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巖坐在崖上。
戴星冠,披法衣,骨氣清穩。
層層的明輝自疏疏的紅葉縫隙中透下,交織若金,璀璨生光,凝在眉心,歡呼雀躍。
如屏的青山。
疊起的煙水。
參錯的溪雲。
靜幽,出塵,冷寂。
這個時候,他若有所覺,擡起頭,就見到一道煌煌天光,自正東方升騰而出,上有霜紋,鋒銳難擋,倏爾撕裂虛空,扶搖而上。
錚錚然若真龍出水,不可一世。
這一剎那,似乎連大日的光華都被掩去。
“是範長白飛昇。”
陳巖仰着臉,目光如電,頓時發現浩浩蕩蕩的的紫青之氣瀰漫,如刀似劍,須臾後照亮穹空,似有薄若蟬翼的胎膜浮現出來,似真似幻。
轟隆隆,
胎膜一顫,暈光生輝,硬生生裂開一個口子,細細密密的星光自其中瀉出,吞吐雲氣,六角生音。
縱然是隔得很遠,依然能夠聽到玄音,嗅到香氣,綿綿長長,不曾斷絕。
陳巖扶了扶頭上的星冠,站起身,目光變得幽邃無比。
範長白縱橫而去,裂空飛昇。
從容而鎮定,翩翩若仙人。
這樣的手段,可見其真顏色。
舉重若輕,不疾不徐,元神上的修爲,絕對驚人。
“我也不能落後啊。”
陳巖面上帶笑,大袖繡雲,走動之間,木屐特特然,宛若音律。
若仔細看就會見到,他的身後,有玄氣升騰,隱隱照到洞天虛影,幽幽深深,造化起源,有不可測度的威勢。
比起剛剛開啓那會,現在的洞天時時刻刻接引無上之地的元氣,進行轉換,提純,沉澱,衍生出莫名的變化。
整個洞天,和不同的時空在共振,有一種深沉。
正在此時,麗色起舞,環佩叮噹,澄澈如晶光,一個少女出現在眼前,嬌嬌柔柔,身姿纖美。
少女眉目如畫,看着半空中洞天無窮無盡的照影,神情中有喜悅,有傷感,有苦惱,複雜難明,最後歸於一聲幽幽嘆息,道,“陳哥哥,你要離開這一方世界了?”
“是啊。”
陳巖轉過身,看着以往小巧可愛的侍女,現在退去青澀,仙骨玉肌,冷香浸衣,前所未有的美麗,笑道,“阿秀,你也要努力了。”
“嗯。”
阿秀使勁地點點頭,握緊小拳頭,答道,“用不了多久,我也會像陳哥哥你一樣,舉霞飛昇,遊於諸天之上。”
陳巖居高臨下,感應着身前少女嬌軀上籠罩的光暈,純純而青,難以估量,其質高潔,不染凡塵,絲絲縷縷的吉祥之氣垂下,源源不斷。
現在整個世界大劫,陰陽對衝,可是同樣大運降臨,不知道多少人橫空出世,光彩耀眼。
玄門仙道,空前繁榮。
阿秀算是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了。
以她的資質,乘風而起,或許只有資格凝練出無上元神。
時候不大,又有三人來此,褒玉,青蟬,盧心悅。
陳巖又等了一會,見安紅玉和陸青青兩人未到,知道她們自有選擇,搖搖頭,沒有多說。
山風乍起。
松竹交影,綠水起漣漪。
鶴唳一聲,餘音繞谷。
陳巖步履從容,神情冷峻,開口道,“我即將離開此界,前往玄元明景天,若是以後有緣,我們再見面。”
話音一落,他屈指一彈,分出符籙,懸紋凝理,投入四人的靈臺中,道,“以後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四人向前行禮,沒有說話。
陳巖再次擡起頭,見晴日中的山色,淡妝濃抹,青青上頭,大袖一揮,大哉九真天玄宮出現,銅柱玉階下,聖天玄將和胖娃娃的影子一閃而逝。
“走。”
陳巖不再遲疑,沒有回頭,徑直上了天宮,轟隆一聲,撞開雲氣,洞天之力瀰漫,接引冥冥之中的意志。
轟隆隆,
天宮上升,節節不可阻擋,越來越高。
周圍雷霆如瀑,磁光勝海,演化出種種莫測的異相,光怪陸離。
陳巖穩穩當當得坐在中央,看着外面的景象,神態從容。
他知道,自己和範長白不同,沒有大宗護佑,或許撞破天地胎膜之時,會有人出手。
不過,鎮之以靜即可。
“咿咿呀呀,”
胖乎乎的大娃娃正在地上打着滾,咕嚕着大眼睛,四下張望,它肉嘟嘟的小身子上浮着一層玄妙的力量,細細密密,摺疊變化。
正是洞天之力。
只有洞天之力,纔可以衝破天地胎膜,離開此界。
至於爲何不帶其他人同時離開,效仿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非是不願,而是不能。
洞天玄之又玄,妙之又妙,在莫名之地,只能夠收入像大胖娃娃這樣的天生靈藥,或者像聖天玄將這樣的傀儡,或許只有到了仙人層次,纔可以攜帶衆人,穿梭界空。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陳巖就看到,眼前出現一層天地胎膜,上有細紋,勾連五氣,深沉內斂,偉岸博大。
尚未接近,胎膜之上,就放出微微的光,各種各樣的景象衍生出來,從太古,到中古,到今古,到現在。
有魔神,有人類,有修士,有兇獸,有仙禽,等等等等。
這一剎那,似乎是整個洪荒界的歷史重現演義,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世界的底蘊。”
陳巖目光炯炯,靈臺清明,抓緊時間感應着這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壯觀景象,這應該是世界對自己這個生於斯,長於斯的修士的好待遇了。
世界的意志,和洞天之力第一次交鳴,從而出現。
機會只有一次,不可錯過。
陳巖吸收着這種難言的玄妙,身上的氣息也變得深沉古樸,厚重難測。
連咿咿呀呀的胖娃娃似乎都感應到這種氛圍,小東西坐在地上,搖着羊角辮,手舞足蹈。
轟隆隆,
說時遲那是快,陳巖的洞天之力猛地大漲,撞入天地胎膜,頓時剛纔的景象消散,取而代之是細細密密的赤金銀文,不停地流轉。
這一次,傳來的是浩瀚到難以想象的阻擋之力,排斥一切。
陳巖大袖一擺,從蓮座上起身,雙目迸發出青光,直直有三尺,洞天之力全力一擊,打出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