的眼微微一深。
他自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只覺得氣韻非同常人,和冷老將軍那種鐵血殺伐的感覺大不相同,卻有奇異的有一種一脈相承的冷靜。
在她這個年紀,正是女子最愛爛漫幻想的時候。他不知道,她眼底的那抹森然是如何得來,只是覺得,每看一眼,都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模糊的牽掛。這牽掛像是連着絲,一頭看不到另一頭,他只覺得一扯就斷,卻不知道,何時自己纔會真正下手。
身邊的女人何其之多。他亦見識過不少國色麗人。真正算起來,外貌這種東西,在他眼底亦不過是一個人的符號而已,沒有什麼優劣之分。頂多會有時候對幾個人極爲欣賞,纔將對方的容貌舉止記在心上。
她還太年輕。若是普普通通的在學校上學,怕是一輩子都該無憂無慮,喜樂富貴。
偏,那一晚,她,循着月光走來,空靈幽寂。
那一晚,他,坐在老宅,舉棋若定。
這,是他們的緣。卻不知,線的另一頭會牽到哪個方向。
蕭然的態度從咄咄逼人變成冷靜安然,嶠子墨在心底嘆息。只有真正珍惜這個女人,對方纔會這樣吧。
以蕭家在B市的聲勢,加上蕭然如今的能力,一個女人,何至於此?
他輕輕放開云溪,手指不自覺地劃過她的絲髮,換來對方的一個回眸。
云溪望着嶠子墨那收斂了“佔有慾”的動作,輕輕地抿了抿脣。
這一雙眼,似乎有種讓人心神搖曳的魔法。明明,是個極冷極無情的人,爲什麼,在他的眼底,卻有透出那麼一種似有若無的悵然。
愛情嗎?
她其實是不信的。
相處雖然並不久,他是多麼清冷而絕然的人,她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整個B市,赫赫有名的蕭然誰都知道,可提到“嶠子墨”卻像是默默無名之輩,無人得知。
可有時候,最矜貴的,並不一定是煊赫天下,而是雪落無痕。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衝動到讓連自持力都沒有。
大抵是覺出她對蕭然的反感,才這樣破例幫她吧。
云溪微微地笑了笑,見嶠子墨走到一邊,眉目平靜,便是隨意地坐着,卻是鳴若雜佩,色如素練,堪入畫境。
蕭然看到云溪那個淺笑,苦澀地移開眼,“我知道你並不想我插手你的事情,但你總得想想,凡事物極必反。你解決了詹溫藍,可詹家背後連着喬老,到現在他都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覺得正常嗎?”
這是第一次,蕭然和她平心靜氣,毫無任何其他情緒地說話。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PoLa與cRIs不知道這話背後藏着什麼,另兩位男士眼底卻是閃過一絲危險。
蕭然在意的,目前也是整個B市都在私下討論的話題。
以喬老的毒辣性格,一擊不成,絕沒有善罷甘休的道理。詹家現在風雨飄零,不代表他會一直冷眼旁觀。
恨也好,怨也好,只要沒有一個最後的結果,這纔是剛剛和喬家開始撕開臉的第一步。
“你多數時間,只是一個學生。云溪,人不能總是未卜先知,或者事後補救。第一次,或許你能來得及救,第二次、第三次呢?”蕭然嘆息地將目光移開。
聲音沉重,餘音繞樑。
這滿室的葳蕤風華,鮮花如浴火美人,卻無一人有心情去觀賞。
“我知道,你或許有什麼其他的底牌,但,哪怕是爲了家人着想,保險一點都是好的。”他望着玻璃窗外的天空:“難道,接受我的幫助,就那麼讓人難受嗎?”
他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她的態度。
太果斷了。
正如當初那跌進感情裡就再也不回頭的性格一樣,她如今對他只有滿滿的憎惡,連恨都談不上。說是厭倦也罷,說是反感也好。他想要從頭開始,從來不是一道程序,簡簡單單地清零就好。
那塊墓地,那座無字碑,那相連着的,她外公的屍骨是橫在她與他之間一座幽冥橋。
他跨不過去。
後悔嗎?
他捫心自問。如果能早點察覺出自己的感情,會不會還是那麼做?
每天,他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可是,除了沉默,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就像當初她逼問他時一樣,這永遠會是個無言的答案。他不會提,也不會再翻開來,刺得她心頭鮮血淋漓。
“你走吧。”云溪看着他那雙毫無雜念的眼,突然開口。
PoLa與cRIs一震,冷偳一愣,只有嶠子墨和蕭然,毫無異色。
……。
“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蕭然輕輕地勾了勾脣,可惜,並不成功。那笑容壓根沒有成型,就已經消逝。不再看別人一眼,他靜靜地與她擦肩而過,俊美高雅,傲然天成。
溫室花園裡,因爲蕭然的離開,突然陷入一陣冷清。
無人開口說話,也無人有任何動作,就像是突然成了一幅工筆畫,沒有了任何聲音動靜。
云溪看着園中的花蕊,那花,嫩的纔剛剛綻出一點,卻已經像是忍受不住寂寞一般,想要含苞待放。那麼美,亦那麼驚心,看着別有一番滋味。
她輕輕撩起一段枝節,對着那柔柔的一點花蕊,輕輕觸了觸。指尖粉嫩,微微帶了點粉色,幾乎與那花蕊的顏色融到了一起,構成一幅春花美人圖。
嶠子墨欣賞地坐回位子上,重新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地移開視線,看着她指尖半米處的綠葉。
如果,那含苞待放的花蕊是急不可耐,那這綠葉叢生的枝蔓又是什麼?
他忽然覺得,眼前的人,並不是給他呈現了一副閨秀風雅,而是一道深不可測的謎。
蕭然說,她還有其他的底牌。
嶠子墨忽然笑了。
明明與她那三個月朝夕相處的,是他,他到反而不知,她背後藏了其他。
有意思,當真,有意思。
脣色不點而朱,嶠子墨眼簾微垂,隱約間,風華自現。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
這世上的道理,大約如是吧。
云溪亦不過沉在情緒裡三五分鐘,PoLa與cRIs卻已經覺得是度日如年。兩人已無法再好好地拿着糕點擺出一副時尚精英的模樣,更無力在這幾個人精面前裝模作樣,索性早早地告辭離開。
“無論如何,眼前的事情先解決了。不管你有多大的困難,凡事都要一步一步來。”cRIs原本沒打算多說什麼。z國的國情和世界上許多國家都不同,以己度人更是要不得的念頭。但,她實在是對冷云溪格外喜愛,不論是不是她的muse,當初,在“不夜天”看到她第一眼的時候,她就覺得,她的一生絕不會平淡而黑白暗淡。
“這世上的事情,我經歷了不少。沒有過不去的坎,只有不過去的人。云溪,凡事把心放寬一點,人,總歸不要太累。累了,就歇一歇。看一看山,看一看水,這世上有無數驚奇的事情帶等着你,千萬不要亂了心。”年過半百的女子,早已青春不再。可她眼底的睿智隱着太多的光華。
云溪知道,這位設計師,是真心爲她着想的。
所以,亦回她一個溫暖而平和的笑。
一切,靜在不言中。
別墅的大門慢慢地開啓又關閉。
冷偳閉了閉眼,一個人有些出神。蕭然的話讓他一下子從雲端的飄飄然跌倒谷底。
他原以爲,祖父、父親、叔父他們既然都已經出來了,家裡現在又如日中天,與喬老之間的矛盾絕不會再傾向於對方,而剛剛蕭然話裡的意思卻一下子把他敲醒。
太大意了。
他自嘲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什麼時候開始,在B城長大的自己會天真到如此?
還是,自己下意識就覺得,一切有冷云溪就可以了?這無形的重擔壓在她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身上,他到底是哪門子哥哥?就因爲她生意做得極好?就因爲她保住了整個家族不倒?還是因爲,那麼多次的危難和不可思議,讓他已經養成了信任?
不,這已經不僅僅是信任,而是依賴。
傭人小心翼翼地進來,添送糕點,卻見不僅冷小姐神色看不出喜怒,就連一向表情外露的冷少爺竟然也沉默不語。唯坐在原座的嶠先生,一人安然品茶,那副雲捲雲舒的模樣,讓人看着,雖美到虛幻,卻更讓人覺得驚心。
“我出去走走。”云溪撩開手中枝椏,輕輕起身,對着冷偳打了個招呼。
嶠子墨神態自若地站起來,將她的外套拿起。
白得耀眼的長衣外套,不沾一絲塵埃,仿若整個世間都是潔與亮,美而善,嶠子墨的手並不是那種陰柔男子的細嫩,相反,他的指尖帶着薄薄的老繭,隱在暗處,配着那白色出衆的眼色,竟有一種入骨的出衆。
即便是沉思的冷偳看到黑衣如夜的男子青蓮至顏,微微一抖便將將那長衣披在云溪身後,亦不免心頭微微一顫。
總覺得,今天的蕭然雖氣勢如峰,讓人無法不另眼以待,卻隱隱中,有一種,更壓迫更緊張的情緒瀰漫着。
他自小在冷家被各色人物圍繞着長大,眼色向來最爲毒辣,眼見嶠子墨爲云溪披上外套的那一刻,他眼中忽然劃過一抹亮光,整個人一驚,頓時踉蹌一步,差點倒在旁邊的樹枝上。
“你怎麼了?”云溪詫異地看着冷偳,有點搞不懂,一個人該有多出神,才能站在原地都能把自己給驚了。
“沒,沒什麼。”冷偳尷尬地移開眼,不敢和云溪視線相對,更不敢望向她身後的嶠子墨。
我的老天爺。
看得不該看到的東西了。
“我有點累了,回房去睡一下,你們要出去逛,記得早點回。這附近沒什麼交通工具,記得出去帶着車。”他擺了擺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地,像是踩着雲彩一樣,就這樣走了。
云溪睨了冷偳的背影一眼。
每次都不知道,這花花大少在冷氏裡是怎麼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爲什麼每次說謊的時候,眼睛都會下意識地移開視線?還是說,只是對家人才這樣?
背後的呼吸微微一頓,下一刻,賞心悅目的某人終於笑出了聲音:“你堂哥在家裡的時候,也是這麼……直率?”嶠子墨想了一會,不知道用什麼詞來形容剛剛冷偳那副做賊心虛的表情才更適合。
看到了就看到了。他要是不想被人看清楚,誰還能看得到嗎?
眼神微妙地望了云溪一眼。
只是,有些人並不是看不到,亦不是看不懂。而是懶得看,是不是?
“想去哪裡轉轉?”他輕輕地將她大衣給她批好後,自後往前,環住她的肩,神色平靜,指尖卻是抵在她大衣衣領處的第一顆鈕釦,慢條斯理地幫她扣上。
兩人距離極近,連呼吸都能不時交錯到一起。比起剛剛那個公主抱,云溪竟覺得,這一刻,他鼻息間的溫度來得更炙熱。
她歪了歪脖子,擡頭正準備看他一眼,卻被他輕輕地扣住,“別動。”
就像是幫她穿衣是一件極綺麗又極重要的事情,分不得絲毫心思。
剛剛還有些凝滯的空氣,頓時又變了氣氛。
云溪有點無語。
這離春天還早着吧,爲什麼,枝頭漫漫都快盛不住了呢?
“我們去觀塘海濱長廊吧。”云溪微微想了想,從司機手裡接過鑰匙,就往車庫走。
和維多利亞的奢侈美豔比起來,觀塘海濱長廊是以後工業時代的景觀爲特色呈現在世人面前,一般外地來觀光的人並不太知道。
“你很熟悉香港?”雖說是云溪拿的鑰匙,嶠子墨卻沒準備讓她開車。路上人影憧憧,不大的一個港島,竟然有這麼多的人,而且,還有更多向往國際化大都市的年輕人在往這裡發展,他想象不出,一直在B市嬌生慣養長大的冷家小姐怎麼會對這裡的路這麼瞭解。甚至,幾乎不用導航都知道哪裡有攝像頭。
云溪看着窗外,任微涼的風拂過身上,帶來絲絲涼爽。如果,一個人在一個城市打拼了太多太久,第一個親手建立起來的分公司從呱呱墜地到如今叱吒風雲,那麼不管是誰,對於從始至終幾乎榨乾了她的血淚的公司,和這個公司坐落的城市,都會爛熟於心。
云溪不說話,嶠子墨亦不再問。
他知道,這個女子,年紀不大,但秘密,或許比許多活了一輩子的人,來的還要多,還要深。
車況並不算太好,好在港人都比較遵守交通規則,到達海濱長廊的時候,其實已經差不多傍晚了。工業氛圍化身爲充滿玩味的樂園,長廊內的尖塔亮起多彩LeD燈光,薄霧自廣場的地中緩緩噴灑而出,就像是一個童話故事一樣。將車停好,兩人下了車,大約是因爲不是週末的緣故,這裡的人並不是很多,在港島這個人口密度集聚的地方來說,堪稱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情景了。
云溪愜意地找了塊空地坐下,也不管身後那白得晃眼的大衣,仰着頭,隨意地眯着眸子,靜靜地看着那傍晚的彩霞將天空染成一簇一簇的火紅。
很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是靜靜地,沒有任何言語。
直到一個手抓着棒棒糖的小姑娘從他們眼前跑過去,忽然一下子像是中了定身咒,一下子呆住了。兩眼萌萌地,嘩啦一下子就跑回來,呆在嶠子墨和冷云溪面前不肯走了。
云溪坐着,嶠子墨也坐着,那小姑娘蹲着也不知道腿痠一樣,吮吸着棒棒糖,兩隻眼睛不停地在云溪和嶠子墨之間晃來晃去,像是看傻了一樣。
“叔叔,阿姨,你們好漂亮啊。”
云溪默然。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早熟嗎?還是她遇見的都是這樣。
當初碰到水牧蓮的時候,也是被她用這種色眯眯的表情凝視着。
她轉頭看了一眼神色正常的嶠子墨,心中暗歎一聲,這是得演練了多少年,才能修煉出這樣的境界?
“小丫頭,這麼晚了,你爸媽呢?”嶠子墨不出聲,云溪本着爲社會治安考慮的角度着想,還是開了口。
“媽媽笨,就知道吃東西,我自己一個人玩。”小丫頭見有人肯搭理她,笑得連眼睛都快不見了,將衣服口袋裡的一根還未拆開來的棒棒糖抓出來,遞給云溪:“阿姨,你也吃。”
云溪其實很想糾正一聲,她才二十歲,雖然裡子是個老靈魂,但這殼還是好好的,水嫩嫩的一枚美少女,叫“姐姐”就可以了,叫“阿姨”,讓人好心酸啊。
“阿姨……。”小姑娘可憐兮兮地看着她,手都舉酸了,兩隻眼睛裡面頓時霧濛濛的。
云溪只得接過那根水果味的棒棒糖。也不拆開那塑料膜,只是拿在手裡把玩着:“你媽媽在哪可知道?”
“恩,媽媽就在那。”小姑娘指了個方向,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望着嶠子墨:“叔叔爲什麼不說話?”
額……
云溪心想,“這話你應該問他而不是我”。對上對方看過來戲謔的眼神,頓時有點無語。
“云溪,我發現了一件事,要不要聽?”當那雙戲謔的眼睛沉澱下來,頓時如天空那火燒的雲一般,炫耀至極,讓人心頭忍不住一驚。
她收斂了情緒,直覺地搖頭。
小姑娘正對着嶠子墨發呆,見叔叔問阿姨的話,阿姨卻不答,立馬嘟囔着嘴,氣呼呼地看着云溪道:“阿姨不乖,爸爸教過我,大人問話一定要回答,這是禮貌。”嗯,雖然她只是在上幼稚園,但是,爸爸有教過的。媽媽每次問她話,她不回答都會被爸爸狠狠地罵。哼,這個阿姨長得這麼漂亮,但是也沒有禮貌。
云溪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教訓人的小丫頭,幾乎想問,嶠子墨,你這美色是不是太沒天理了。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別人就義正言辭地替你來聲討了。
而且,還是年紀這麼小的一個娃,有沒有負罪感啊?
嶠子墨看着她靈動的雙目,嘴邊怎麼也忍不住的嗤笑的弧度,只覺得困惑了大半個下午的雲霧頓時一掃而空。
他輕輕地拍了拍小丫頭身上哪知可愛的流氓兔:“乖,去找媽媽吧。阿姨不禮貌,叔叔會好好教她。”
他隨手一指,竟然是個手拿棉花糖,四處焦急張望的女子。
小丫頭一見棉花糖,什麼漂亮叔叔阿姨都靠邊站了,一下子就衝過去,找媽媽,恩,順便去找那軟綿綿、粉乎乎的棉花糖。
云溪無以言語,她能說什麼?這人簡直是欺騙廣大人民羣衆的眼睛。什麼叫“阿姨不禮貌,叔叔會好好教她”?
這人可以再黑白顛倒一點嗎?
“冷云溪。”他忽然叫她的名字,聲音微淡,卻透出一種幾不可見的清澈,一絲情緒也無。
“嗯?”她將那顆棒棒糖放在口袋裡,雙眼微微眯起,迎着微風,看着那雙忽而魔魅的雙眼。
“告訴我一個答案。”他卻輕而易舉地從她口袋裡取出那顆糖果,放在手心中間,直直地望着她。
“沒有問題,哪來的答案?”她隨性地望着那顆糖果,眼中卻已經沒有多少笑意。剛剛賣萌的小丫頭一走,兩人眼底的味道變得越發複雜而叵測。
“我很好奇,當初祁湛輸給的是詹溫藍,還是蕭然?”他沒有去調查過她。但,當初能源貿易的案子吹得火燒火燎,將整個B市商界數得上數的人都驚動了,他自然亦有耳聞。
三個男人,看上去都是雄心勃勃,志在長遠,如今,他看到了蕭然,卻是什麼都懂了。
詹家的那個且不談,以蕭然的能力和手腕,壓根不需要擺出那麼大的陣勢,最後,祁湛明面上雖是贏了,可要不是冷云溪的那手股市風雲堪稱絕豔,如今的祁湛怕是再無東山再起的一絲可能。
只可惜,商場上算是險勝,情場上,卻是輸的徹底。
詹溫藍、蕭然……
嶠子墨眼底閃過一絲趣味。
這兩個人,完全兩種性格,一個是恨不得將一切都隱匿在暗處,不動聲色地將對方置於死地,一個卻是天生高貴、霸氣獨到的,以雷霆之勢取得勝利,毫無轉圜餘地。
可現在看來,一個已經破產,一個卻是輾轉反側,求之不得。
最後,真正的贏家,只有一個……她。
“你問這個幹嗎?”云溪莫無表情地看着遠處那小丫頭已經找到媽媽,狼吞虎嚥地開始在吃着棉花糖,脣邊的笑亦漸漸地勾起。
“因爲,我不想重蹈覆轍。”
天色漸暗,夜幕下濱海長廊更顯美麗,在探照燈的照射下,整個長廊像王冠一樣閃閃發光,卻比不過眼前男子眼底閃過的灼灼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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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太久沒有碼大章了,今天花了四個小時,竟然就這點。我的萬更,還是週末補上,這章算是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