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魔主停住寶榻,帷帳攏起,掛在象牙般的月鉤上。
她提裙出來,展目看去。
只見崖高千丈,前臨深潭。
松石交映生暈,雜以梅花綠竹,還有落水如雪。
冷光明瑟間,有一少年人玉身而立,金容玉姿,眉宇疏朗,他擡手摘下一個兩界石,手如美玉,完美無瑕。
似是感應到人來,少年人轉過身,目光晶瑩,背後是滔滔的太冥真水,幽幽深深,浩浩蕩蕩,上接天穹,下連大地,層疊起浪。
少年人握住兩界石,面帶笑容,沒有說話。
“你是誰?”
素雲魔主裙裾扶搖,流蘇垂到地面,如同暈輪,耀出明澈,她絕美的玉顏上毫不掩飾怒色,道,“爲何要搶我我的兩界石?”
還沒等少年人說話,只聽半空中有水音響起,初始之時,像是纏纏綿綿的泉過山石,須臾之後,卻如同驚濤拍浪,慷慨豪邁,不可阻擋。
再然後,夭矯的龍影騰空,左右一轉,往下一落,凝成人影,是龍族器宇軒昂的青年人,他提着半人高的大弓。
只見弓身上是神秘的龍族真文,字字赤金,如同龍鱗,垂光生輝。
一人持弓,昂然而立,頗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概。
再然後,仙臨圖漫卷下來,青山隱隱,山路迢迢,層葉起舞,漫天的妙音玄樂,周而復始,圓圓而轉。
衆人依次從裡面走出,神情凝重。
陰司之人,在同時到達,黑旗漫卷,託舉上升,成千上百的鬼兵鬼卒鬼將結成殺陣,煞氣騰騰,簇擁着面色慘白的青年人。
他依然是面無表情,略顯木訥,沉默不說話。
最後到來的是一柄龍虎玉如意,雲瑞吉祥,寶氣氤氳,王景春站在上面,大袖飄飄,姿態出塵。
“來的人真不少。”
少年人目視全場,不疾不徐,從容自若,身後的水光瀰漫,有充塞整個天地的大氣。
“你是,”
這個時候,木訥沉默的陰司領軍人驀然擡起頭,仔細打量了陳巖幾眼,目中露出驚詫之色,沉吟少許,道,“可是太冥宮的陳巖?”
他的聲音沙啞,乾澀,好像是從來沒有說過話一樣。
聽起來,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
“嗯?”
少年人目光投過來,眸子深深,不見其底,蘊含着不可測度的本質,道,“你認識我?”
陰司來人,臉色慘白的青年人沒有再說話,他揮揮手,有鬼卒牽來青銅冥馬,後面託着古樸鏤刻的車廂,無聲無息,冷氣凜然。
青年人徑直跳上馬車,車伕啪得一下,甩動鞭子,抽打在青銅冥馬上。
轟隆隆,
青銅冥馬揚起馬蹄,噠噠地踏着黑色的地獄火,徑直遠去。
是的,徑直遠去,毫不猶豫。
馬蹄聲由近及遠,很快就消失不見,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是怎麼了?”
“看不懂。”
“不知道。”
在場衆人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盯着在場中正在逐漸消散的地獄黑色火焰,其中有灼燒感,但同樣陰冷。
要不是看到火焰尚在,他們還以爲剛纔出現了錯覺。
陰司之人,望風而逃?
衆人不願意相信,但事實如此。
青銅冥馬腳踏地獄火焰,口鼻中吐出白氣,蟠曲似寒驪,夭矯升騰,冷光照人,映入到車廂中,垂出青年人的面容,慘白嚇人。
青年人沉默了許久,才一擡手,髮髻散開,自其中躍出一道劍影,左右一繞,化爲一個模糊的人影,雙鬢霜白,沉穩有度。
人影出現之後,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道,“早知道陳巖在三十三天的東荒風生水起,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四象寶界。”
青年人開口說話,問道,“以你附身之力,也對付不了他?”
“呵呵,”
人影一笑,聲音滄桑,道,“你我之力,自然可以橫掃所有真仙,不過陳巖已經是真正的半步天仙,道果本相,世界之力加身,橫推乾坤。”
人影說話,慢條斯理,從容不迫,道,“你不要不甘心,我們退走是好的,不然強留下來,恐怕會被對方打爆。”
“剩下的那些人,要是不知進退,恐怕就要倒黴了。”
青年人沒有再說話,用手一引,人影化爲一根木簪子,他接下來,重新插入髮髻中,閉上眼。
嘩啦啦,
青銅冥馬發出一聲嘶鳴,四蹄揚起,躍入到陰陽交界,然後滾滾的黑水涌來,將之收入裡面。
陰司之人入幽冥,上空懸的雷霆散去,恢復晴空。
且說山前,竹林森森,松柏搖曳。
浩渺水光自下方池中激射,千千百百,懸若鏡面,照出衆人。
陳巖臨風而立,眸如星辰,看向在場的人們,開口說話,道,“兩界石已入我手,你等退去吧。”
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有平平淡淡,蘊含自信。
言出法隨,不容置疑,正是如此。
東極門的王景春用手扶着眉心,廣額似玉,閃爍着智慧的光暈,他正在思考,太冥宮陳巖這個名字,自己似乎有印象。
他記憶中非常模糊,只有零星的片段,但能夠讓陰司之人聞風而逃,顯然不是簡單之輩。
要知道,陰司之人,居於陰面,可從來都不是好惹的。
“太冥宮的人,”
王景春雖然也惦念兩界石,但對方是玄門大宗之人,還是最爲頂尖的幾個宗門之一,作爲同道,可不好說話。
玄門同道,或者說無上大教之間,都有自己的默契。
反正有龍族,有魔道,他們肯定不會甘心的,自己見機行事就行。
聽到陳巖的話,龍族青年提着半人高的大弓,踏前一步,眼瞳中射出金光,金燦燦的,宛若赤金,他聲若金鐘,在谷中迴響,道,“兩界石雖然在你手中,但要穩穩當當的,還得要過我們所有人一關。”
龍族青年在說話的同時,也在調整自己的呼吸,一呼雷霆環繞,一吸日月倒影,手中的大弓也開始閃爍光輝,龍吟驚天。
“看來要穩穩當當地拿到兩界石,是不僅要拿到,還要順利離開此地啊。”
陳巖悠悠然說着話,真水激盪。
“想走?”
龍族青年一聽,身子一顫,力量繃緊,弓弦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