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新鶴亭。
石骨洗玉,苔衣上綠。
老樹舊泉,點綴其間,叮噹之聲,宛若天籟。
崔學德高冠寬衣,很有威嚴,坐在木榻上,看着遠處杏花連綿,香雪浮動,飲着茶。
“崔兄,”
康山看上去四十上下,雙眉如墨,給人印象深刻,聲音亦是如同松濤吹過瘦石,有一種堅定,道,“這一次,你的弟子可是大出風頭啊。”
“是風頭不小。”
崔學德放下手中的細瓷茶盅,面上卻沒有太多的喜意,道,“作爲士林之人,看到陳巖鐵骨錚錚不對神靈屈服,我是很高興的。只是若站在他師長的立場上,就不得不擔心了,出頭的椽子先爛,可是自古至今的道理。”
“不管怎麼講,陳巖這次立場很穩,整個士林都得承他的情。”
康山說了一句,然後緩聲道,“最近兩天,宮中已經多次召集內閣的大學士前往議事,事情不會再繼續鬧下去了。”
頓了頓,康山看着不遠處雙鶴立在巖上對剔翎,夕光自林間投下,凝成或大或小的光暈,寧靜而自然,好一會才道,“內閣的各位大人們也很爲難,到時候,還得多請崔兄勸一勸你這個得意弟子。”
崔學德早有預感,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只是一口口把冷茶喝掉,然後開口道,“大體如何?”
“是這樣。”
康山就是來作中間人的,當即就把即將出爐的詔書內容講了一遍。
“打得板子不輕啊。”
崔學德靜靜聽完,面龐映着夕陽的光華,鎏金的顏色,讓人看不清表情。
“是委屈陳巖了。”
康山很痛快地表示,道,“各位大人也不會讓他白受委屈,總有補償的。”
“我知道了。”
崔學德不再多說,宮中和內閣聯手下的決定,肯定沒法更改,要做的就是儘可能地爭取好處罷了。
接下來,兩人就討論了一番。
直到夕陽落山,倦鳥歸林,稀稀疏疏的光線繞在檐下,康山完成任務,施施然離開。
“真是,”
崔學德眸子中映着落日的餘暉,金燦燦的光華宛若霞衣,披在身上,他長嘆一聲,道,“有得有舍,有舍有得,自己的路自己選啊。”
“來人。”
崔學德收斂起面上的神情,肅容道。
“老爺,”
一個黑影悄然無息地出現,人身牛頭,身披甲冑,氣質沉凝。
“你去一趟金臺府城,將消息傳過去。”
“是。”
黑影點點頭,身子彈起,如虎躍深澗,幾個起落後,就沒了蹤影。
十王府。
瓊枝玉幹,花開勝雪。
鬱郁馥馥的香氣氤氳,光華流轉,欣欣然若畫。
鄭先生匆匆趕來,就看到十皇子坐在水閣前,頭上金冠鑲嵌的明珠熠熠生輝,光芒璀璨。
“有結果了?”
十皇子聽到聲音,轉過身。
“大體已經形成共識,只等皇上何時下最後決斷了。”
鄭先生面露喜色,道,“宮中的意思還是要打壓一下神靈們啊,這一次,有人着急下注,要傻眼了。”
“是有人傻眼了,和神靈勾結,肆無忌憚,興風作浪。”
十皇子恨恨地說了一句,看樣子,他以前吃過虧。
“王爺,局勢算是逐漸明朗了,接下來,可以行動了。”
鄭先生提醒了一句,現在局面明朗,就該落井下石了。
“嗯,我知道。”
十皇子心中有數,想起另一件事兒,擰眉,道,“陳巖呢,怎麼辦?”
“陳巖是雲州的解元,詩詞文章無雙,我原本以爲他能夠以後在官場上幫到王爺的。”
鄭先生搖着手中的摺扇,涼風習習,道,“現在看來,已經無望了,宮中也得顧忌神靈的反應。”
“是啊,可惜了。”
十皇子嘆息一聲,道,“你看報紙上等得伐神檄文,一篇又一篇,如刀似劍,萬人傳頌,這樣的文采,真的是狀元之才。”
“爲了大局,陳巖是要受委屈,不過也算是名滿天下。”
鄭先生目光中有睿智的光輝,道,“士林和內閣這次算是欠了陳巖一個人情,這個人情可不小,就是陳巖不做官,以後在士林中站穩根腳,也會很有力量。”
“嗯,”
十皇子喚下人掌上燈,連綿的蓮花燈成一線,燈光瑩瑩,道,“陳巖的話,我們該怎麼安排?”
“陳巖能夠在金臺府乃至雲州神靈的算計下安然無恙還大獲全勝,很不簡單啊。”
鄭先生笑了笑,道,“這樣的事情,就是一般的武中聖者都不行。既然陳巖這麼厲害,我覺得有一個地方很適合他。”
“你是說?”
十皇子目中一亮,站起身來,來回踱步,道,“要是真的是那個位置,對我們很有用處啊。”
“等宮中詔書下發後,我就去金臺府城,見一見陳巖。”
鄭先生目中有神,搖着手中的鵝毛扇,不緊不慢地說話,道,“我覺得陳巖是個不甘寂寞之人,他應該不會拒絕王爺好意的。”
“這樣也好。”
十皇子點點頭,不再說話。
海州,陳家。
佔地三千畝,一望無際。
高閣樓臺,大湖金池,寶鰲駕水,仙鶴西飛。
層層疊疊的祥光瑞氣垂下,很有一種深門大宅的深沉。
陳文昌,字弘羲,看上去二十五六歲,一身錦衣,腰佩玉符,正在修煉武功魚龍百變。
只見庭院當中,一團金光閃耀,來去如風,顯然身法驚人,已經登堂入室。
嘩啦啦,
魚龍之變,脫胎之感,氣血涌動,鯉魚化龍,一旦圓滿,有窺視武中聖者的機會。
“五哥,五哥,”
這個時候,一個頭梳同心髻的小姑娘跑來進來,用清脆的聲音道,“大消息,大消息呢。”
“小妹,”
弘羲聽到這個聲音,不得不收功停下,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這時候來打擾我練功。”
“知道啦。”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敷衍地答應了一聲,看樣子半點沒聽到耳朵裡,只是道,“那個陳巖好厲害啊,都是姓陳,怎麼差距這麼大呢。”
“陳巖,”
弘羲目光動了動,聽完之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