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秉燭夜談

周雲飛以琵琶當吉他,演奏完一曲,不成想李家姑娘說了一句:“大和尚,你彈了些啥?”周雲飛頓時有種對牛彈琴的挫敗感。

他不相信這首曲子打動不了姑娘的芳心,急切的問道:“虧你還自詡懂音律,難道你聽不出來這曲子當中,深深的埋藏着一個人的經歷滄桑?”

姑娘低下頭,一隻玉手抵住下顎,沉思了一會兒,道:“大和尚,照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你剛纔嘰裡呱啦用哪個地方的方言唱的,我似乎聽懂一些,又似乎一句也沒聽懂?”

周雲飛一時語塞,胡言亂語瞎謅道:“東邊大海那邊小地方的鄉下話,姑娘你沒聽過很正常。你說話要算數,咱們的賭約,可是我贏了!”

姑娘臉色通紅,嬌聲道:“那是自然,本姑娘說話算數,你要我做什麼?”

姑娘雖然表面義正言辭,看似毫無顧忌,實際上攏在袖子中的一隻巧手,暗中摸出一把峨眉刺,提防着眼前的和尚。倘使周雲飛提出任何過分的要求,她就要揮刺而上,誓要保護自己的清白。

只見周雲飛搖頭晃腦,似乎在苦苦地思索。

姑娘兩手緊攥,額頭滲出細汗,卻聽得周雲飛笑道:“敢問姑娘的芳名?年齡幾許?可許的人家?”

姑娘暗籲一口氣,脆聲道:“大和尚,你原來是個花和尚。不過本姑娘說話算話,告訴你也無妨,聽好了!本姑娘的名字叫做李昭雪,今年虛歲一十六歲,不曾許配人家,我可是有師父的人!”

周雲飛好奇地問道:“那誰是你師父?”

李昭雪將臉蛋扭向一邊,不去瞧周雲飛,答道:“不告訴你!”

周雲飛的臉上表現出滿不在乎的表情,道:“不告訴拉倒!誰稀罕!”

你一言我一句,兩個人的對話像極了街上兩個半大的孩子相互鬥嘴,周雲飛與李昭雪兩人的目光接觸,對視哈哈大笑起來。

良久,李昭雪捂着肚子,臉上的一雙俏目如月牙兒彎彎,雙腳不斷的蹬着地,笑道:“哎呀,不行了,笑得肚子痛!對了大和尚,大半夜的怎麼又跑到我這兒來?”

李昭雪問道了點子,周雲飛收起笑容,面色沉重,緩聲道:“實不相瞞,我是悟衣禪的當家,如今帶領悟衣禪衆僧定居於城外海瀾寺,前不久因緣際會的大鬧封城中的古海城……”周雲飛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一的講述給李昭雪聽,包括匠人入寺求救,寺中沒有藥材,只好硬闖古海城,玄慈受傷,玄元等人投石佯攻等等。

李昭雪恍然大悟道:“原來前些天是你手底下的和尚跑到城裡來鬧事啊,我爹這幾天忙死了,就是爲了這個事兒。我聽你講的詳細,藥材拿到手了,病人也救活了,可爲什麼你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呢?”

周雲飛苦笑道:“整個計策由我一手製定,想來想去覺得考慮得非常周全,沒想到還是讓師弟受傷,差點丟掉性命。在寺裡師兄弟的眼中,我是當家人,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是不能露出半點膽怯和悲傷,不然大家夥兒的心氣就泄了。但是這些話我不講出來,心裡不舒服。”

“你這樣想是沒用的!”李昭雪收起一臉的頑皮,正色道:“不管計策有多麼高明,去執行計策的總會是人,是人就會犯錯,犯了錯就會有犧牲,你應該早就有心理準備,這便是江湖!”

周雲飛嘆道:“腦子裡想到,總會和現實情況有所不同。我知道江湖是殘酷的,也希望能接受這個現狀,可是這次是我第一次策劃,沒有親身執行的行動,它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不適合成爲一個頭領!”

李昭雪半響沒有說話,看向周雲飛的眼神冰冷,低聲道:“想不到你這麼的軟弱,虧你還是個男人。”

周雲飛沒有反駁,他轉着身子,看向窗外,道:“這次行動,我作爲當家人只是做到了一點,那就是相信大家夥兒,相信我的師弟們會圓滿的完成行動。只是我太天真了,太無力了,玄慈師弟受傷,全部都是我的錯!”周雲飛緊握雙拳,不斷地顫抖。

周雲飛雖然是一個現代刺客,但是他一直獨來獨往,自己一個人風裡來雨裡去,玩的是自己的性命。如今讓他成爲悟衣禪的當家,大家夥兒的安危如一副重擔擔在了他的雙肩,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再也沒有往日裡一個人時候的逍遙和灑脫。

李昭雪雙眉皺起,高聲道:“大和尚,你是在害怕受傷害嗎?”

周雲飛沒有應答,或者說沒有辦法應答,起身準備離開聽雨樓。

李昭雪大急,連聲道:“說不過我,就要逃跑嗎?你還是個男人嗎?”

周雲飛背朝李昭雪,只露出個側臉,沉聲道:“我又不是和你來打嘴仗的,討厭吵架。”

李昭雪嗤笑道:“哎呀,那你是個軟骨頭!即使你不是和尚們的頭領,依着和尚們的心思,他們還是會去大鬧古海城,甚至爲了救人,直接去偷去搶,無非是換了一個出謀劃策的人而已。到時候,也許因爲你的不存在,這些僧人會死掉,甚至死的更多,但如果頭領是你,他們也許就不會犧牲!反省這次行動的失敗,總結經驗銘記在心的話,你以後會成爲更爲優秀的頭領!如果你真的珍視你的師兄弟們的話,應該想想怎麼爲了他們,讓自己更優秀,那才叫真正的男人!”

話說到這裡,李昭雪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你明白了嗎?軟骨頭!”

周雲飛如木樁一般站定,默默不語,肩頭不斷的顫抖,一滴又一滴的熱淚落在地上。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李昭雪的話語句句刺中周雲飛的心窩,直堵得他說不出半句話來。

半晌,周雲飛低聲說道:“多謝你啦,玄覺受教了,我會成爲一個合格的首領的!”周雲飛說完,輕身遠去,遁入夜色之中。

李昭雪一手撫着周雲飛剛剛演奏的琵琶,一邊看向他離開時候的方向,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現出兩個可愛的酒窩,自言自語道:“大和尚,你可真是個妙人!”

此時窗外天色漸漸發亮,兩人不知不覺獨處一處,竟過了大半夜,後人有詩讚曰: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浮生如夢故,知己解心憂。”

天色大亮之時,周雲飛正好趕回海瀾寺。

剛一進大門,他就看到手工坊的工匠師傅們聚在一起,相互商量着什麼事情。

周雲飛覺得此時上前聽見人家說話,似有不妥,準備走另一條路返回自己的寮房。

誰知魯鐵匠遠遠地看見周雲飛經過,高聲喊着:“玄覺大師,你別走,俺們有事和你商量!”

周雲飛微微一愣,停住腳步,轉而向工匠師傅們走去。

工匠師傅們一下子圍住周雲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

周雲飛見到大家的樣子,對着魯鐵匠笑道:“魯師傅,你是老大哥,你先起個頭。”

衆人鬨笑,把魯鐵匠推到周雲飛面前。

魯鐵匠咧開嘴,露出兩排略黃的大牙,臉上的褶子縮成一條,不好意思道:“玄覺大師,俺們的命都是你們拿命換回來的,俺們記在心裡永遠不敢忘。這不尋思着,咱們的寺院破敗,俺們想合起夥來,給修繕修繕,儘儘俺們的心意。”

周雲飛一拍大腿,高興道:“這敢情好!我老早就想修修寺廟,一直沒得空。雖說師兄弟們湊合着也能修修補補,不過這手藝還是得看師傅你們的。不過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該用什麼料,該用什麼錢,該給各位師傅多少手藝錢,寺裡是一分不能少,可不準來師傅們白白乾活這一說!”

魯鐵匠開口剛想說“不要錢”,沒等他說出來,就被周雲飛給堵了回去。他拿眼神掃了掃周圍的兄弟,只見兄弟們直拿惡狠狠的眼神瞪他,責怪他連這個事兒也辦不好。

這下急的魯鐵匠抓耳撓腮,又道:“俺們看寺裡空蕩的很,建幾處住所,這總沒問題吧。”

周雲飛想了想,道:“這個事,我不大熟悉。各位師傅得去問問玄行師弟,寺裡的後勤一直是他掌管,只要他同意,我就沒意見。”

魯鐵匠與各位師傅大喜,急急忙忙去尋玄行和尚。

玄行和尚見到衆人找他,知道來意之後,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圖紙,與衆位師傅商量起重建海瀾寺的各項事宜。

玄行喜滋滋的想到:“我從小夢想的寺院,終於有機會可以建造了!”

周雲飛不知道的是,他這一撒手放權,使得海瀾寺的重建完全按照玄行和尚心中理想的寺院的模樣建設。以至於海瀾寺在原有唐代寺廟的基礎上,不斷地擴增擴建,形成了日後亭臺樓閣,殿堂林立,氣勢宏偉,防禦完善,鳥語花香,融入自然的佈局,成爲天下聞名的著名寺院,每天來寺裡朝聖參拜的信徒絡繹不絕,爲後人所景仰。

而海瀾寺的僧人人數,由最初的十幾個人,發展到數萬之衆,其中不乏高僧名士,其德行品質記載於史冊當中,萬世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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