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髮同心,不離不棄,乘一葉扁舟,遨遊天地山川,覽遍世間美景......”素?女眸中盪漾着水波,悲慼地笑着,“如斯美好的祈願,素?女亦怎能忘懷?可是,你曾答應我,離開紛擾塵世,不管明與清朝代更迭之是非,不再徒添殺戮,這些,你卻忘記了。”
瞳嘯神色大變,血瞳發出駭人的紅光:“不,不,素?女你莫要生氣,我沒有忘,當初袁大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他有難,我不能坐視不理。誤了與你相約的時辰,對不起,對不起......”
“一直以來,你執着於將我復生,不過是爲彌補當年的憾事罷了。”素?女一身白衣,在黑暗的夜幕下顯出聖潔的光輝,“我問你,你可當真記得我的模樣?眼前的我,當真是素?女麼?”
素?女的臉突然換了副樣貌,同樣是絕美,卻與之前全然不同。素?女悽然地望着他:“如何,你辯得出麼?”
瞳嘯痛苦地捂住眼睛,鮮血從瞳孔中流出,將那一雙手染紅:“不,不,不管你是何相貌,你都是我心中的素?女,永生永世不會忘懷!”
“你只如此說,可曾問過我的心?”素?女道,“我只願做你心中那唯一的容顏,你卻用他人之血染紅了你的眸,用他人之貌困鎖我的魂,若你瞳仁之中映出的是別的女子,你究竟將我的情意置於何地!?”
“我會想辦法,把別人的貌變成你的臉,我的眼裡只有你一人,素?女,你信我!”瞳嘯急切地證明自己的真心,眼裡溢出的血越來越多。
“別人的身體,別人的貌,終究都是別人,不是我......”素?女悽然搖頭。“瞳嘯,你知道我當初緣何自盡,了結這妖魂麼?”
瞳嘯咬牙切齒:“自是因那妖王強娶,你卻不願。若非我力量不足。定要親自扭下妖王的頭顱,爲你報仇!”
“你我本非同類,壽命亦不一樣,你命中註定命止於那時,我們更是連十年恩愛都不能有。我本想着盜得萬年果於你,如此你我便可同壽同籌,再不分離。怎奈被妖王發現......我若不肯,妖王又能奈我何?然而,若你死了,我卻活着。眼睜睜看着你離我而去......與其那般痛苦,不如我同你一同了了這性命。妖死後,亦可通過冥界轉生石轉生,到時候,你我再生爲人。同生、同死,一起感受生老病死花開花落,才真正是結髮同心,不棄不離。否則,縱然我得以復生,卻失了原本的自己,你縱然令我復生。卻是滿身罪孽的惡靈,走到如斯地步,又談何乘一葉扁舟,遨遊天地山川,覽遍世間美景?”
瞳嘯大受震動,張了張脣。遲疑道:“我竟從來不知,你從未同我說過......素?女,你當真只願同我一起託生爲人?”
“你將我的魂寄於他物之中,只知我魂靈不全沉睡百年難以成言,可曾靜心下來傾聽過我的心?”素?女瑩白的身體微微顫抖。晶瑩的淚珠兒滾落下來,“復生與否,我從來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素?女!”瞳嘯奔上前來,將素?女擁入懷中,可他的手穿過她的發,想觸碰卻觸碰不得,想關懷卻難以成言。
“惡靈瞳嘯,”季界一襲黑袍,在空中烈烈如風,刑鏈電光閃爍,爆發出駭人的力量,“你和素?女禍亂人間,危害人命,擾亂鬼界秩序,現在,受死吧!”
“黑無常,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與素?女無關!”瞳嘯將素?女護在身後,雙手旋起怨氣漩渦,要同季界決一死戰。
一道瑩白的光劃過瞳嘯身旁,素?女款步走上前,向黑無常行禮道:“黑無常大人,素?女雖是一介水妖,但平生從未做過害人之事,可瞳嘯這番作爲皆是爲了素?女,素?女不求得到諒解,只願與瞳嘯同生共死,縱然這懲罰是灰飛煙滅,我們也甘之如飴。”
瞳嘯驚道:“素?女,這些罪孽出自我手,你且快逃,如今我已將你元神聚齊,你速尋水源之地修煉,千年之後依然可以......”
“千年之後,世間再無瞳嘯,素?女又何必長留此間?”素?女溫柔地笑着,“瞳嘯,生亦樂,死亦樂,灰飛煙滅也好,魂飛魄散也罷,讓我陪着你,好嗎?”
瞳嘯突然感到煩悶焦急,眼前的血瘴讓他看不清素?女的容貌、素?女的神情,若這怨氣凝聚的血瘴纔是百年來阻隔他與素?女的根源,那麼他百年來的籌謀努力竟全乎一個笑話!他要給她的軀體,她不要,他爲她努力的一切,在她眼裡是罪孽。這四百年,他究竟做了些什麼?!
不,不是笑話,至少在此時,他真真切切聽到了素?女的聲音,他思念四百年的素?女就站在他眼前。可他竟看不清她的臉,觸碰不到她的發,無法在她垂淚時擁抱她......這就是上天給他的懲罰嗎?
瞳嘯揚天長嘯,嘯聲震動天地,驚起夜空裡一羣又一羣鳥雀。怨氣漩渦突然瘋狂旋轉起來,將擴散到四周的怨氣凝聚到一點。那漆黑的一點驟然爆裂,無數冤魂竄出,在半空中瘋狂逃竄。
“哎喲,不錯哦。”季界挑了挑眉,將手中怨雷釋放出來,怨雷的功用不僅可以吸納冤魂,同時還可以將未死的魂送回本體之中。
只見馬路上那些死去的
、路人的靈魂紛紛回到身體,不消片刻,身體再無傷痛,馬路上的血跡、殘肢也都消失了。而那些自相殘殺的女生也從原地消失,回到了自己家中的臥室。
瞳嘯眸中的血色漸漸褪去,他用那雙墨色的瞳凝望着眼前的白色身影,終於露出了四百年來第一個微笑。眼前的素?女,還是四百多年前初見的模樣,溫柔如水,純善美麗。他緩緩走上前去,輕輕吻上她的髮絲,哪怕下一秒就魂飛魄散,至少他是同素?女在一起的。凌亂的髮絲在狂風中纏纏繞繞,分不清彼此。
“結髮爲夫妻,恩愛兩不疑,同生亦同死,相思寄發絲......”素?女緩緩道來,微笑傾城。
“素?女,我終於同你在一起了,這樣就很好,很好......”
刑鏈將兩人的身體一併纏繞,一條紅色長毯從二人腳底生出,一直延伸到天際。
紅毯盡頭,白色的身影出現,他揮動長袖,將兩人之魂,以及半空中飄蕩的遊魂一同收入袖中。紅毯與白無常皆已消失,許青鳥看到路上的人皆已還魂,像從未發生過那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頓時,她明白了,黑無常的到來並非偶然,也不像他自己說的純粹來等着看人死絕以後收鬼魂而已。如果她猜的沒錯,季界是在等一個一擊必勝的時機,將瞳嘯和素?女一同逮捕歸案。若是再善良些,或許他是在等素?女親自開解瞳嘯,讓他徹底放下魔念。
並且,季界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那些人不會真的死。就算確實死了,季界也會想辦法將他們復生。現在不是戰亂時期,惡靈隨便殺個人都可以推到戰爭上,若是人間發生了這種可怕的大?屠?殺,難免影響人間的安定,所以,冥界不會放任不管。
“季界,那些女生都去哪兒了?”許青鳥迫切想知道朱嬌和蘇藝瑾的消息。
“她們啊,回家了唄。”季界笑道,“放心,關於這次發生的所有事情,她們會統統遺忘,只是......嘖嘖,洪涓這邊兒不好辦吶。”
洪涓並沒有從原地消失,依然躺在地上,胸前帶着的茉莉花紋懷錶已經失去光芒。
“洪涓怎麼了?難道她的靈魂已被吞噬,不能復原?”
“這倒不是,說來她得感謝你呢。原本,按照我們**oss的指示,洪涓會被作爲炮灰犧牲掉。是你堅持救她,才讓她有了現在的一線生機。”季界道,“但是有點兒麻煩,按照我這邊的記錄,她死了,沒辦法批量刪除記憶。所以,關於你的事,她醒來以後全都記得,我看你還是好好想一想怎麼讓她幫你保密吧。”說完,他又咂咂嘴:“真是,早知道這麼麻煩,你救她幹嘛?要是鬼王在,肯定要罵你給自己找事兒,留下這麼大一個漏洞。”
“呵......在他眼裡,我怎樣都是錯。”許青鳥苦笑道。她與季界告了別,背起洪涓打了輛出租車,按照幻境裡的記憶將她送回了家。洪涓的家裡只有她一個人住,自從高中畢業後,她就離開了母親玉茹。
許青鳥打電話回宿舍,確定朱嬌正安安穩穩地躺在牀上睡覺。她鬆了一口氣,望了望胸前的鬼露,不知何時,鬼露裡的靈力竟又增長了,難道是方纔怨氣漩渦中冤魂靈力過強,被鬼露吸收了一部分?
“你是......”洪涓睜開眼睛,遲疑着問,“你是誰?你是我夢裡的人?”
“你好,”許青鳥伸出右手,“我叫許青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