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她哭了嗎?林蘇眨了一下眼睛,身體這纔有了知覺。
“我沒事。”她嘶啞着嗓子說,然後轉身……逃跑了。
直到回到家中,撲在了自己的牀上,林蘇還是在不停的喘息。那真的是他,不會錯的。雖然跟記憶中的他比起來,今天看到的那個人稚嫩了不少,也沒有那種經歷的滄桑之後的沉穩的感覺,可是,她不會認錯。
如果她放棄了進宮,那麼這輩子,他們兩個,有沒有可能,在一起?
所謂,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擊垮了林蘇重生以來堅定無比的信念,進宮爭鬥,再重複一遍上輩子的經歷和跟自己愛的人廝守一生的想法在不斷的折磨着林蘇。
然而,每月林拙言循例的功課考察卻讓林蘇漸漸死了那條心。
林拙言是絕對不會允許讓她破壞他長久以來的計劃的。對於自己的父親,林蘇還是很瞭解的。雖然從前世就很怕他,可是也不妨礙她對林拙言的瞭解。或者說,就是因爲了解,所以纔會害怕的。
林拙言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個爲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當年因爲不想進宮,她曾經苦苦哀求過他,甚至絕食抗議的餓暈了過去。然而,等到她醒過來,站在牀邊一臉冰冷的林拙言只說了一句話。
就是那句話讓她到死都沒有諒解過自己的父親。
“你就是死,也要給我死在皇宮中!”
最後,她真的死在皇宮中。
那時候林蘇根本就不瞭解自己的父親爲什麼會寧願女兒死,也非要她進宮。可是,自從那也偷聽了父母的談話之後,她隱隱意識到了當初林拙言沒有說出口的艱澀過往。
是爲了父親口中的“血海深仇”吧?
看到林拙言因爲林嬤嬤的讚賞也露出的些許滿意,林蘇的心中酸酸的。也許,她真的是父親心中復仇的工具……她心下一片的冰冷,覺得這個既定的命運讓她想要掙脫,可是又覺得無力。
那是她的父親,生養她的人。她是他的骨血,林拙言有句話又活了這麼多年的林蘇不得不承認,她既然是林拙言的女兒,留着林家的血,那麼就應該揹負林家的一切。
只是,那個“一切”到底是什麼?
“爹,”趁着離開林嬤嬤院子的時候,林蘇快上兩步跟上了林拙言,“爹爹。”
她脆聲叫了一聲,等到林拙言慢下腳步回頭看向自己,這纔有些緊張的走了過去,低頭看着腳尖扭着自己的手,低聲道:“爹爹,我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請爹爹爲我解惑。”
“蘇姐兒,你也有十三歲了吧?”林拙言低頭看着眼前做小女兒狀害羞的林蘇,突然語氣中充滿了感慨。
林蘇愣了一下,立刻點頭。她實歲十一,因爲生在臘月,所以虛歲也有十三了。
“一轉眼,你也長這麼大了。”林拙言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林蘇的頭,可是最終停了下來,“跟我來書房吧。”
林蘇連忙跟上,亦步亦趨的進了林拙言那從來不讓外人進的書房——這書房,就連日常打理的事情,都是蘇氏親自去做的,從來不假丫鬟僕役之手。
活了兩輩子,林蘇還是第一次進這個神秘的書房。然而,放眼看去卻也沒有什麼。簡簡單單的桌椅,書架,甚至連書都不是太多。好奇的打量了整個書房的佈局,林蘇這才走向坐在書桌後面的林拙言。
“爹爹,我想知道爲什麼您會請來林嬤嬤教我。”林蘇開門見山,一點沒有掩飾自己意圖的想法,“其他人家的女兒,也許身邊的丫鬟婆子比我多,看着比我有排場,可是像林嬤嬤這樣的教養嬤嬤,卻是沒有的……”
微微頓了一下,林蘇試探性的看向林拙言,“爹爹,你是不是真的想把我送進宮裡?”
這樣的試探其實很危險,所以林蘇在看到林拙言一瞬間變幻莫測的神色的時候,還是有些心理準備的。
“爹爹……”她低聲喃喃叫着,而林拙言則在最初被小小的女兒道破心思之後恢復了冷靜。只不過,臉色已久鐵青難看。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林蘇咬着下脣半響不說話,直到脣角流出一絲絲的血絲,這才低聲開口:“那麼就是說,這是真的了?可是爹爹,你爲什麼要送我進宮呢?難道真的是爲了榮華富貴?”
林拙言看着眼前的女兒,心中五味陳雜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跟女兒說。
從林蘇滿一歲開始,他就被外放,當時他纔不過正七品,身邊的環境和人脈遠沒有現在好。更何況生性的謹慎讓他不敢真的把女兒帶在身邊,以防對方察覺了什麼,連累到女兒。
那時候,甚至除了蘭嬤嬤之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林拙言在京中還有一個女兒。直到林蘇四歲他任滿回京,從某些人口中確認一切都已經風平浪靜,這纔算是慢慢放鬆下來。
回想起過往,林拙言的神色慢慢緩和了過來,有些憐惜的看着林蘇。這個女兒雖然自小沒有養在身邊,可是也格外的貼心,言行舉止也很謹慎。可能是因爲沒有父母在身邊,所有也很早慧,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蘇姐兒,你也長大了,有些事情告訴你,你能理解嗎?”
“能!”林蘇立刻用力點頭。
那天下午,林氏父女在書房中待了許久,沒有人知道林拙言對林蘇說了些什麼。只不過,從那天開始,所有人都覺得林蘇變了。
而這種感覺,以林嬤嬤爲最。每日裡面,她同林蘇相處時間最長,所以更容易注意到那些細節的變化。在她看來以前的林蘇聰明雖聰明,可是總是有種跟這個年紀的姑娘不一樣的深沉的違和感。這種深沉是偶然流露出的,林蘇在別人察覺之後就會立刻下意識的掩飾。
因此,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落落寡歡,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沒有一點的生氣,彷彿是一個已經活了很久,經歷了各種滄桑,越來越安靜的老人一樣。
至於現在的林蘇,似乎多了一股子執念,眼神也開始變得爍爍有神了。
而就在林蘇終於下定了各種決心,遠離那不切實際的有關愛情的夢想的時候,那個人竟然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這個是我侄子景軒,今年十六歲了。景軒,林夫人是你長輩,你叫聲姨媽也不算逾越。”李夫人文氏笑眯眯的介紹,躲不及的林蘇只能拉起袖子半擋了臉,控制不住的偷偷看向李夫人身旁的文景軒。
文景軒不卑不亢的行禮,臉上略微帶了點尷尬,並不看向林蘇。
“景軒見過林夫人,見過林姑娘。”
“景軒侄兒看着倒也是青年才俊,”蘇氏笑着點頭,回頭對林蘇道:“蘇姐兒,我的蒲扇似乎忘在了車上,你去幫我取下。”
林蘇應了聲,給白鹿寺客房中的長輩們行禮,最後又似乎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文景軒。文景軒在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間,猛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認出了林蘇,嚇得林蘇立刻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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