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躺在寮房牀上的周雲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他細細的回想起這次大鬧古海城的前前後後,越想越越睡不着,只覺得牀鋪上、枕頭上上鋪滿釘子,怎麼躺也不舒服。無奈之下,他身披一件寬大的僧袍,在海瀾寺裡四處溜達。
過去數日,周雲飛身上的內傷已經恢復,經過此次養傷,他的內力意外地又深厚幾分,令人嘖嘖稱奇。
兩位師叔感嘆周雲飛的福緣深厚,年紀輕輕,一身深厚內力隱隱的已經達到宗師級別,可入江湖一流高手的行列。
周雲飛赤足踩在地面上,經過草地、泥地、青石板,感受着大自然的一切。
全身的五感被大自然調動起來,越來越敏感,一切似乎和原來一樣,一切似乎又和原來不一樣。
周雲飛的內力深厚,使得聽力超於常人,此時他的身心與四周環境融爲一體,聽力更上一層,將遠處的聲響聽得一清二楚。
小溪汩汩地流水,微風吹過山崗,田地裡蛙聲一片,閉合的花瓣散發出一點一滴的香氣,青青小草中獨有的味道,莊嚴佛像前點燃的檀香,寺院裡所有美好的事物,隨着風飄進周雲飛的鼻子裡、耳朵裡,似幻似真。
周雲飛自然而然的盤腿坐在地上,閉上雙目,自然成坐禪的姿勢,心中一片清明,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忘,除了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之外,什麼外物也感知不到。
“我入息長,我出息長。我入息短,我出息短。”
周雲飛前不久曾向兩位師叔討教過如何禪坐,這個時候他覺得正是適合禪坐的時刻,不知不覺的控制住自己的氣息。
果然沒過多久,在周雲飛的“眼前”出現了一點亮光!
說是“眼前”並不準確,因爲周雲飛垂下眼皮,眼前一片黑暗,可就是在這黑暗之中出現了光芒。
這一團光亮便是禪宗和尚專心禪坐時出現的“禪相”。
修行禪坐所產生的禪相併非人人相同,它是因人而異的。對於有些人,禪相是柔和的,例如棉花、氣流、似晨星的亮光、明亮的紅寶石或寶玉、明亮的珍珠。對於有些人,它粗糙得有如棉花樹幹或尖木。對於有些人,它則呈現有如長繩或細繩、花環、煙團、張開的蜘蛛網、薄霧、蓮花、月亮、太陽、燈光或日光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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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棉花一樣純白色的禪相大多數是取相,因爲取相通常是不透明、不光亮的。當禪相像晨星一般明亮、光耀和透明時,那就是似相。當禪相像紅寶石或寶玉而不明亮時,那是取相。禪相明亮和發光時,那就是似相。不同的人會生起不同形態的禪相,因爲禪相從心想而生。
在禪相出現之前,由於不同禪修者有不同的想,即產生不同的禪相。即使是同一個人身處同一個地方在同一個時刻,產生的禪相也可能不盡相同。
達到產生禪相這個階段的時候,很重要的是不要玩弄禪相、不要讓禪相消失、也不要故意改變它的形狀或外觀。若那樣做,禪修者的定力將停滯且無法繼續提升,禪相也可能因此而消失。所以,當禪相首次出現時,不要把專注力從氣息轉移到禪相;如果那麼做,禪相將會消失。
周雲飛此時出現的禪相模模糊糊,只能看出是一團圓形的光亮,他想要看的仔細些,那圖亮光就消失不見了。周雲飛耐着心思,再次入禪,光亮出現之後,他也不敢去看,而是繼續控制自己的氣息,知道亮光慢慢地自動飄到自己的面前,他這纔看清楚一些。
那亮光中間一顆紅色珠子,珠子中間又有一顆黑色斑點,好似一隻眼睛看向周雲飛。
“佛祖舍利子!”周雲飛失聲叫了出來,一瞬間放鬆了心思,禪相舍利子便消失不見。
周雲飛使勁的搖了搖頭,想要理清頭腦中的思緒。他自後世穿越而來,陰錯陽差的成爲悟衣禪的當家,似乎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安排,在這其中舍利子更是起了關鍵作用。
佛語中有云:“一切孽障皆有因,有因必有果。”對於周雲飛而言,似乎自己經歷的果,都是因爲舍利子這個因才引出來的。
周雲飛暗暗的打算找個機會盡快下山,到大悲寺尋回舍利子,仔細研究研究。
周雲飛站起身來,拍了拍僧袍沾染上的露水,向寺外走去。
不知不覺的,他來到古海城城牆外,城牆上的士兵增多了三四倍。他的心中一動,想去李家大宅,見一見聽雨樓中的神秘姑娘。
提起這個神秘女子,周雲飛是又愛又怕。
愛的是這個女子的容貌奇美,宛如天女一般,像極了周雲飛心中描繪百遍的夢中情人。
怕的是這個女子出手毫不留情,若不是周雲飛內力深厚,且得到同明師叔的相助,以上次女子的重重一擊,給周雲飛帶來的傷情,他必死無疑。
這女子在周雲飛心中便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明明想碰觸卻又怕被刺,心癢難耐。
周雲飛翻過城牆,視士兵們如無物,那些士兵只覺得頭頂刮過一陣大風,未覺有任何異常。
夜至三更,古海城的街道上清淨空空,只有遠遠地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
周雲飛慢悠悠地步行至李府大宅門前,半分猶豫沒有,翻牆入院。
此次來的一路上,他沒有碰上任何麻煩,護院武士、家養猛犬、家丁丫鬟,什麼都沒碰着,閒庭信步的來到聽雨樓樓外。
到了地方,周雲飛反而躊躇不前,站定了好久,看着“聽雨樓”三個大字,一顆小心臟在胸膛裡怦怦直跳,像回到了從前的學生時代,在女生樓下等待女生的青蔥時光。
突然從樓裡傳來一陣悠揚的古箏聲,周雲飛側耳聆聽,聽出是名曲《高山流水》,心中大喜,暗想:“莫不是小妮子知我前來,女兒家不好開口,彈奏出一曲高山流水,意在尋求知己,叫我進去!”
想到這裡,周雲飛激動不已,俗語道,戀愛中的人兒愛幻想,此話不假。
周雲飛鼓足勇氣,邁步入閣,又見一簾水珠高高懸掛中央,一位佳人坐於珠簾之後輕輕撫琴。
李家姑娘此刻仍是梳着馬尾,髮梢末端扎住兩顆珍珠,隨着她的撫琴的動作上下翻動,煞是好看。身上穿着一件寬大的侍女衣袍,適宜自在,古香古色,看得周雲飛當場呆住。
前人曹植有一篇《洛神賦》,形容此女子最是恰當不過: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襛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脣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瑰姿豔逸,儀靜體閒。柔情綽態,媚於語言。”
李家姑娘再次見到周雲飛的傻樣,微微一笑,並不說話,而是繼續彈奏着曲子。
周雲飛半天才回過神來,心裡想着在姑娘面前表現一番,開口說道:“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泰山!”
姑娘似乎吃了一驚,曲聲一變,接着彈奏。
周雲飛細聽曲子,臉上得意之色更甚,揚聲道:“善哉乎鼓琴,洋洋乎若江河!”
古箏聲戛然而止,姑娘驚得站起身子來,道:“大和尚,你怎麼能猜出我的心中所想。”
周雲飛心中暗想:“那是當然啦!這首曲子小學音樂課時候聽,中學音樂課還得聽,高中音樂課必須聽,我能記不住嗎!”
後世天朝課程中的音體美的內容最是蒼白無力,無非是聽聽音樂,唱唱紅歌,蹦蹦跳跳,畫幾幅自己都看不懂的圖畫,糊弄過去就能得滿分,想要從中得到藝術的薰陶,無疑那是癡人說夢。
《高山流水》的確是名曲,以至於小學、中學、高中的每一本音樂教科書中必有其蹤影,每年的頭幾節課必聽,周雲飛早就耳熟能詳。
姑娘心中吃驚,她哪裡知道周雲飛從後世而來,而後世得到資訊極爲容易,哪裡像古人,倘若不是用心鑽研一門技藝,尋常人哪裡會知道伯牙子期的知音故事。
周雲飛恬不知恥,笑道:“姑娘與玄慈心意相通,實乃緣分!”
那姑娘似乎不以爲然,嘲笑道:“大和尚,你又騙人!我敢打賭,你根本不懂音律!只是瞎貓撞上死耗子罷了!”
周雲飛臉色通紅,反駁道:“賭就賭,我若贏了,你就得答應我一件事!”
姑娘想也不想,答道:“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若贏了,你就學狗叫!”
周雲飛環顧四周,見牆上掛着一把琵琶,取了下來,橫抱在懷裡,一個手指頭一撥琵琶弦,另一隻手按住琵琶的頂端,感覺着音階。
姑娘見周雲飛懷抱琵琶的姿勢這麼古怪,完全是個外行,取笑道:“大和尚,你行不行啊,還是直接學狗叫,來得痛快!”
周雲飛氣急道:“男人不能不行!你可坐穩了,一會兒嚇死你!”
周雲飛本來學東西就快,現在更是身懷內力,掌握一門技藝的速度是平常人的數倍。
他慢慢熟悉了琵琶的每個音色,找到一個圓凳,翹起二郎腿,將琵琶像吉他一樣抱在懷裡,彈出一串長長的前奏,而後開口唱到: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省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這一首曲子正是後世極爲着名的一首曲子。
這首曲子由民國時期極爲有名的一位高僧譜曲,只要說起他的俗世的名字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便是鼎鼎有名的李叔同!
此時被周雲飛用琵琶演繹出來,別有一番韻味。
在琵琶不足以代替吉他音色的時候,周雲飛就壓低嗓音,用歌聲矇混過去。
他暗想古代人肯定聽不出來破綻,話說他這個穿越者雖然抄襲人家的名曲,可是在這個年代他就是原創者,想怎麼彈就怎麼彈!
一曲終了,李家姑娘聽得目瞪口呆,看向周雲飛的眼色大大的不同,周雲飛心裡極度舒暢,心想:“這可鎮住你了吧。讓你瞧不起人!”
哪料李家姑娘的一句話,讓周雲飛跌了個大跟頭:“大和尚,你彈了些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