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後,周筱再也不曾來過寧隱庵,安清塵樂得逍遙。在山上的日子在別人看來可能過於單調,但於安清塵而言,卻是豐富多彩的,因爲她每天有處理不完的賬目,山下的兩個作坊也時不時需要她出面,偶爾心血來潮,還要去看看了然大和尚,爲了出入方便,她現在基本只着男裝,外人只知她是花千塵。
轉眼,在山上已度過半月,眼看新年即將來臨,周允的婚期也越來越近。安明夏讓人捎來消息,說三日之後有宮宴,新皇登基,睿王大婚,雙喜臨門,普天同慶,今年的新年宮宴特賜三品以上官員攜妻女出席,問清塵的意思。自從安清塵來寧隱庵爲夫守靈,旭兒就被接進了皇宮,清塵多日不見旭兒,心中很是想念,但又礙於周筱,不便進宮,此次宮宴倒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清塵馬上讓來人回稟安明夏,說她會去參加。
周允大婚,她肯定是無法出席了,作爲墨府的未亡人,她去了,只會給人平添晦氣。因此,她要趁着此次宮宴,將賀禮準備妥當,親手交到周允手中。
想到此,安清塵也坐不住了,不知玻璃作坊的東西做得怎樣了?反正也無心看帳,還不如下山走走。她這個守靈,明眼人都知道,是爲了逃避進宮,只要不被周筱看到,天天去大街閒逛也是無妨的,更何況,現在安清塵身着男裝,一派瀟灑公子的做派,誰會知道她是將軍府的千金?
安清塵的突然到訪,令作坊的工人們頗爲驚訝,他們都知道自己的東家是璧山花公子,可是基本上誰都沒見過花公子的面,只是聽明鏡閣的掌櫃小廝描述過,心中總想着,有一日可以見花公子一面。不想今日東家突然降臨,大家紛紛停下了手頭的活計……
小桃也很是驚訝,她家小姐最近在山上守靈,基本不出門,連明鏡閣都很少去,今日怎麼有空來這裡。
小桃上前道:“公子,您怎麼來了?”
安清塵環視了一下這家新開的玻璃作坊,滿意地點頭道:“不錯,環境整潔,夥計勤快,小桃,快過年了,給每位夥計多發五兩銀子的月錢,這幾天把該乾的活了一了,五天之後,讓夥計們都回家過年,過完年再回來開工。”
小桃喜滋滋地應是,她家小姐的明鏡閣是越開越紅火了,最近生意好得把夥計們都快累垮了。
大夥一聽此言,當即歡呼,大家都知道明鏡閣的夥計待遇好,誰曾想會好到如此程度,五兩銀子可是普通人家半年的開支啊。於是,大家開始更加賣力地加班加點。
清塵看到一個工人手頭正在做的水晶杯,上前道:“這套杯子,何時能完工?”
“稟東家,最晚明日,快的話今日日落時分,就能拿出來。”
清塵聞言,點頭道:“好。仔細點,別留下瑕疵。”然後轉頭向小桃,道:“小桃,我上次吩咐的鑲金龍鳳琉璃鏡做好了嗎?我想看看。”
“已經按公子的吩咐做好了,奴婢這就帶公子去看。”小桃帶着清塵來到作坊後面的小隔間,這是小桃專門安排的倉庫間,整整齊齊地放滿了各色玻璃器皿,還有許多製作精美的琉璃鏡,其中最爲引人注目的要算放在中間,用紅色錦緞裹着的大鏡子。小桃將錦緞一掀,清塵就覺得一陣晃眼。這琉璃鏡,製作得比清塵想象中要精美,如真人一般大的整塊玻璃,鑲嵌在一塊銅鏡上,邊上是飛舞的龍鳳,寓意龍鳳呈祥,百年好合,清塵滿意地看着古代匠人們的傑作,暗暗點頭,這東西,周允定會喜歡。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安清塵一早就離了寧隱庵,回到將軍府,她此次回府,打算住到年後再回山上。見到女兒回來,華姚韻自是喜不自禁,她特地找來京中最爲心靈手巧的裁縫,要爲安清塵定製新衣。安清塵一邊安靜地任由裁縫擺佈,一邊卻忍不住想着小桃的東西什麼時候會送到府上,這麼大的物件,她要如何送到周允手中,想着想着,就有小廝來報,說小桃姑娘已到府門口,請小姐去看東西。安清塵也不顧裁縫有沒有量好,馬上飛奔出去,氣得華姚韻邊追邊叫:“塵兒,你給我回來,還沒量好呢……”
安清塵跑到門口,難掩心中興奮,看着四人擡着的大木箱,忍不住道:“走,我們這就去睿王府。”
安清塵,小桃,四個擡着箱子的匠人,再加另一人在後面捧了一個精緻的盒子,一羣人浩浩蕩蕩地往睿王府而去,清塵絲毫都沒想到,作爲將軍府唯一的千金,她是否應該弄輛馬車再走。
幾人一看走在前面的安府小姐,覺得很是面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見過如此靈動的女子,只猜測,是這安家小姐來明鏡閣定製了這鑲金龍鳳琉璃鏡作爲賀禮之用。
安清塵自從練了迷蹤步,走路步子不比常人,她健步如飛地來到睿王府門前,如閒庭信步。後面幾個人剛到門口,就支撐不住了,將箱子往地上一放,個個都坐在門口呼呼喘氣。睿王府的守衛見來人不顧禮節,胡亂坐於門口,連忙上前趕人:“哪裡來的下人,懂不懂規矩,這王府門前,豈容你們撒野!”
安清塵趕忙上前,道:“麻煩請通傳一聲,就說將軍府安清塵,有事拜見王爺。”
守門的大哥見過清塵一回,知她與自己王爺關係非比尋常,見是清塵,臉色馬上好轉,恭敬地道:“哦,原來是安小姐,您請稍後,小人這就去稟明王爺。”
不多久,周允就親自出迎,見門口放着這麼大一個木箱,問道:“清塵,你不是在寧隱庵守靈嗎?今日怎麼有空給我擡個箱子過來。”
清塵吩咐下人將東西擡進睿王府,道:“我這是提前給你送賀禮來的。”
“這賀禮,大婚當日送來即可,何必今日送來。”說着將清塵迎進府中,道:“進來喝杯茶再走吧。”
清塵也不推辭,隨着周允進到花廳,道:“王爺大婚那日,我恐怕無法出席了,所以,這賀禮只好提前送來了……”
周允腳步一頓,道:“這是爲何?”
清塵回道:“你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不便出席。”
“本王不在乎這些,你若不來,我這大婚不辦也罷!”
周允此言一出,清塵頓覺好笑,這麼大個人了,還是小孩子脾氣,周允的性格跟周筱真是截然相反,這話要是讓有心之人聽去,肯定要大做文章。“王爺,莫要意氣用事,這世俗之禮清塵還是要遵守的,更何況,與相府聯姻,皇上也是爲保王爺平安。”
周允一聽,嘆口氣道:“唉,本王何嘗不知九弟的苦心。你不來也好,省得看着心煩,我大婚之後馬上就要離京,今日,你就當先送送我吧。”
清塵也是面露苦澀,道:“好。等你在幽州安頓好了,給我來封短信。”
周允點頭應允,接着,話題一轉,道:“你這守靈到底要守到什麼時候?”
“短則一年,長則三年,你也知道,我名爲守靈,實則是爲了避災。”
周允心知肚明,道:“你這又是何苦呢!九弟對你的一片心,你又不是不知道。更何況,他是天下之主,你逃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逃得了一世?”周允不禁想起了皇上丟在他面前的聖旨。
安清塵懊惱地撓撓頭,咧嘴,道:“先逃過這一劫再說。”
周允不再言語,他對自己的命運都無能爲力,有什麼資格說別人,至少安清塵還爲自己的命運抗爭一下。
安清塵見他表情苦澀,笑笑道:“好了,別這樣,船到橋頭自然直。來,帶你去看看我給你的賀禮。”
搬賀禮的夥計得了些打賞,早就先回去了,清塵走到箱子旁邊,費了好大力氣才把箱子打開,然後吃力地將琉璃鏡扶起來,見周允一派瀟灑地立在一邊,不禁喊道:“喂,我說睿王爺,見到一個弱女子在如此吃力地搬東西,你是不是擡一下貴手啊。”
周允忙道:“哦,好。我以爲你一人能行。”說着就上來幫忙。當兩人將琉璃鏡放好,看着鏡中清晰的人影,周允有點難以置信:“這……就是本王?居然如此清晰!”
清塵噗嗤一笑道:“不是你難道還是本小姐!”
兩人相視一笑,陰霾頓掃。
清塵撣了撣手上的灰塵,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周允挽留道:“再坐會,我命下人準備了點糕點。”
“不用了,晚上還有宮宴,本小姐要留着肚子去皇宮吃大餐。”
周允笑道:“也好,那到時我去找你。”
兩人又閒聊片刻,清塵才告辭而出。回到安府,天色已近黃昏,華姚韻一見到寶貝女兒回來,就半真半假地責備道:“你呀,又野到哪裡去了?在山上纔沒住幾日,這心就關不住了!”安明夏則立在一旁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夫人訓斥女兒。還沒待華姚韻說完,門外就有人來報:“將軍,夫人,宮中派人來接將軍,夫人和小姐進宮赴宴。”
安清塵與安明夏對望一眼,心中均是一驚,進宮赴宴,什麼時候有專車接送了?安明夏道:“讓來人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
一家三口換上正裝,安清塵在華姚韻的威逼利誘下,略施粉黛,整個人顯得更加精緻剔透。清塵自來了古代之後,穿衣越來越隨性,穿得如此正式,讓她頗不習慣,只覺得手腳都伸展不開,遠不如男裝來得舒適。一想到待會要面對的人,清塵在心中連連哀嘆,他該不會想什麼惡毒的法子整她吧。她跨進宮中派來的軟轎,心中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