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轉眼間擊破蒙古軍隊的斑斕巨蟒竟然口出人言道:“和尚,你可是玄覺大師?”
這聲音甕聲甕氣,將李昭雪驚嚇的不輕,拉着周雲飛的衣袖一退再退。
周雲飛見慣了奇珍異獸,坐在他的肩頭的小猿便是通人性的野獸,他踏前一步,朗聲道:“不錯,貧僧正是玄覺!”
那隻巨蟒語氣甚是興奮,接連的追問道:“生不用封萬戶侯,但願一識玄覺周。這兩句話可說的是你?”
周雲飛拱手道:“江湖朋友的擡愛,玄覺慚愧!”
巨蟒直起身子,露出腹部斑白的鱗片,只見七寸之處的一處鱗片鬆動,露出一個人的腦袋,但瞧這人濃眉大耳,正是先前躲在草叢裡爲紅巾軍刺探情報之人!
“玄覺大師,我可找到你了!”
那人開口說話,周雲飛與李昭雪一聽樂了,原來這人躲藏在巨蟒的鱗片之下操縱巨蟒,使得兩人誤以爲巨蟒能言人語。
周雲飛笑道:“是哪一路的好漢?莫不是紅巾軍的英雄?”
那人從鱗片下露出半個身子,同樣施禮抱拳道:“在下武家村武志遠,受紅巾軍郭子興郭帥的派遣,小人前來接應大師!”
說話的時候,武志遠轉過身子,向遠處瞧了瞧,對二人說道:“此處不宜久留,大師,咱們還是快走吧!”
隊伍中段與前段的蒙古士兵受損,後段的蒙古士兵反應相當迅速,轉眼間又要衝過來!
周雲飛點頭稱是,巨蟒俯下身子,露出兩片半開的鱗片,這鱗片形狀不小,正好能容下一人,只是裡面陰暗潮溼,顯得有些噁心,令李昭雪不喜。
處於高處的武志遠對李昭雪道:“這位姑娘,咱們是在逃命,你就別那麼多講究了!”
李昭雪一聽神情愕然,道:“你怎麼能看出我是姑娘的?我的易容術可是我師父教的!”
周雲飛回頭一看,蒙古士兵離着巨蟒不到一百步開外,驚出一身冷汗,一隻大手不由分說的將李昭雪拉進鱗片之中。
武志遠見兩人搭乘完畢,低吹哨音,巨蟒的鱗片合上,緊緊的將衆人夾住。
武志遠囑咐兩人道:“兩位不要亂動,鱗片之後是大蟒的嫩肉,千萬不要激它發怒,否則連我可控制不住!”
兩人一聽,被鱗片夾住的身子不敢移動,生怕碰到身後的蛇肉。
武志遠高高在上,見到穆哈爾躺在地上,雖然受到巨蟒的攻擊,但是一息尚存,沒有斷氣,他想指揮者巨蟒給穆哈爾致命一擊,卻被周雲飛攔住。
周雲飛搖頭道:“凡事不可太盡,緣分勢必早盡!留他一條性命吧!”
武志遠見周雲飛發話,點頭答應,命令巨蟒前行。
只見這條大蟒一小半身子立在空中,剩下的身子盤在地上,蜿蜒曲動,往深山老林之中潛行,速度竟絲毫不慢於駿馬良駒!
眼瞅着蒙古士兵離着他們越來越遠,周雲飛心境開闊,閉目享受着飛馳電掣的速度。
李昭雪冷不丁的一句,令周雲飛大跌眼鏡:“巨蟒蟒這麼大,每天的吃食不得把人吃窮了!”
武志遠嘿嘿的笑道:“姑娘心思不凡,這條大蟒年近千歲,村裡的長輩說它再過百年便能化蛟,再過千年,就能化龍昇天,不知是不是真的!它如今已經不需要每天進食,只需早晚對着日月,吸收日月精華即可!”
李昭雪櫻口微張,半天不動,顯然吃驚不小,她又道:“這等奇珍異獸真是前所未聞,我師父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真是沒有錯!看來大和尚我沒有跟錯你!哈哈哈!”
周雲飛的心思全在巨蟒身上,沒將李昭雪的話兒聽進耳裡。
他心想:“既然蟒蛇能化蛟化龍,小猿早已開心智,他能變化成什麼?”
周雲飛思慮再三,終於忍不住問道:“志遠兄,你看我肩上這隻猿猴能不能受些點播,得遇造化?”
武志遠一手摸着後腦勺,不好意思道:“大師言重了!小人天生老相,實際年齡不過一十六歲,志遠兄三個字,萬萬擔當不起!”
李昭雪看着武志遠的容貌,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嬌笑道:“原來你與我一般大,我還以爲你是大叔級的人物呢!”
武志遠被李昭雪笑話的滿臉通紅,兩隻眼睛四處亂轉,不知該瞧向何處,突然他的目光對上週雲飛肩上的小猿,神色一亮,問道:“剛纔大師問的明白,只是這隻猿猴,大師從何而得?”
周雲飛摸着小猿額頭上的絨毛道:“小猿是貧僧在海瀾寺的後山而得,他的毛色天生異稟,不容於猿羣,他的母親求我收留,如此小猿與我得緣。”
武志遠不明所以,問道:“海瀾寺後山?那是哪裡?”
周雲飛回答道:“囚牢山的一座山谷之中!”
武志遠吶吶自語,不斷的唸叨着“囚牢山”三個字,突然眼光發亮,興奮道:“囚牢山!原來村子裡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李昭雪看着武志遠手舞足蹈,問道:“你是不是瘋癲了?”
武志遠這纔回過神來,靦腆道:“讓大師與姑娘見笑了,這其中涉及到武家村的一段秘聞。大師,等到我們到達紅巾軍的領地之後,空出個時間秉燭夜談!”
周雲飛點頭稱是,道:“理應如此!”
李昭雪一努嘴,道:“沒意思,就愛賣關子!”
巨蟒載着三人一猿飛馳電掣,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卻說布哥在前方率領兵將打退紅巾軍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擊,損失不小。
突然對方如潮水般退去,停止了一切攻擊,令布哥大奇。
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騎馬火速趕到布哥的跟前,道:“稟小將軍,隊伍中段老將軍與玄覺大師的車隊遇襲,死傷不明!後段的糧草被紅巾軍搶走,死傷數百!”
布哥一聽火冒三丈,一馬當先策馬飛奔,不多時來到巨蟒發威之處,被地面上的景象嚇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裡原本被當做車隊的營地,地勢平坦,視野開闊。
可如今,處處坑窪,散成一堆的篷車旁邊有一個巨型深洞,深不見底。
到處是殘骸斷骨,鮮血流淌成河,腳踩上去,沒過腳跟!
“父親!父親!你在哪裡?”布哥發了瘋似的尋找穆哈爾,翻過一具具屍體,看到那人支離破碎的死狀,忍不住嘔吐出來。
“布哥,我在這兒!”一聲微弱的呼喊傳進布哥的耳朵,布哥焦急的四處巡視,終於在一個小土堆上,找到了身受重傷的穆哈爾。
布哥發足跑到穆哈爾的身邊,見他軟癱癱的躺在地上,輕輕一摸,竟然骨骼盡碎!
“軍醫!軍醫死到哪裡去了!”布哥高聲喊着,眼裡不斷的涌出熱淚。
穆哈爾知道自己傷重難愈,反而呵斥道:“你是統領兵將的首領,男兒流血不流淚!哭什麼!成什麼樣子!”
布哥生生的止住哭泣,道:“是孩兒的錯,父親切莫生氣!”
穆哈爾的呼吸越來越弱,他強打着精神,對布哥說道:“此番遇襲,是不是損失很大?”
布哥點點頭,道:“這次紅巾軍似乎有備而來,強弩精矢,利劍厚甲,兩千探馬赤軍的兒郎,只剩下不到一半兒!”
穆哈爾長嘆一口氣,道:“我半輩子的心血,就這麼沒了!布哥,你說這該怪誰?”
布哥擡起頭,眼中冒火,道:“自然該怪紅巾雜軍!我一定要殺光他們!”
穆哈爾搖搖頭,道:“你若是這麼想,那你還不夠資格復仇!”
布哥驚訝道:“父親,爲什麼這麼說?”
穆哈爾勉強的依靠在旁邊的石頭上,眼睛望向遠方,道:“咱們探馬赤軍的行蹤,雖說不上隱秘,可是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以往紅巾軍只敢小偷小摸,攻打些沒有重兵把守的城鎮,爲何這次他們膽敢進攻戰鬥力極強的蒙古正規軍?這些,布哥,你都想過嗎?”
布哥面露尷尬,道:“不曾想過,不過,父親,你的意思是,咱們內裡有奸細?”
穆哈爾聽到布哥的分析,略有失望,道:“這奸細不在咱們軍中,而是在朝廷裡!”
“是誰?我一定去殺了他!”布哥神情激動道。
穆哈爾一字一句說道:“國師鳩摩啼!”
“怎麼會!”布哥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道。
穆哈爾的面色慘白,如同一張白紙一般,勉強道:“我與鳩摩啼面和心不合,早有間隙。此次又是照他的主意要害玄覺神僧。不過後來我改變主意,這可能惹怒了他,將咱們的行蹤賣給紅巾軍,想借着敵手置咱們於死地!只是可憐咱們的兒郎,受着連累而死!”
布哥咬着牙,道:“父親,我該怎麼做,才能報仇!”
“忍!”穆哈爾突然面色紅潤,語氣高漲道:“只有忍,才能保住性命,只有忍,才能放鬆鳩摩啼對你的警惕,只有忍,才能護住探馬赤軍的兒郎!布哥,你記住了嗎?忍,才能爲我報仇!”
“是的,父親,我記住了,之後,我再怎麼做!”布哥又問道。
半響,穆哈爾都沒有說話,布哥一隻手顫顫巍巍的伸到穆哈爾的鼻子下方,一探沒有了呼吸,想要痛哭出來,想起穆哈爾臨終的教訓,又生生的忍住!
探馬赤軍中其餘的兵將陸續的趕來,他們遠遠的站在布哥的周圍,知道老將軍已經辭世,悲痛欲絕。
這個時候,布哥突然拔刀而起,直指蒼天,叫喊道:“布哥在此立誓,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衆兵將一齊拔刀出鞘,齊聲道:“不報此仇,誓不爲人!”
衆將士站在一片血泊之中,紅血沾着黃土,黃土之上立着兵將,這裡的一切構成了一副奇異的畫面。
一縷縷的冤魂飄蕩在夾谷關的官道上,嗚咽着,哭泣着,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