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JT已經發了通知出來，從下週開始，有十五顆料不再接受新訂單，一直到明年2月份。而對我們有影響的，就有FCX1903這顆料。”在例會上，何正偉先通報了一個不好的消息。“你們的客戶有用這顆料的，必須及早做好準備。Eric，這顆料你最多客戶用，計劃都做好了嗎？”
“都做好了。八月份的時候我跟這幾個客戶溝通過，讓他們把到春節前的計劃全部做出來。上個月，他們已經接到了缺貨的風聲，然後David和我陪着山田先生跟客戶開了一次會，把這些計劃全部轉爲訂單，我們也已經下給FJT，排期排到12月份。David跟山田先生溝通了一下，從歐洲的訂單挪了一部分出來，可以滿足這些客戶的用量到明年3月份。根據預期，FJT其實在明年1月份可以恢復接受訂單，6周生產時間，3月份可以交貨，不會耽誤客戶的生產。”
“那就好！David，Eric你們做的很好。”何正偉長舒了一口氣，劉益之這個銷售真是讓他省心，事情都能做到前頭去。
這幾個客戶都是FJT的大用戶，每個月給川景電子帶來二三十萬美金的訂單。要是因爲FCX1903一顆料缺貨，耽誤了他們的生產，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斷絕生意往來還是其一，要求賠償纔是大件事。
“謝謝老闆。從七月份開始，FJT的那十五顆料就開始緊張了。我諮詢過山田真一，主要是世美、SY推出了四款新遊戲機，銷量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而這四款新遊戲機都採用了FJT的那十五款芯片和器件，突然增加的訂單讓FJT的產量嚴重不足。”
劉益之侃侃而談，大家也饒有興趣地聽着。
這些信息，劉益之可說可不說，但他還是願意跟同事們共享，至少同事們在推銷FJT時，跟客戶提及FJT器件缺貨這件事時，能說得出一二三來。不要小看這些細節，這能夠幫助銷售人員在客戶那裡獲得加分。
“和國企業都是這樣，優先供給本國企業，而且世美和SY是兩家大客戶，FJT得罪不起，於是就把其它國家客戶的這十五顆型號的訂單全部取消，轉給世美和SY。”
這就是跟原廠管理層關係密切帶來的好處，來龍去脈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在劉益之發言的時候，有道滿是嫉妒的目光在注視着他，只是這雙眼睛混在人羣中，毫不起眼。
“雖然FJT正在擴大產能，但是從採購晶圓到流片再到封裝，必須要四個月才能緩和得過來，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到明年1月份FJT纔有可能接受新訂單。”
聽完劉益之的解釋和說明，何正偉跟張廣奇低聲說了幾句，滿意地點點頭：“Eric，你做得非常好！現在保證FCX1903的正常供貨是重中之重。David，Eric你們必須保持與FJT和客戶的密切聯繫，一旦出現任何情況和變化，馬上通知我。”
“知道了老闆。”
看到老闆對劉益之不加掩飾的讚賞，程東耀腦子一熱，再也忍不住了。
“老闆，我有個建議。”
“Region，你有什麼建議？”何正偉示意程東耀繼續發言。
“老闆，從上個月開始，不少客戶都在問我FCX1903的料。他們缺貨缺得很厲害，到處在找貨。現在我們手裡有貨，可以分一部分出來賣給他們。”
會議室裡一片寂靜。
劉益之眉頭一挑，臉色迅速變得陰沉。
這個傢伙啊，對自己是死咬着不放。上次分客戶時的確坑了他一把，自己被伸手打臉總不能不反擊吧。胡志山也分到同樣的客戶羣，初戰不利，馬上服軟，自己也就着臺階下，幫助他突破了兩個客戶。可程東耀卻還端在那裡，意思是要自己湊過去先跟他說句話。我又不是你爹，不慣你這毛病。
想不到今天變本加厲，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主意，你也想得出來啊。名義上是爲了讓公司多賺錢，實際上是想讓自己的客戶得不到正常供貨，到時候客戶一鬧起來，後果還不是我去扛！只是你這主意是毒，就是太蠢了。
楚華章等人也聽出味道來了，靜靜地看着程東耀那張帶着幾許得意的臉。
“這些客戶是我們的客戶嗎？”張廣奇冷冷地問道。
“不是的。但我覺得這是個大好機會。”程東耀眉飛色舞地說道，“一來我們可以把FCX1903賣個高價，讓公司多賺錢；二來這些客戶在缺貨時得了我們的幫助，以後就會把訂單轉給我們，成爲我們的客戶。這樣多好。”
張廣奇臉色發青，手裡使勁地抓着筆記本，不知想是撕呢還是扔出去，急促的呼吸憋得他說不出話來。
“Region的主意的確很妙啊。我只是想問下，分貨給那些其它代理商的客戶，那我們的客戶怎麼辦？”這個時候劉益之必須得出來說話了，不能讓程東耀一個人帶着節奏跑。
“我們的客戶還是我們的客戶，就算一時缺貨，它們能跑哪裡去？”
劉益之都要被氣笑了。
“Region，你是說我們的客戶很忠誠，就算我們把貨分給其它客戶，耽誤他們生產，他們也對我們不離不棄。而其它客戶就很不忠誠，只要我們稍微分點貨給他們，他們就對我們感恩戴德，馬上轉投過來。”
程東耀自己也覺得這個邏輯有點可笑，他眼珠子一轉，轉換了概念，“現在市面上FCX1903缺得很厲害，大家都是知道的。只要沒人偷偷告訴客戶，誰知道我們分貨給其它客戶了，我們完全可以說是原廠不給貨。”
他這語氣和話裡的意思，就差沒有明說，只要你劉益之不吃裡扒外，悄悄告訴客戶分貨的事情，肯定能夠瞞天過海。這傢伙，還是有點小聰明啊。
“Region，是不是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啊？我們不說，客戶就傻傻地什麼都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這幾個客戶跟FJT原廠是有關係的嗎？從華夏區公司到和國總部，他們之間每個月發多少封郵件，你知道嗎？”
程東耀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這個他真沒有想到。
這一個多月來，他在FJT產品銷售上顆粒無收不說，連門都入不了，怎麼可能知道客戶與FJT的運作過程？他還以爲這些客戶跟他賣的其它產品的客戶一樣，只是跟代理商發生聯繫，跟原廠都是隔開的。
剛纔看到劉益之被衆人矚目，老闆誇獎，程東耀的理智被嫉妒這條毒蛇一口口吞噬着。靈機一動想出了這麼一條妙計，卻真的忘記客戶跟原廠聯繫這一茬。
“你這點小聰明要是被客戶和FJT原廠知道了，這個後果你承擔得起嗎？”劉益之毫不客氣地補了一刀。
老闆何正偉的臉都氣黑了，肌肉忍不住抽搐了幾下，爲了不讓員工看到自己憤怒的表情，他連忙端起水杯喝了起來。
何正偉在南港電子元件圈待了二十多年，深知這種事的嚴重後果。
缺貨的時候，你手裡有多餘的貨，悄悄地出給其它客戶，大賺一筆，大家都只能羨慕你發財。可是你從自己客戶的正常供貨中挪走部分，謀求暴利，性質就完全不同了。這事一旦被公開，你在這個圈子就臭了。沒有客戶再願意跟你做生意，而原廠也不會再信任你，取消代理權都是最輕的。而這一切後果都必須由他，川景和鴻冠電子的老闆來承擔。你一個普通的銷售承擔個毛啊，到時候拍拍屁股去另外一家公司。
洪國華連忙出來圓場，他再不出來轉寰，何正偉都能當場開除了程東耀。
“Region的這個建議過於想當然了，沒有考慮周全。但是他的出發點還是好的，是想爲公司多賺錢。”
洪國華很清楚程東耀心中的怨氣和嫉妒。
程東耀是川西財經大學畢業的，不敢跟張廣奇比，但是在川景電子的銷售人員中學歷算是高的，這使得他自視甚高，有時候甚至在洪國華面前得瑟，說他的本科院校名氣不大，比不上川財大。
後來劉益之被招進來，得知只是中專畢業後，程東耀是不屑一顧，要不是當時爲了對付王仲良一夥，他都懶得跟這種低學歷的人結盟。等到劉益之做出一系列成績後，洪國華看得出程東耀心中那濃濃的嫉妒。上次搶果子沒成，還被坑了一把，洪國華以爲程東耀會吸取教訓，誰知道他不肯善罷甘休，還有了今天這麼一出。只是洪國華萬萬沒有想到，妒火燒心的程東耀居然使了這樣一招，雖然毒卻十分蠢的一招。
劉益之沒有出聲，靜靜地看着程東耀。已經順過氣來的張廣奇卻不願意就此放過。
“爲公司着想，讓公司多賺錢是好事。可是打着這個旗號，損人不利己，卻是又蠢又壞！”
程東耀臉色更加煞白，他沒有想到張廣奇的反應是如此強烈，這時他想起劉益之剛纔的話，“是不是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了？”心中開始有些後悔了。
坐在對面的洪國華一會咳嗽，一會抓耳朵，把程東耀的目光吸引過去後狂使眼色。他清楚今天程東耀過線了，看到張廣奇說出這麼重的話，知道程東耀要是不好好檢討一番，只怕是過不了關的。
程東耀接到洪國華的眼色，正要張開說話，看到劉益之坐在那裡，臉上似笑非笑，好像在嘲諷自己，馬上閉上嘴。看到老闆何正偉已經恢復正常神情的臉，程東耀又心存僥倖。想必老闆應該不會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吧，自己只是提建議，又不是真的這麼幹，於是更不願意開口。
一陣尷尬的寂靜過去，何正偉微笑着問道：“大家繼續討論銷售事宜。Eric，豐澤廠那邊的進展如何？”
不同於程東耀的鬆了一口氣，洪國華絕望了，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保住程東耀了。
今天這事，程東耀名義上只是出了一個不成熟的建議，實際上卻暴露了他的內心深處。爲了私人恩怨，可以毫不猶豫地出賣公司的利益。張廣奇憤怒的就是這一點，何正偉身爲老闆，怎麼可能對這一點無動於衷。
按照洪國華的想法，要是程東耀聰明一點，檢討幾句，哪怕表現出他只是蠢，並不是壞，何正偉說不定還會給他一個機會。可是這傢伙居然穩如泰山。算了吧，你自己作死，我也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