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事件(下)
該見的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可是還不見負責南部沿海地區的頭目連青,樓向晚擡頭向閒散坐在一邊的休言說道:“休言,你去給連青打個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到。如果一個小時內他還不出現,今天他就不用過來了。”
休言應了一聲,掏出手機就按了起來,一分鐘後擡頭:“電話通了,不過他沒接,可能在路上。”
“磨磨蹭蹭的。”樓向晚不滿地說着,站到窗邊看着下面寬大的庭院,卻怎麼也見不到那個身影,不由得眉頭緊皺。
“走。”話音剛落,樓向晚已經離開了偏廳。休言自然緊緊的跟隨着,眼眸裡卻帶着一絲戲謔,少主他只要離開那個人就會顯得煩躁。
庭院裡的人一見到樓向晚自別墅走出,都自發地圍了過來。樓向晚心不在焉地看了看他們,揮手示意他們自便,目光卻掃向了庭院的每一個角落,漂亮的雙眉輕輕地蹙起。
“御風,莫迪呢?”見不到人,樓向晚乾脆地叫住了不遠處的御風,剛纔他就親自吩咐御風陪着崔子秋的。
“他回樓上休息了。”御風漆黑的眼眸裡帶着一絲異樣,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不過樓向晚是何許人也,他很快就猜到了緣由,一絲陰狠染上了清亮的眼眸,冷冷的笑意自脣邊勾出,帶着攝人心魄的邪魅:“烈火那大嘴巴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御風心底有些發毛,料事如神這個詞用在樓向晚身上一點也不爲過。今天炎陽盟來了那麼多人,他竟然絲毫不差地指出了對子秋冷嘲熱諷的人。與這樣的人爲敵,什麼時候失敗了也不知道。
“也沒什麼——”御風伸手颳了刮鼻子,決定還是不要出賣兄弟了。
樓向晚就懶得追問,剛剛準備轉身上去找人,就聽到一陣淒厲的剎車聲傳來,緊接着自別墅的大門口出現了兩條高壯的身影,走在前面的那人理着小平頭,眼睛細長,下巴略尖,沉着臉大步流星地走向樓向晚。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定定地望着這個遲來的同伴。
站着樓向晚身邊的休言隱隱覺察不妙,向前幾步攔下了這個男子:“連青,你遲到了。”
來人正是炎陽盟在南部沿海地區的頭目,名喚連青,他狠狠地瞪了休言一眼,手腕一抖亮出了一把黑亮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一臉平靜的御風:“少主,這裡有警方的臥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望向御風的目光也狠凌起來。要知道,上段時間炎陽盟被警方截獲了一批價值不菲的軍火,幾個重要頭目當場被擊斃,就連少主樓向晚也受傷。此事跟盟裡的警方臥底有莫大的關係,衆人一直憋着一口氣,如果揪出了這個臥底一定要將他挫骨揚灰。
樓向晚目光微沉,神色陰冷:“連青,你忘記盟裡的規矩了。”
“少主!我連青知道在少主面前動槍是大不敬,可是這個反骨仔不除,今日參與聚會的衆人都會成爲警方逮捕的對象!只要除掉御風,我連青必當負荊請罪,任由少主處置。”連青一臉不屈地叫道,指着御風的槍絲毫沒有放下的意思。
被人當靶子瞄準的御風神色平靜,沒有丁點兒的驚慌,他盯着連青說道:“你說我是警察那邊的人,有什麼證據?今天可是盟裡聚會的大好日子,你這樣攪和算什麼意思!”
“哼!你少在那裡裝蒜!昨晚你跟那個刑警隊長黃冬的電話錄音可是在本大爺手裡!”連青掏出一個類似MP3的東西,遞給休言:“少主,你可以親自鑑定,連青我可沒有半句大話!”
休言伸手掂了掂那小巧的東西,然後將它交給了樓向晚。
樓向晚完全無視那東西,直愣愣地望向連青,目光清冷如雪:“怎麼得來的。”
“我們早就懷疑御風,他的表現實在太完美無缺,所以找人悄悄地在他手機裡面裝了竊聽器。剛開始那幾天很正常,後來不知道怎麼的那個竊聽器就壞了,收不到任何的通訊記錄。我們幾個思量着一定是被御風知道了他的手機裡面有竊聽器,所以他有所警惕,於是就在M吧附近幾個公用電話亭都裝了竊聽器!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們等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才錄到這段通話。”連青一邊說一邊逼近御風:“他說跟黃冬說什麼崔子秋的仇少主被報了,可以動手收網之類。御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御風沒有料想到連青這人居然如此有耐心,M吧附近的公共電話都裝了竊聽器,虧他想得出來!不過,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樓向晚清亮的眸子微微轉了一下,走了幾步來到連青身旁,一個漂亮的旋手就將連青的槍奪了過來,淡淡地說道:“炎陽盟例規,凡是參加聚會都不得帶槍械,連青,你違規了。”
“少主!”連青忽然覺察出樓向晚竟然有放過御風的意思,連忙叫道:“難道少主準備放過他嗎?他可是害死幾個兄弟的兇手啊!”
“誰說我放過他。”樓向晚冷冷一笑,拿着手槍的手漸漸擡高:“我要親手殺了他,爲天堂裡的幾個兄弟報仇。”
一時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緊緊地盯着樓向晚和御風,注視着下一步的發展。他們的少主樓向晚素來以心狠手辣、冷血無情著稱,對於盟裡出現的叛徒向來有殺錯沒放過。至於御風,在炎陽盟近五年的時間,平日爲人爽朗大方,處事能力又強,倒是有頗多的好友。如今出現這種狀況,誰也不敢多說一句,以免說多錯多。
御風微微輕嘆,擡眸望向樓向晚身後,低聲說道:“樓向晚,由始至終眉頭都不曾皺過,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我是剛剛纔知道的。”樓向晚絲毫不含糊地說道,他當然明白御風話裡的意思,不過,他不能如他所願。
“可是,莫迪來了。”御風伸手指了指他身後,語氣依舊平靜無波:“最早告訴你我真實身份的,應該是他吧?如果你現在向我開槍,你知道後果嗎?”
樓向晚的眼神更冷了,他並沒有回頭:“你本來就不應該來。”
“你殺了我,莫迪會傷心的。”御風無所謂地攤攤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他看到了樓向晚身後那個目瞪口呆的人,他看到那人眼裡驚愕萬分的光芒,他能夠猜測得出來,以後橫在那兩人中間的會是什麼。
造物弄人,已經弄到了這個地步。
本來崔子秋並不知道下面發生的事,他小寐了一會兒就醒了過來,畢竟現在是白天,恰好他平時就沒有發白日夢的習慣。醒來後他瞄了瞄牀頭的電子鐘,時間是十一點十五分,心裡想着樓向晚應該接待完那些頭目了。於是就從牀上爬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就見到庭院裡面一個男人拿着槍對着御風的腦袋,不由得嚇了一跳,動作迅速地衝了下去。
看剛纔的架勢,他就明白御風的身份暴露了。不過,他相信樓向晚會妥善處理的,畢竟樓向晚曾經答應過會放御風回去,不追究他的臥底身份。
可是,當他落到一樓,看到忽然改變的一幕,頭腦忽然一片空白!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樓向晚會奪過那支槍,並且表示要親手殺了御風。
“向晚……”子秋的聲音帶着顫抖。
樓向晚沒有理他,握槍的手指微微地動了動,黑洞洞的槍口依舊對着御風。
崔子秋一個激靈回神,衝到了樓向晚身前,急急地說道:“向晚,你答應過我,放他一條生路的!”
向來寵他的樓向晚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對着他微笑,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聲音冷漠地說道:“我只答應你留他一條全屍。”
“樓向晚!”子秋瞪大眼睛,對於那句冰冷的話語覺得不可置信,心卻被寒意一點一點的侵蝕掉:“你當時不是那樣說的!你怎麼能言而無信!”
“休言,帶他下去。”樓向晚向着休言微微頷首,深知主子心意的休言立刻移步到崔子秋身邊,伸手按住子秋的肩膀就將他往屋裡拉。
子秋髮狠,一把推開他的手,旋身向前幾步,用自己的胸膛擋住了槍口,擡眸對上樓向晚澄亮如水的眸子:“殺他,可以,先把我殺了!”
“子秋……”樓向晚眉頭皺了一下,立刻又恢復冰冷:“讓開。”
“不!”子秋固執地堅持着,臉上是令人心寒的決絕,可眼底那無法掩飾的哀切出賣了他。
“休言!”樓向晚怒喝一聲,嚇得衆人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們可是從來不曾見過偉大的少主發火失控的模樣。平日裡的少主都是冷冰冰沒有溫度的,今日才知道原來他也有駭人的怒火。
自知失職的休言連忙上前,還沒有碰到子秋就感到一股冷風撲面而至。乖乖,原來少主的小美人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休言敏捷地躲過了子秋的拳頭,剛想還手第二輪攻擊又到了。兩下功夫讓休言收斂了漫不經心的態度,眼神變得認真。如果再不把這個小美人帶走,恐怕少主的槍要指着他了。
事實證明,休言不愧是炎陽盟的第一高手,很快就將崔子秋制服。
“樓向晚!”雙手被反展身後的子秋怒叫道:“我不該相信你的!”
話音未落,樓向晚已經果斷地開槍了!近距離的射擊命中率極高,才一眨眼的功夫,御風的身軀顫抖了一下,胸前就開出了一朵妖豔奪目的血花,汩汩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米色外套。
御風憐憫地看了子秋一眼,便閉上雙眸倒在地上。
“不——”崔子秋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地刺痛了,瘋了一般扭動身體,想要掙開休言的鉗制:“蕭然,蕭然——你醒醒!你不能死,薇薇姐還在等你回去,你不能死!”
“休言!”樓向晚狠狠地瞪了休言一眼,責怪他竟然還不把人帶走。
被瞪的休言只好用手刀一記將還在拼命掙扎的某人敲昏,然後在如刀子般的目光中將人帶離現場。
後腦的劇痛令崔子秋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眸,心裡痛得讓他麻木。爲什麼,到最後一刻,他選擇的還是錯誤?他相信樓向晚,所以將御風是臥底的事相告,可最後得到的是什麼?
御風死了,他的妻子、兒子怎麼辦?崔子秋啊崔子秋,你怎麼能害死帶你入行的警官呢?
血,很多很多的血,那熱乎乎、紅豔豔的鮮血自御風的身上流出,帶走了他的生命,亦帶走了崔子秋身體的所有溫暖……
目送休言帶着子秋回到別墅,樓向晚將手槍扔回給連青,冷冷地說道:“連青,你私自帶槍械參加聚會,自己處罰自己,別再讓我見到你。武叔,你找兩個穩妥的人將御風的屍體處理好。炎陽盟潛入警方臥底這件事到此爲止,以後誰都不許提及這件事!”
庭院內的衆人都不敢出聲,唯獨烈火輕輕地說了一句:“世事無常,這他媽的老天爺到底玩什麼把戲!”
“莫先生又沒吃飯?”武叔皺眉,望着送飯的傭人將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又捧了回來,略帶驚訝地問道。
外面的天色已晚,自從上午發生那件事後,那個叫莫迪的孩子就被少主鎖在了房間內,不住踏出半步。令人詫異的是,那孩子不吵不鬧,就是默默地坐着。
“莫先生說他吃不下,要不要告訴少主?”送飯的傭人臉帶懼意問道。
“你去廚房把飯菜熱一下,我去找少主。”武叔搖搖頭,擡腳踏上了臺階,直奔二樓書房。
書房內,炎陽盟的少主樓向晚坐在電腦前,修長的手指靈巧地敲擊着鍵盤,聽到敲門聲很利落地叫道:“進來。”
“少主,莫先生又不吃飯,你要不要上去看看。”武叔推開門走進來,有些擔憂地說道。
“再送,直到他吃爲止。”樓向晚並沒有停止手頭的工作,不假思索地回答。
“雖然武叔不便管少主的私事,可是你真的不去看看他嗎?”武叔嘆氣:“今天的事你是騎虎難下,對他解釋清楚的話會得到原諒的。”
樓向晚轉頭望了望武叔,垂下了漂亮的眼眸:“讓他冷靜一下再說,現在他氣在心頭,什麼也聽不進去。他說不該信任我,我的出現只會令他暴怒。”
“可是……罷了,你這孩子一向有擔當,武叔也不說什麼。”武叔說完,轉身離開了。
看着關上的門,樓向晚整個人陷入到了轉椅中,子秋,我該怎麼對你說?你曾經說過會永遠相信我的,怎麼今天又說不該相信我?你可知道,這一句話就將我的心打入地獄,痛苦不堪。遲些日子,你就會明白我今日的苦心。
凌晨時分,依雲別墅裡一片死寂。一直坐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崔子秋緩緩地擡頭,偌大的房間裡面依舊只有他一個人。樓向晚依然沒有過來給他一個解釋,白天御風倒下前那個憐憫的眼神在腦海裡無數次重現,逼得崔子秋幾乎要瘋了。
所謂的信任,所謂的承諾,原來不過就是一層透明的薄紙,輕輕一戳就傳了,承受不起任何的壓力。子秋不是笨蛋,他當然明白今日樓向晚所處的境況。當着炎陽盟那麼多頭目的面子,如果就那樣放過了御風,以後還怎麼在衆人面前說話?騎虎難下啊!
可是,他明明答應過自己,會放過御風,而今天居然回答說:“我只答應你留他全屍!”
向晚,向晚,我該怎麼辦?
子秋抱着膝蓋,一直強忍的眼淚終是滾了下來。如果他沒有告訴樓向晚御風的身份,那麼今日的事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他很後悔,後悔相信樓向晚,後悔傻乎乎地就送出了自己好不容易砌起來的心。
窗外,一輪月牙掛在天邊,幾顆寒星散發出陰冷的光芒。子秋伸手抹乾了臉上的淚,忽然想起今晚還有事沒做!
他崔子秋的命運是悲劇,那麼莫迪的命運不該是悲劇吧?子秋拍了拍自己的臉蛋,重新振作起來。至少,經過今日的事,他能夠毫無牽掛地走向死亡。
子秋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陽臺的那扇落地窗,走到歐式陽臺上藉着淡淡的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很快就設計出一條逃走的路線。
“少主,莫先生他爬牆到庭院了。”一名負責監控的男子拘謹地站在樓向晚面前。
“讓他走吧。”樓向晚伸手揉了揉眉心:“別驚動他,叫人二十四小時跟蹤,有什麼異樣立刻回報,過三天後我再去找他。”
“是。”
子秋,我想此刻彼此都需要冷靜,對不對?不過,我只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不管你願意與否,我都會把你捉回來的。
只是當時的樓向晚怎麼也預料不到,他與子秋之間的冷靜,竟用了那麼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