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隨意靠在椅子上的動作也隨之微微一變,挺直了腰桿,半倚在嶠子墨懷裡,眼底像是被人點燃了一息燭火一般,搖曳閃亮:“總算沒白跑一趟。”沒想到他還真的能自己跑出來。
明明被圈禁了,身邊又沒個人通風報信,他到底是從哪得來的消息。
望着臺上顫顫發抖的張先生,云溪只覺得,這場戲,終於到了精彩的關頭!“蕭然!”張先生怒極反笑,一手直直地指着他,狠狠道:“果然是長進了,連我都不在眼底了,是吧!”他揹着自己私自變賣資產也就罷了,如今竟然當着整個蕭氏紐約分公司全體員工的面不給自己臉面,看樣子,是真的想要翻臉不認人了?
也不想想,他的手腕都是自己一手一手教出來的,真當有這麼一段視頻錄像就能一局定音了?
做夢!
“您是長輩,我怎麼可能不看在眼裡。只是,有時候,人的手伸的太長,就顯得太礙眼了。”蕭然微帶笑意的嘴角此時毫無弧度,冷意從眼底擴散而開,目光在那臺上一衆股東的面上掃過,當下,有幾人便面色驚慌地小跑過來,張了張嘴,還未出聲,便被蕭然揮手打斷:“關於剛剛張先生在臺上宣佈的事情,我也有幾點要說明一下,各位股東不妨考慮清楚了之後再開口說話。”
幾人被憋得面色青紫,卻唯唯不敢做聲,眼見着,蕭然徐步走向臺上,堪堪站在張先生的右手邊,挺俊的身姿似乎攜着雷霆之勢,遠遠看去,更越發襯得張先生一股慕辰之氣。
“關於昨天公司裡肆意傳播的謠言,我也聽說了。只兩點,我想宣佈一下。第一,蕭氏並非根基薄弱,隨意就會被金融時代淘汰的老式企業。作爲這個公司的一份子,只要你能按照計劃完成工作目標,那麼蕭氏即便我不在,已然能保障每一位員工的福利薪酬。”這一句話,無異於直接打了張先生的嘴巴。
他口口聲聲說,他會保障每個員工的薪資不會少一個子,全是空頭支票,須知,蕭氏雖然是權利集中在頂層,但公司運營,卻早已行程系統,段時間內即便沒有主事者,也完全不會影響公司運作。
底下的各個都是腦子裡九曲十八彎的人物,聽到蕭然說出這種話,已然完全聽明白了意思,頓時,目光裡帶着抹戲虐的成分看向那個剛剛還擺威風的張先生。
奪權,從來都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當蕭然出現在這大廳的那一瞬間,就已經註定了張先生的慘敗。
任他是當初蕭氏真正的發揚光大者,於他們來說,卻也不過是個過了氣的野心家,其餘,什麼都不是。
咬着牙,渾身都氣得發抖的張先生,只恨不得現在能手裡多出一根針,封了蕭然的口。
可當蕭然說出第二句話的時候,全場已然沒有一個人去注意他的表情了。
“第二,”蕭然聲音微微一頓,目光似乎在大廳邊角的暗處徐徐帶過,坐在椅子上的云溪微微擡頭,只聽他淡定地宣佈:“連續作案的恐怖人士已經查出來了,現在紐約警察已經將他們一網打盡,關於金融街爆炸案,到此爲止。今後,絕不會有任何報復和恐嚇事件發生。”
他聲音剛落的那一瞬間,臺下立馬都炸開鍋一樣。
前兩天還傳得風生水起、神秘得不可思議的恐怖人士竟然這麼快就落網?
爲什麼時間會這麼巧?
嶠子墨這時忽然勾脣,露出一個清風雨露般的笑容。
這個男人,如果不是對他的女人打了不該打的主意,實則真的是個可以結交的人。
第三次爆炸案,本來就不是真正發生的恐怖案件。當初爲了將云溪從整個爆炸案中摘清,蕭然肯定動用了一些手段,甚至、亦有可能付出了相當的代價,纔敢在紐約警方面前做出那麼大的一場戲。
如今,前後不過幾天就將所有檯面上的事情接過,偃旗息鼓,可見,絕對是果斷絕然之人。
云溪此時也不免坐直了身體,遠遠地看着那個站在講臺上一臉風輕雲淡的男人。
如果說,他被張先生誑是因爲關心則亂,那麼,在此之前,他顯然已經做好了全副的打算。哪怕她沒有出現在這,哪怕現在投影儀上並沒有放出這段攝像,他也早已勝券在握。那麼,他到底是從哪裡下手的?
張先生手邊至少還有幾個聞風而動的股東便於他利用探聽蕭然的動靜,他呢?他又憑什麼做到未雨綢繆?
如果時機一個錯漏,那麼今天這場奪權的戲碼就完全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云溪眯着眼,一絲一絲地注視着蕭然的一舉一動,卻見他似乎壓根對那背後滾動播出的視頻一點詫異都沒有,當說話時,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在那上面瞟過一眼。
就像……。
“就像他事先就知道張先生準備利用股東對他動手了一樣。”身側,嶠子墨略帶笑意的聲音傳來。
云溪指尖微微一動,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他。
興味盎然的目光裡帶着篤定,他笑意淡淡地指着蕭然的衣領處,“如果我沒有猜錯,那裡,應該有一個微型對講機。”
云溪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因爲離得有些遠,其實看的不太清。
紛亂的議論聲中,只見那羣員工都沸騰了:“蕭總,也就是說目前公司沒有危機了?”
爆炸案發生後,雖然大家都力持鎮定,但是都害怕會再遭一場罪,聽說犯罪分子已經被全部緝拿,當下除了震驚便是滿滿的驚喜。
蕭然點了點頭,卻是語調很平靜,沒有一絲情緒起伏:“至於我的祖父張先生,因爲年紀過高,剛剛不過是和大家開了個玩笑,各位只當是壓驚的調節氣氛的笑話就好,沒什麼事的話,就散了吧。”
這話一出,張先生好不容積攢出來的信譽算是一把被蕭然摧古拉朽地碎成一地。
什麼叫年紀過高,那是老年癡呆!什麼又叫做調節氣氛的笑話,就是指他說的話屁都不是!
經歷了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多大的陣仗都見過,卻沒想到,竟然會有一天,被自己的親孫子這般當着全公司的人的面痛打落水狗!
別說是張先生,就連站在牆角處恨不得當自己不存在的那些股東們都臊得滿臉通紅!
“好啊,你竟然敢……。”張先生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門口,徹底堵住了呼吸,當真是噎得連面色都青紅髮紫,哆嗦着聲音,恨不得當着所有人的面把蕭然打倒在地。
可他剛伸出右手,還沒來得及碰到蕭然的一片衣角,便被他一把抓住,牢牢握在手中。
冰冷譏笑的眼底已然一片陰冷狂暴:“爺爺,你當真給臉不要臉?難道想讓我當着外人的面徹底讓你難堪才肯罷手?”
年輕與老邁,精明與狡詐,這是祖孫兩人隔着那堪堪幾十釐米的距離,卻在空氣中爆發出明顯差距的一場對決。
他早已不是那個被長輩弄到水裡差點淹死卻不敢吭聲的孩子,他也早不是那個可以將他一切掌握在手的蕭氏霸主。
如今,認不清事實的是他,看不清放不下卻又被**啄食的人也是他。
蕭然冷笑,他礙於孝道忍讓至今,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動冷云溪的主意!更不該以爲,他動了手腳之後還能春風得意馬蹄疾!
“你!”張先生只覺得一口濃痰襲上心頭,連腦子都開始發脹,氣急間,卻是連話都說不利索。
蕭然索性推開他的手,清亮的目光落在他那雙陰翳的眼睛,“你以爲,你在我身邊弄了幾個股東通風報信,我會什麼都不知道?”
他自成年起,在這商場沉住沉浮,該狠辣的時候,無人敢應鋒芒。不過是一直放任着,看看他這位祖父會做到哪一步,他才一直任他囂張到現在,如今,卻是連做戲都懶得演下去了。
“呆了這麼久也該膩了,出來吧。”他擺了擺手,下一刻,陰影處,走出一個面目平靜的人。
張先生定睛一看,當下,一陣急速的咳嗽,彷彿心肺都要嗆出來一樣,手指顫慄地指着那人,一時間,臉上似笑非笑,怒喜交加,當真像是患了急症。
這一次,連雲溪和嶠子墨都同時驚到了。
望着那個熟悉的臉龐,只覺得這期間安排的事情終於順理成章起來。
原來,從香港到b市,從b市到紐約,從來都不是蕭然受到牽制,而是張先生,從一開始,就已經被蕭然攥在手中。
那位看上去一身黑色,永遠沒有多少表情的保鏢,彷彿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始終是那樣靜靜的樣子。
靜靜地爲張先生做事,靜靜地爲張先生謀劃,靜靜地在暗處監視着蕭然的一舉一動,實際上,卻是蕭然從最開始就安排在他祖父身邊的一顆暗棋。
到底是得多小心,多有憂慮意識,才能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將這個人物隱匿於層層陰謀背後?
張先生張着嘴,驚異地看着眼前長在一起的兩人。
一個是自己最爲信任的保鏢,長年累月跟在身後,從未有過懷疑,一個是自己驕傲的孫子,從來以爲不曾有過暗自打算的天之驕子,他們,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在暗處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張總!”幾個股東一聲驚呼,只見張先生忽然軟到在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