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錦的話讓許香蘭倏地睜大了眼睛,一口氣憋到胸口,雙手攥緊牀沿幾乎是抖着嗓子問:“你把什麼當了?哪個金鎖?!”
許如錦死死攥着拳頭,閉了下眼,深吸一口氣,既而睜開。用頗爲鎮定的聲音重新說道:“我把姑姑替我收着的,父母存放在姑姑那裡的屬於我的金鎖當了。”
“你,你怎麼敢?!”許香蘭氣得猛地站起,又頭暈地跌了回去。
屋子裡頓時響起“媽媽”、“姑姑”的驚叫聲。
她被氣得狠了,手撐着牀沿,扒拉開圍在她身邊的孩子們,“成帷,去,把那金鎖給我贖回來,那個不能當!”
許如錦還跪在原地,“姑姑,我在A市就當了的,贖不回來,而且我是去的黑市,現在早就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了。”
迎上許香蘭震驚的目光,許如錦心裡抽搐地疼,“姑姑,那金鎖算得了什麼,當也就當了。”
“你們都出去!”話是對着葉成帷兄妹三人說的,可許香蘭的眼睛卻一直盯着許如錦的臉。
葉成帷拉着弟弟妹妹聽從許香蘭的話離開,在經過許如錦身邊時低聲說道:“如果媽要罰你,就說是我讓的。”
許如錦對葉成帷微微勾起嘴角,示意他放心。
可是在身後的門關上那一刻,笑容立即隱下。
“你……你……”許香蘭連說幾次“你”,之後哽咽不止,“你知不知道那金鎖代表了什麼?你怎麼能把它當了呢?你想氣死姑姑嗎?!”
“我知道的。”許如錦對上許香蘭的目光,“姑姑,如錦都知道的。”
聽了這話許香蘭愣怔一下,“你知道什麼?”
許香蘭撐起身體,搖搖欲墜,“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許如錦狠狠心,打破了她眼中的希冀,“如錦知道,知道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女兒,也知道那個金鎖是從小就掛在我脖上的,應當是親生父母留下的東西。”
“姑姑,如錦都知道,早就知道了……”最後的聲音越來越小,不知不覺淚水已經佈滿許如錦的臉龐。
許香蘭踉蹌地走到她身邊蹲下,一把將她抱在懷中,“既然知道你怎麼還能還敢當了它,你讓姑姑該怎麼跟你父母交代?你以後要怎麼辦,怎麼辦啊?!”
許如錦直挺着背脊,好像一根永不彎折的竹子,任由她抱着質問,“姑姑,不當金鎖難道要爲了那點錢財,讓咱們這一大家子餓死嗎?”
許如錦繼續說道:“如錦能怎麼辦?金鎖是死的,人是活的,難道讓如錦眼睜睜看着姑姑沒錢治病,越病越重嗎?”
許香蘭聽着許如錦的解釋,自然是知道她的選擇是正確的,可心理卻又繞不過自己的堅持。
許香蘭心疼許如錦爲了葉家付出這麼多,又氣憤她私自典當金鎖,一下一下錘着她的背。
許如錦倔強的伸手擦掉臉上的淚,她說過,她不會再爲了沈家流一滴淚。
許如錦斬釘截鐵道:“在我不知道金鎖的時候,還可以和大家一起過苦日子。可我既然知道了,典當金鎖可以解困,那就是值得的!”
“你這孩子,你這孩子!你……”一下又一下,許香蘭近乎瘋狂地在打她,“你說,你把金鎖當了,你以後要怎麼找你的親生父母,你可怎麼辦啊?”
許如錦任由許香蘭打着,整個人像是在暴雨中左右搖擺的可憐小花。
想起自己在沈家那些費勁心力討好父母哥哥的日子,想起在自己死前,她所有的親人都在沈安若那裡給她慶祝生日。
許如錦惡狠狠道:“那就不找了!”
“你說什麼胡話!你親生父母一定是有頭有臉的人,以後你當然是要跟他們回去的,沒必要和我們在這過這樣的日子,你還敢把金鎖當了,我打死你!”
雜亂無章的巴掌落在許如錦身上各處,每一下都是許香蘭在爲她心疼。打在她身上,卻也是打在許香蘭心裡。
許香蘭的每一句話都十分明確,她怕許如錦再也找不到親生父母,怕她受人欺負,她想讓她逃離現在這樣的苦日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好。
許如錦就是知道這些,才更加難過。
她爲什麼就不是真正的許如錦?!她想做真正的許家人,她想自己身上流着跟許香蘭一樣的血。
至於沈家,她就是死也不會回去的!
“我不回去!是他們拋棄我在先,我絕不回去!”許如錦語氣堅定。
許香蘭喘着粗氣,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慢。她大病初癒,身上本來就沒什麼力氣,剛纔那一頓打,落在許如錦身上也根本就不疼。
此時半天才能有兩三下打在她身上,心裡想着怎麼才能找回那金鎖。
許如錦如何不知許香蘭的想法,“姑姑你就死心吧。”
她梗着脖子和許香蘭面對面,眼裡通紅,哽咽道:“難道姑姑也不要我了嗎?”
許香蘭快被她氣死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你少在這給我胡攪蠻纏,金鎖找不回來,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許香蘭再次揚起的手還沒落下,便停在半空。
“媽!”
“你,你叫我什麼?”
許如錦又重複了一遍,她在心裡喚了無數次的名稱,“媽媽。”
許香蘭身上的怒火驟然熄滅,經歷過那麼多風雨的女人,這會兒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揚起的手被許如錦抱在懷裡,只呆愣的看着她。
許如錦看着她,吸吸鼻子道:“如錦五歲沒了父母,之後一直由您撫養長大,在如錦心裡,您早就是如錦的親生母親了。”
她接着道:“那金鎖對如錦來說,不過是一個可以換錢的擺件。從來沒有見過面的親生父母,他們對我而言,就是街邊擦肩而過毫不相干的人。”
“我許如錦,此生只姓許,不找他們,更加不打算回去。我只想賴在葉家,和你們同甘共苦。”淚水洶涌而下,許如錦小心謹慎的問道:“媽媽,求你別趕如錦走,好嗎?”
許香蘭整個人都在哆嗦,內心悲喜交加。之後一把將許如錦的頭抱進懷中,越摟越緊,摟的她身上骨頭都疼,半響爆發出一聲大哭,“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一門之隔,屋內是許香蘭嚎啕大哭的聲音,屋外是怕許香蘭責罰許如錦而默默站在門口,將兩人對話盡數聽個真切的葉家兄妹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