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閣。
紫煙從三足鼎爐口中出,如光勝水,幽韻綿長。
有銀樹,枝枝丫丫,橫斜左右,下照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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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中裡面,白沙細石,錦鱗吐泡。
煙光,樹色,寒池。
三者交映,勾勒出一幅難以形容的景象。
藍衫少年坐在銀樹下,目光沉沉。
好一會,他右手一探,自門戶之中,抓住一縷氣機,化爲青蟬,振翼而鳴。
“蟬音,”
藍衫少年聽到清音,細眉皺成疙瘩,眼前的氣息,非同尋常,超乎凡塵,遺世獨立。
玄而化物,夢中成蟬。
音傳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只是一看,就知道非比尋常,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
“看來要到離火宮去一趟了。”
想到這,藍衫少年不再猶豫,出丹閣,喚來童子,坐上雲車,向正東方而去。
十天後,祥雲綿綿,香風陣陣,抵達離火宮。
道童在門外恭候,垂手而立。
藍衫少年是宮中常客,不用通報,大袖一展,徑直往裡走,道,“鍾師兄呢?”
“上真,”
道童梳朝天髻,精靈古怪,脆生生地答道,“我家老爺在園中賞花。”
藍衫少年不再說話,點點頭,腳下生風。
穿中門,繞寒圃,經虹橋。
最後過玲瓏山屏風,眼前出現奼紫嫣紅。
金燦燦的牡丹,翠綠的青藤,鬱郁的蓮花,不拘一格的芍藥,節節通透的竹子,還有暈光生姿的芭蕉,等等等等,何止千百。
都是仙家之物,不似尋常,枝葉搖擺,嘩嘩作響,靈性十足。
在花園中央,有一個道人,半躺在石牀上,雙抓髻,衣槲葉,腰間懸有酒葫蘆。
仔細看,天生福相,頂圓額廣,耳厚眉長,目深鼻聳,口方頰大,脣臉如丹,乳遠臀長。
半臥而眠,日月相隨,時光變緩。
似乎感應到有人來,道人睜開眼,呵呵一笑,道,“原來是藍師弟,你可是大忙人,怎麼有空來我離火宮?”
藍衫少年找竹椅坐下,打開摺扇,笑道,“我天資愚鈍,比不上諸位師兄福緣深厚,只能指望勤能補拙了。”
他雖然是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但有時候真的是這麼想的。
比如眼前的這個師兄,就是出身大不凡。
降生之時,就有異象,其母夢到有巨人入室。口吐真言,旋即赤光自腹中生,升騰於空,如同烈焰金燈。
出生之後,立刻開口能言,下地會走,神物法寶來投,等到十歲,出外在山中得仙人遺寶,太乙刀圭,火符金丹,直指大道。
從此扶搖直上,翩然入真仙。
想一想眼前人的平步青雲,再看看自己的坎坷修道之路,藍衫少年哪裡敢怠慢,只能苦修。
道人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的心思,坐起身來,道,“天關好過,人心難進,師弟你勇猛精進,銳氣十足,未嘗不是好事。”
頓了頓,他又接着道,“不過剛不可久,因果糾纏,也要當心。”
藍衫少年點點頭,他同樣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天資福緣不足,就得要手段來彌補,也是無可奈何。
人不同,道不同,就是如此。
道人點到爲止,不再多說,開始另一個話題,道,“藍師弟今日匆匆而來,可有要事?”
“是有事要麻煩師兄。”
藍衫少年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講了一遍,沒有任何的疏漏。
“藍師弟你修煉的是破迷正道十二玄玄,化身千百入輪迴。”
道人有了興趣,接下腰間的酒葫蘆,通飲了一口,道,“這麼多年來,可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兒,看來你化身所在的世界,大不簡單。”
“來,讓我看一看是哪一位高人。”
道人接過藍衫少年裝在壺中的氣機,目光一凝,就看到裡面雲氣環繞,化爲青蟬,空空靈靈,不受拘束。
“咦,”
道人發出一聲驚訝的聲音,他打眼看去,居然看不出根底。
“咄。”
想了想,道人身子一搖,天門上雲氣升騰,托出一具奇特的法相,丫頭坦腹,手搖棕扇自若,赤面偉體,龍眼虯髯,一手抱玉匣,一手持青龍劍。
轟隆,
法相一出,力量節節升高,道人運轉神通,撥開迷霧,直指根本。
叮噹,
清亮的蟬音似乎從時空深處傳來,然後視野拉長,一個白衣勝雪的少年人驀地轉過身,眸子晶瑩。
咔嚓,咔嚓,
目光在掃來的同時,景象似破裂的鏡光,支離破碎,然後歸於虛無。
道人散去法相,面上的笑容斂去。
藍衫少年等了一會,開口問道,“師兄?”
道人手一擺,拿起酒葫蘆,又喝了一大口,然後笑道,“真是出乎意料,沒想到的這個人。”
藍衫少年坐直身子,道,“是誰?”
對方毀自己的化身,竊取自己好不容易凝練的寶氣,因果不小。
到時候,總要討回。
道人搖着酒葫蘆,園中的香氣從四面八方匯聚,凝在口上,如水流轉,答道,“白於玉。”
“是他。”
藍衫少年聽到這三個字,眉頭皺了皺,對方最近聲名大噪,在諸天中傳頌,他不會不瞭解。
“應該是白於玉門下弟子或者親近之人。”
道人一揮手,青蟬散去,他想了想,道,“聽說白於玉當年是以仙人之姿飛昇逍遙天,轟動一時,滅你化身者,很可能和他來自一個世界。”
藍衫道人眉頭皺成疙瘩,過了一會,才展開,道,“滅我化身,我總要找他要個說法。”
“是該要個說法。”
道人接了一句,緩聲道,“不過現在不是時候,白於玉現在氣運正盛,要等一等。”
藍衫少年聽了,先是一愣,隨即面色凝重,道,“難道諸天中的傳說是真的?白於玉真有那樣的來歷?”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道人又躺在石牀上,蜷曲如龍,慢悠悠地道,“白於玉根腳不簡單,不過我們師兄弟也不是軟柿子,五百年後,就是蟠桃會,到時候再說。”
“蟠桃會。”
藍衫少年點點頭,道,“我聽師兄的。”
“對了,”
道人在入睡之前,又想起一事,道,“何師妹最近要煉製一味丹藥,藍師弟你要是無事,就走一趟吧。”
“何師妹啊,”
藍衫少年苦笑一聲,道,“她對自己的家族太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