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
松柏依依,翠葉徐徐。
橫下枝頭如綠雲,團團簇簇,滿耳秋聲。
簡單雲榻,竹几,颯颯落落,案上霜雪小盞,沸水汩汩,茶香瀰漫。
陳巖頭戴星冠,身披日月仙衣,在亭中一動不動。
天光照下,暈開一片,明淨若水晶,照在他的眉宇間。
不時有水珠自葉上滴落,打在青石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安靜,出塵。
廖嚴琦大袖飄飄,從外面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即使是他別有心思,但見亭中少年,穩穩端坐,目光幽幽,眉宇間厚重,在鬆影天光下,翩翩然風姿獨特,也不由得讚歎一聲。
真陽派最近千年來,從下界飛昇上來的弟子不少,但真要一比,可要被眼前少年穩穩壓下一頭了。
陳巖聽到腳步聲,轉過身,剛纔的凝重內斂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和煦笑容,笑道,“原來是廖真人。”
“陳真人,”
廖嚴琦打了個招呼,稱之真人,要比道友莊重,要知道,眼前之人可是從地絕洞走了一趟,安然無恙歸來,這樣的舉動,不由得人不佩服。
兩人相對而坐,陳巖拿起水壺倒茶,沸水衝到茶盞中,茶葉一激,小若綠蟻,細細密密,蓄翠黛青,有一種說不出的清爽。
廖嚴琦接過茶盞,道了聲謝,抿了口後,斟酌開口道,“陳真人前幾日交上來的離恨寶爐,宗內已經有長老鑑定,確實是半角君手中的那一件。”
說完之後,廖嚴琦看了陳巖一眼,大有深意,讚歎道,“當初宗內發佈這個任務,到現在過去三千年了,中間不知道多少人折戟沉沙,有運氣不好的甚至喪命在地絕洞,陳真人的表現,真讓人刮目相看啊。”
陳巖拿着茶盞,鬆光清影照在綠幽幽的茶水中,映照他眉宇一片森綠,他笑了笑,道,“僥倖罷了,比起其他人,我的運氣比較好。”
“運氣比較好?”
廖嚴琦是完全不信的,他可是知道半角君的實力,是真正的真魔分身,坐鎮地絕洞,兇威滔天,要從他口中虎口奪食,豈能是一個運氣來解釋?
不過對面的少年不想說,他也不會死乞白賴地追問。
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要是真刨根究底,那就是結仇了。
於是廖嚴琦很明智地繞過這個話題,自袖中取出一個令牌,巴掌大小,色成五彩,最中央是扭曲如龍蛇的篆文,字字古樸,蘊含不可思議的力量。
“陳真人,這是我們真陽派的大衍五行令,你手持此令牌,則可以啓用一次宗門中的界空傳送陣。”
“多謝。”
陳巖接過令牌,感應到冰冷冷的令牌上傳出一種綿長的氣息,時空交織,最少應該是真仙手筆。
“陳真人,”
廖嚴琦坐直身子,提醒,道,“界空傳送陣,要橫空不同的界空,其中不知道要經過多少時空斷層,此令牌可護佑元神,請隨身攜帶,不要丟失。”
“我明白。”
陳巖點點頭,他現在已經知道此地界離太冥宮所在的天水地界有多遠,能夠貫穿這麼遠的距離,當然會不簡單。
“要是尋常的傳送陣,看在玄門同道的份上,就是我做主也能夠讓陳真人免費動用。”
廖嚴琦加了一句,嘆息道,道,“界空傳送陣是真不同,要真仙出手維持,門中規矩森嚴啊。”
陳巖雖然覺得真陽派對自己的態度古怪,冥冥之中有一種不善,但他是相信廖嚴琦這樣的話的。
像界空傳送陣,別說是自己一個外人,就是對方真要啓用,都要有繁雜的程序環節要走。
外人真要啓用,就得要接任務,完成之後,各取所需。
有規矩才成方圓,明明白白,是大宗的行事風格。
不管怎麼講,能夠拿到大衍五行令,就可以前往天水地界,尋到太冥宮。
想到這,陳岩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
這一時間,連窗上疏疏落落的青枝,趨向暗綠,在他眼中,都變得格外燦爛。
亭子檐下的鳥兒的聲音,越越發清脆。
嫋嫋茶香中,兩人繼續說話,看上去其樂融融。
又過了一會,廖嚴琦告辭離開。
不過他行了幾步後,似乎想到一事,突然止步,開口道,“陳真人,你可記得我們宗中的戴弘毅?”
陳巖聽到這個名字,微微一怔,然後點頭,道,“當然,當日我去荒域是和戴真人同行。戴真人神通法力高強,要不是和他聯手,恐怕我還真不容易進入地絕洞。”
“是這樣的。”
廖嚴琦面色沉下來,眉宇間殺機森然,道,“戴真人在荒域之中受到冥河宗人的襲擊,元神被打破,只得遁入洞天逃離,元氣大傷。”
“據得到的消息,冥河宗的人非常猖獗,在荒域中大開殺戒,專門針對我們玄門仙道之人動手,連元神真人都隕落了好幾個。”
“戴真人雖然遭劫,但好歹保住性命,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其他人可真的是身死道消了。”
“哦。”
陳巖乍聽到這個消息,也是吃了一驚,他還真沒有想到,荒域中會有這樣的兇險局面。
聽廖嚴琦的話語,冥河宗的人應該有某種秘術來鎖定玄門仙道之人的氣機,纔可以精準打擊,殺得屍山血海,沒有漏網之魚。
可是自己卻沒有遇到,難道真的是自己運氣好?
陳巖神情略有古怪,他垂下眼瞼,擋住眸子中的異色,想了想,道,“當日在荒域中,我和戴真人曾經碰到一個冥河宗的人,然後被我們兩人聯手驅趕走,只是後來沒有再見到。”
“還有這樣的事兒。”
廖嚴琦皺着眉頭,緩聲道,“不管如何,都是冥河宗在興風作浪,待到以後,我們總要找他們要個結果。”
“幸好陳真人沒事,不然的話,你是結了我們真陽派的任務出門,將來太冥宮的道友問起,可是麻煩事。”
“你們太冥宮可不好惹啊。”
他最後的話,帶着淡淡的笑意,讓人捉摸不出深淺。
陳巖只是靜靜聽着,目光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