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牀後, 將洗衣機裡洗好的衣服拎出來,晾到陽臺上。
昨晚睡得太遲,導致精神都有些不振了。餘祈伸了伸懶腰, 目光所到之處, 是一抹淺藍的天色, 綿綿的雲絮散落在天際——預示着今天的好天氣。
手機鈴聲在屋內響了好幾遍, 餘祈才聽到。接起, 是陸跡沉沉的聲音。
陸跡原本打算今天跟餘祈說清楚。他大概能猜到,餘祈很快便會離開。自尊心讓他說不出挽留的話,但他也知道, 如果他現在再不把握住機會,等餘祈去了外地上大學, 自己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然而, 來自英國的一個急電, 卻讓他連夜上了飛機。下飛機後,安頓好, 纔想起給餘祈打電話。
餘祈表示無所謂,“那你忙,拜拜。”乾脆利落地掛了電話,突然覺得昨晚自己白擔心那麼多了。
租的房子快要到期。餘祈將一些要保留的東西,收拾收拾, 搬去樑梓淵那裡暫存。
回來的路上, 餘祈突發奇想要做頓好吃的犒勞一下自己。在菜市場附近的一個公交車站下了車, 走過兩條街, 拐個彎, 便是菜市場。
半空中無遮無攔的太陽不遺餘力地發散着光熱,午後的陽光, 有些許灼人。
路口的左前方,有薄薄的人羣聚在一起,似乎是在圍觀什麼,隱隱有爭執聲傳來。
餘祈對此見怪不怪,路過的時候,隨意地往人羣中瞥了一眼。卻是看到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許淨。
不顧人羣的抱怨聲,餘祈擠上前去。許淨正背對着他,與一男一女激烈地爭吵着什麼。不——應該是那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單方面攻擊許淨,而許淨一直保持着沉默,背部僵硬地挺得筆直。
女人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其貌不揚,一張嘴巴卻能噴死人,一口一個騷.蹄.子。
從周圍人羣的議論聲中,餘祈漸漸理清了事情的緣由。
在他們口中,許淨是如同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小三。剽悍的女人據說早就懷疑自己丈夫跟許淨有一腿了,今日碰巧在街上撞見他們兩個走在一起,一時間,怒極攻心,當場就揪着許淨,在大街上徹底撕開臉皮來。但她怎麼可能承認是自己丈夫花心呢。於是許淨就成了那狐媚子,專門勾引男人。而那個男人,自從剽悍女人出現後,屁都不敢放一個。見女人偏袒自己後,反倒和她一起數落許淨。
女人越說越生氣,見許淨仍是一聲不吭,頓時氣急敗壞地高高揚起手掌,重重落下——
餘祈自然是不相信這些人口中所說的話的。原本在一旁默默觀察着,見女人竟是要扇許淨巴掌,忙衝上前,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臂——好歹,他鍛鍊了這麼久,力氣也是很有成效的。
女人手臂掙扎了下,沒能睜開,頓時咬牙恨恨地問:“你誰?最好少管閒事!”
餘祈冷笑,“她是我姐。什麼話都是你在說,白的都能被你說成黑的。少在這誣陷人!”
“我呸!我告訴你,就是這個狐媚子,勾引我老公!”
“怎麼不說是你沒能力,留住你丈夫的心。”
女人被餘祈的話戳着痛處,哽了哽,轉眼看向袖手旁觀的男人,咬牙切齒道:“還不快點給我幫忙!”
男人眼神飄忽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一直面無表情的許淨,清了清嗓子,一副紙老虎做派,“你小子,還不快放手。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餘祈冷哼一聲,斜睨他一眼,甩開女人的手臂。轉過身,拉着許淨離開,“咱們走!”
後面傳來的叫罵聲,餘祈全然不顧,一言不發地拉着許淨快步離開。
直到拐過一個轉角,腳步才放慢下來。
這條街因爲剛開發出來不久,商店不多,人影也比較少。走在其中,格外安靜。
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許淨才輕聲開口說道:“謝謝你了,小祈。”
餘祈搖搖頭,“沒什麼好謝的。這是我應該做的。”
“嗯。”似嘆非嘆地應了一聲,許淨將散落在臉頰一側的碎髮撥到耳後,又沉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許淨整理好思緒,故作輕鬆地淺笑說道:“說來,我們也有好久沒見了。”
“嗯。有一年了。”餘祈看向許淨白皙的側臉,去年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誤打誤撞地進了她的冷飲店。
許淨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抿了抿脣,“小祈啊,我現在沒地方可去,可以在你那呆一晚上嗎?”
餘祈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畢竟許淨曾幫過他。況且,許淨臉上的表情似要哭出來一般,讓他更是說不出其他話來 。
打開門,餘祈率先走進去,整理了下因今天收拾東西而有些凌亂的客廳,“不好意思,許淨姐,我這有點亂。”
許淨緩緩搖了搖頭,“沒事。是我冒昧打擾了。”
嘆了口氣,“跟我說會話吧。”似是篤定餘祈會聽他說下去,許淨接着說道:“你也看到了,剛纔在大街上。真抱歉,讓你碰上了這些糟心事。”
“我啊,確實是小.三。不過是被.小.三。呵。”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許淨從包裡拿出一包女士香菸,取出一根,熟練地點火,“我剛開始跟他在一起,還不清楚這事。”緩緩吐出一口白煙,“後來,還是他老婆找上門來了,我才知。”
“我自然是跟那個人渣分手了。今天會跟他們倆在大街上難看,是因爲,我懷孕了。”許淨平靜無波地說出這番話,眼裡有自嘲,也有悲哀。
生活似乎總是這樣,偶爾讓人充滿期待,時常又讓人破滅希望。
餘祈冷靜地給她分析,“那你打算怎麼辦?”
許淨搖搖頭,“我沒想好。”
像個成熟穩重的大人般,餘祈拍了拍許淨瘦弱的肩膀,“沒事。我會幫你的。”
誰都會有迷茫失措的時候,生活時常不如意,唯有直面困難,才能一直走下去。
晚上睡覺時,餘祈躺在沙發上,身上只蓋了層薄被,幾乎是睜眼到天明。
餘祈是被廚房裡的一串叮叮噹噹的聲響給喚醒的。坐起來,揉揉眼睛,往廚房方向看去。
許淨自廚房門口探出頭來,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小祈,醒來啦。等會嚐嚐你姐我的手藝。”
洗漱好,餘祈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熬得晶瑩剔透的小米粥,禮貌地道謝,“謝謝你。許淨姐。”
“客氣啥。你都肯收留我了。”許淨往日那種爽快勁又回來了,讓餘祈覺得十分親切。
看了看顯得有些空蕩蕩的四周,許淨吞下嘴裡的粥,問道:“你是過幾天就要搬走了嗎?”
餘祈點點頭,簡單地應了一聲“嗯”。
許淨不甚在意,轉動了下手中的勺子,“對了,小祈。我打算流掉這個孩子。我還年輕,不想被一個孩子束縛住。”話雖是這麼說,但許淨的表情卻完全沒有釋懷的跡象。
餘祈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