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歌愣了一下，才明白這個消息代表着什麼意思。他的心生的和常人位置不同，那就是表示，剛纔她就算毫不猶豫地捅下去，也不能殺了他。
多年前他的死裡逃生，大約就是因爲這個吧，所以才能被利箭射中要害也死不了。
那麼就是說，剛纔他是故意裝死來騙她的了？李長歌怒氣陡生，狠狠在他胸口處推了一把，待見他的臉色白了白，才忍住沒有再補一刀。
“你從頭到尾都是在騙我了？”她幾乎咬牙切齒，還說是什麼要和自己賭一把，實際上根本就是知道他自己不會死，所以纔會那麼有恃無恐地把箭頭遞到她手裡。根本就是用自殘的行爲來博取她的同情，讓她心軟！
想通了這一點後，李長歌有種受到了愚弄的感覺，一時間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看着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臉頰也開始慢慢漲紅，姬少重終於正色道：“如果不是這樣，怎麼能瞭解你的心意？”
剛纔在那種情形下，她都不肯動手殺了他，這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李長歌微怔一下，才正色道：“那你剛纔說的是真還是假，那天……真的是你？”她的問話有些顫抖，此刻她多麼希望他能否認，然而他的神情卻已經給出了答案。
“是。”簡短的一個字，卻似是抽去了她四肢百骸的每一分力氣。
李長歌跌坐在地上，心中五味陳雜，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再去對待他。但是心裡的碎裂聲清晰可聞，那種名爲信任的東西，已經被這個殘酷的事實所擊碎了。
雖然她已經失去了置他於死地的勇氣，但她現在是真的不想去面對他。
“你走吧……”她竭力抑制住心底的悲憤，“否則，我不敢保證待會兒會不會殺了你，別忘了，現在我已經知道你的要害在哪裡了。”
面對她的威脅，姬少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沉聲道：“你難道不想知道理由嗎？”
長歌霍然擡眸盯住他，語聲清冷：“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你做了就是做了，就算是受人脅迫迫不得已，也不能改變你是殺人兇手的事實！”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前生她已經在男人手裡栽了一次，今生絕不能重蹈覆轍。
她承認，在發生這件事之前，她對姬少重確實有着莫名的情愫。她甚至肯向他說出心中的隱秘，並且可以放下臉面主動說出自己的心意。
但芸兒慘烈的死，顯然已經改變了一切。
她不可能再對一個殺了芸兒的兇手傾心相待，不管他有着什麼樣的理由。與其他說出來後自己心裡糾結猶豫，不如永遠不去聽。
“我不想知道任何理由，雖然我不殺你，但是我永遠不可能原諒你，姬少重，”她叫出他的名字，一字字道，“從這一刻起，你我分道揚鑣！”
不能殺了他是她的軟弱，但她不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和他在一起。
哪怕是要失去這唯一的盟友，她也不可能妥協。畢竟那是芸兒，是和她相伴數年，已經像是親生姐妹一樣的芸兒。
“我懂了。”姬少重微微點頭。他了解長歌的個性，她雖然一直希望表現得冷酷些，但她的內心，其實是一個無比看重親情的人。劉芸的死，對她的打擊實在非同小可。
但是就算時光倒流回那一刻，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殺了劉芸。
因爲，那個女孩是李長歌的一個軟肋，就想趙蟠一樣。但不同的是，趙蟠尚有自保的能力，但劉芸不但沒有這種能力，還一直在淪爲長歌的負累。
她永遠都無法做出拋棄親人的決定，那麼，就讓他來做那把劍，斬斷她和劉芸的所有聯繫，這樣，她就不再有軟肋，再也不用受南宮昀的威脅了。
就像……就像他一樣……
他看着李長歌倔強的側臉和低垂的睫毛，最後苦笑了一下，終於拖起傷痕累累的身軀，走向來時的窗子。
雖然兩次都沒有傷及要害，但傷勢也不容小覷，姬少重現在幾乎連腳步都是虛浮的。
在跳出窗子前，他沒有回頭，只淡淡出聲道：“秦宣那人不值得信任，你和他相處，一定要小心。”
他眼角餘光瞥到外面樹叢中的寒光一點，知道不能再說下去，於是只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底的驚濤駭浪都已經掩去。他自窗子躍出，身形再無來時的矯健輕快，左胸前的傷口被扯動，痛得撕心裂肺，卻不如他心痛之萬一。
幸好外面有人接應，他纔不至於倒在宮中。
昏暗的密室中，胸前傷口被做了簡單的處理後，姬少重披衣起身，卻看到屏風的縫隙中露出一點幽幽目光，
“你來了。”姬少重淡淡道，繼續有條不紊地做着穿衣的動作。
屏風外有男聲穩穩傳來：“怎麼樣，今天探聽到了什麼？”
“沒有，”姬少重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什麼都沒有。”
短暫的沉默後，屏風轟然一聲倒下，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南宮昀冷峻的面容從後面露了出來。
“你這是想要保護她嗎？”南宮昀冷聲道，眼底閃爍着怒意。
姬少重無謂地看着他：“不是，她什麼都沒有告訴我。”
“是沒告訴你，還是你沒有問？”南宮昀敏銳反問，一雙眼睛如鷹隼般盯住姬少重，緊接着，他走近了幾步，右手狠狠抓住對方胸口的衣衫。
姬少重本來就帶傷，他用的手勁又是極大，當下臉色便疼得有些發白，卻仍然咬緊了牙關一語不發。
南宮昀微微眯起眼睛，厲聲道：“別忘了是誰把快要死了的你撿回來的，又是誰幫你隱瞞了身份讓你逃過了殺頭之罪，還能好好的做你的燕國質子！”
“是你，”姬少重沉聲道，“我記得很清楚，一刻也沒有忘記。”
“好，”南宮昀揚起眉毛，“雖然你沒有完成任務，我還是給你最後一個機會。”
姬少重眸光一震，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靜靜等待着南宮昀發話。
後者眼眸微眯，一字字道：“既然什麼都探聽不出來，那麼就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