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像是一匹脫了繮的野馬,馬不停蹄地向前疾駛而去,一不留神就到了九月中旬。今天是週六,因爲有事,劉益之留在了關村,但龍明珠卻把電話打過來了,開始煲起電話粥。
“阿珠,在新崗位還好吧?”
“挺好的,歐陽親自出面分工,安排我負責考勤工作。”
“那就好。他現在是設備部的副經理,說話更管用了。更何況設備部十六位工程師,有十四位是他招進來或提拔上來的,基本上把設備部那位南港經理給架空一半了。”
“你以前就跟跟歐陽的關係這麼好?”
“哪裡。我在新輝盛的時候,就跟歐陽當面說過兩次話,一次是被招進來時,第二次是辭工那次。是我離職後,沒有什麼負擔了,反而跟他關係搞好了。”
“真是想不到,人家都說歐陽很難說話的,怎麼你請他幫忙,他馬上就答應了,還特意搞了個內部招聘,把我招到設備部來當文員。”
“我請他吃過兩次飯,還打着給他兒子學習英語的旗號,送了一部PNS的MP3給他。”
“啊,那花不了不少錢吧。”
“那是開玩笑了。歐陽一個月能拿多少薪水,起碼上萬。一部幾百塊的MP3他怎麼看在眼裡。主要是我給他出了不少主意。”
“出主意?”
“是啊。他不是想升任設備部副經理很久了嗎?一直被那個南港經理攔着,其餘寶島和但馬的經理又態度模擬兩可。我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什麼主意?你鬼點子特別多。”
“正大光明的主意好不好!新輝盛廠經常會從歐洲總部來幾位鬼佬工程師,調試新產品,調研老產品,解決產品升級的問題。我就對歐陽說,你英語很厲害,找機會接近那些鬼佬,全力配合他們工作,工作之餘再帶他們去泡吧,參觀南鵬。他聽了,就跟幾個鬼佬打的火熱,那幾位鬼佬回歐洲後還特意發郵件來感謝歐陽。”
“我就說你鬼點子多。”
“阿珠,這不是鬼點子,這是陽謀。新輝盛那些但馬人,南港和寶島人,一個個都看不起我們內地人,但是怕死了鬼佬。歐洲總部過來的鬼佬,都被他們當欽差大臣一樣伺候着。我建議歐陽,重點關注鬼佬中最年輕的。”
“這是爲什麼?”
“你想啊,到國外出差,尤其是那些工程師,不是來檢查工作的,是來解決問題的,所有一般派來的都是三四十歲,很有經驗的工程師。中間突然混進來一兩個二十出頭,可能大學都沒畢業的小鬼佬,你說這說明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龍明珠那裡懂這個。
“說明這一兩個小鬼佬是自己申請過來的,多半是想到神秘的東方古國公費旅遊一番。如此年輕的工程師,想去國外出差就能去國外出差,沒點背景辦得到嗎?新輝盛那些但馬人、南港和寶島人最喜歡琢磨這些,也對歐洲總部裡面的關係最清楚。幾位鬼佬工程師一發郵件,尤其是那位很可能有大背景的年輕工程師也發了郵件,那些傢伙就會好好琢磨一番,生怕歐陽跟歐洲總部的某一位搭上線了,所以升任副經理的事就這麼成了。歐陽算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所以請他幫忙招你去當文員的事,他一口就答應了。”
龍明珠這時才明白過來,“劉益之,我有時候真想不明白你的腦子爲什麼轉得這麼快,這麼深。這麼彎彎繞繞的事情都被想明白了。有時候想想,真的有點怕怕,以後我會不會被你賣了還要幫你數錢呢?”
“怎麼可能!我可是出了名的誠實仁義小郎君,對朋友都是一片丹心。”
“哼,丹心?我看是狼子野心差不多。”
“你這話說的,我送給你和方伶俐的和國化妝品不正代表了我對朋友的情義嗎?那可是我特意請和國朋友幫忙帶過來。”
“算你識相。”龍明珠鼻子一哼。
劉益之送給她的那堆化妝品開始時還被當成普通貨,後來有一位工藝部文員識貨,說出來這些化妝品的價值,在南鵬免稅店買,起碼要三、四千元。知道的女工友明裡暗裡那個嫉妒羨慕恨,龍明珠也嚇了一跳,想了好久,還是收在宿舍的鐵櫃子裡。
方伶俐卻鬧出一番風波,她的“塑料閨蜜”鍾燕芳知道她有一套非常高級的化妝品,舔着臉要試用下。方伶俐也不是小氣的人,就讓她用了幾回。可鍾燕芳越用越過份了,每天搽拭得比方伶俐還要勤快,完全當成自己的。方伶俐就不慣她這個毛病,直接買了把鎖,把化妝品給鎖在鐵櫃子裡。
鍾燕芳享受不到優待,心裡不爽,陰陽怪氣地問了幾句,結果被方伶俐給頂了回去:我自己的東西,想收起來就收起來,沒毛病。鍾燕芳氣得臉都青,徹底跟方伶俐撕破臉了。
不過電話中龍明珠沒有跟劉益之說這事,兩人東拉西扯的一口氣聊了半個小時,龍明珠終於依依不捨地掛了電話,劉益之心裡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劉益之能看出龍明珠對自己的情思,說實話,他也有些動心。如此明朗卓麗的少女三頭兩天在跟前晃悠,石佛也會動心的。只是劉益之的內心深處的那一道坎,還沒有邁過去。
手機又響了,卻是方伶俐打過來的。
“方領導,有什麼指示?”劉益之大大咧咧地問道。
對面沉默了一會,突然開口道:“你今天有空嗎?”
“有啊。怎麼了?”
“等我,我來找你喝酒。”說完那邊就掛了電話。
這姑奶奶只怕有事,可是我也有事好不好!要不然我早就到處浪去了。算了吧,事情還是先放一邊,估計這姑奶奶的事不小,還是先搞清楚比較好。
劉益之一邊想着,一邊趕緊下樓,買了一些滷菜和涼菜。在一家小飯店那裡想買兩盒米飯,小氣的老闆扭扭捏捏的,想賣呢又覺得賣不起價,賺不到多少錢。氣得劉益之扭頭就走,正好遇到簡阿婆。
“之仔幹什麼呢?一臉氣憤的。”
“那個撲街飯店老闆。”劉益之用嶺南話說了飯店老闆一通。
簡阿婆一聽,不屑地說道:“這樣的老闆賺不了大錢的。之仔,我家裡還有兩碗飯,中午剩下的,還熱乎着,你拿去吧。”
劉益之也不客氣,道了謝就拿走了。最後又扛了一件藍威啤酒上去,喝酒,讓你個死丫頭喝個夠。
一個半小時後,方伶俐到了。她陪龍明珠來過幾次,所以直接就上來了。
方伶俐二話不說,抓起開了蓋的啤酒瓶,仰頭就喝了,只是喝了半天,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看上去操作猛如虎,實際上還是個青銅啊。
劉益之遞過去一張紙巾,“有什麼事不要悶在心裡,這裡就我一個人,放心說出來,說出來就痛快多了。”
“還不是那個寶島老色鬼!”方伶俐搽拭着嘴邊的酒水,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們生產部的那個經理?”
“就是他!”
“他對你有什麼非分之想?”
“這個老色鬼,昨天把我叫到辦公室,居然跟我攤牌。說要我做他的小三,給我租兩房一廳,每月給五千生活費,還會提拔我做管理員。”
“這老東西膽夠肥啊。”劉益之罵了一句。租房子,給生活費,南港、寶島人包二奶都是這個套路。只是提拔當管理員,這也太公器私用了吧。
新輝盛廠的生產部管理員,大約等同於車間主任,跟工程師一個級別,都是“黃馬褂”。跟工程師一樣,大部分都是從外面招聘的。普通員工想升任管理員,難度都太大了。有一個女工,在新輝盛廠幹了十幾年,終於在去年升任管理員,成爲“傳奇人物”。方伶俐進廠不到兩年,成爲拉長已經是非常神速,要是被提升爲管理員,估計又是一位“傳奇人物”,不過會是一位不光彩的傳奇人物。
新輝盛廠裡,很多事情是瞞不住的。
不過在那些但馬人和南港、寶島人眼裡,管理員真算不上什麼,跟根骨頭沒有什麼區別。給二奶一個管理員職位,順手的事情。
“那你是怎麼想的?”
“當時就想拿起桌子上的菸灰缸砸爛他的狗頭,幸好我極力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方伶俐義憤填膺地說道。
劉益之被她這十分有氣勢的話給嚇住了,隨即又爲她犯起愁來。
“這個老色鬼,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怕他幹什麼,大不了姑奶奶我不幹了!南鵬這麼多廠,去哪裡不能打工。那個老色鬼,看着他那口大黃牙,還有說話時他滿嘴的菸草惡臭,我當時就想吐他一身。”
劉益之靜靜地看着方伶俐漲紅的臉蛋,發現真的像兩個蘋果。仔細想想,她如此貌美如花,青春年少,怎麼可能投進一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懷裡。她還沒有被社會腐蝕,沒有被金錢迷失,心中還有一份矜持和底線。
“你先請段時間的假,先避避風頭。我幫你想想辦法,重新找份工。”
“嗯,”方伶俐看了一眼劉益之,語氣緩和了下來。或許是發泄了一通,得到了釋放。又或者是劉益之的態度給了她安全感,她終於平靜下來。
她細口喝着啤酒,還有些話沒有說出來,悶在心裡。那個寶島老色鬼如此急迫地攤牌,其實跟劉益之有關係。方伶俐經常陪着龍明珠跟劉益之在一起,三人形影不離的情景被不少看在眼裡,於是各種謠言四處傳。尤其是絕望的樑建設和撕破臉的鐘燕芳,兩人添油加醋地四下宣傳,在大家口中流傳的故事情節更加不堪。而這些話通過某些渠道傳進了那個老色鬼的耳朵裡。
方伶俐是個很聰明的女孩,老色鬼的心思她能猜出一二來,只是她想得很簡單,以爲這不過是漂亮女孩子受到的矚目和優待。萬萬沒有想到,老色鬼居然有如此的無恥想法,那直接又難聽的話更把方伶俐氣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