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一邊搓洗着田懷德的腳,一邊觀察着他的神色,未料,田懷德卻是臉色陰沉,狠狠的一錘打在炕上。
“冤家,你這又是何苦?”陳氏見了大驚,連連執起他的手察看,說道:“瞧,紅了。”
“無事。”田懷德對陳氏的關切十分受用,順勢就將她拉了起來,一起倒在炕上,說道:“我心裡悶,你陪着我說說話。”
“這到底是怎的?”陳氏抓過綿帕子將他的腳擦乾,又將木盆移到一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這才重新歪在炕上。
“娘想着讓我把二妞一家也帶去橫河。”田懷德陰沉着臉說道。
“啥?”陳氏一聽,從炕上彈坐起來,瞪大了眼。
“聲音小點。”田懷德連忙坐了起來,捂着她的嘴。
陳氏掰開他的手,一臉氣急敗壞地問:“那你可是應了?”
“這能應嗎?”田懷德沒好氣地剜了她一眼,悶聲道:“這二房三房已經夠鬧心了,再加上二妞,我還當什麼官吶我。”
陳氏得了準信這才鬆了一口氣,說道:“你可把我給嚇破膽咯。”
二妞,也就是田老爺子和江氏的老閨女,排行最小,是江氏最疼的幺女,嫁去了鎮上的一家開布店的姓楊的人家,原本日子過得不錯,可因爲那女婿經營不善,鎮上又開了幾家布店,競爭一下子大了,日子倒過得緊巴起來了。
聽江氏說,那楊家原想着把布店給結了做其它生意,可也沒啥資本,那家就楊大勇一個兒子,做生意也不是什麼好手,賠了生意就打罵妻兒,這二妞回來哭過幾次,說過不下去了,看到女兒手臂上的淤青,江氏心疼得要命,自然將那女婿罵了個祖宗十八代。
這田懷德得了官身,江氏一下子就活躍開了,想着老閨女的日子,就想着讓老大帶着過去橫河,如此楊大勇看在大舅份上,也不會動輒就打罵,還得好好供着。
“她咋能這樣咧?”陳氏聽了首尾,臉色黑沉,不滿地數落:“你一個人當官,這一大家子過去,還不笑死人?你看哪個官是這麼的拖家帶兒的?沒得讓人笑掉大牙。”
說到這,陳氏又覷了一眼田懷德的臉色,見他陰沉着臉,又黏了過去,說道:“咱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貴,憑什麼他們就能不勞而獲,白刺刺的分了老大半去?就拿三房來說,當初說好了讓顏丫頭嫁給譚知事那傻兒子,可後來呢?拐了這一大彎兒,差點黃了。要不是我添着臉巴巴的去給譚夫人說盡好話,又把我那外甥女許過去,這官,哼哼,還不知道在哪呢?他倒好,這就來分一半富貴去了。”
“曉得,我曉得你的好。”田懷德摟過她,想了想道:“我瞧着老三那架勢是不想跟着咱們去,倒是真個想分家出去單過。”
“哼!誰個知道咯,莊丫頭也說了,怕是以退爲進呢。”陳氏冷笑一聲道:“若真個這樣,那他倒比老二有機心了,我瞧着敏顏那丫頭掉了一會河,腦子倒是變得靈光了,邪乎着呢。”
陳氏想到當日田敏顏拿着菜刀氣勢洶洶的說要砍人的情景,就打了個冷顫。
“這,老三該不會吧。”田懷德有些遲疑,可看着陳氏的眉又豎起來了,連連道:“別介,他向來老實,翻不了天去,我倒是煩着老二一家。”
提到二房,陳氏又沉默了下來,那一家子,比起老實的三房一家,更讓她噁心得吃不下飯,只要想到和那家子共同生活,她就感到腦門兒針刺的痛。
“你得想個法子呀。”陳氏推了推他的身子,鬱悶地道。
“爹那關,難過。”田懷德翻了個身,鬱郁地道。
“咱許多些銀子回來,他們還會舍了?誠願跟着去擠那麼一個小院子?”陳氏亟亟地道。
“老二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陳氏再度沉默,脣抿的緊緊的,想起老二的那副嘴臉,無賴,輕佻,有幾次看着自己的目光,讓她毛毛的,她看了看田懷德的背,欲言又止。
“睡吧,頂多去到那邊,咱再買個大的院子搬出去就是。”田懷德今晚也吃了不少酒,酒意上來,也迷迷糊糊的想睡了。
陳氏在他旁邊嘀咕了幾句什麼,見他沒應,不由氣哼哼的拉過被褥睡下不提。
月上柳梢頭,清冷冷的月光照進正屋北頭的廂房。
田懷孝氣喘吁吁地從李氏身上翻落下來,張開雙腳成大字型地倒在炕上,粗氣呼呼地噴。
李氏從炕上坐起來,一邊系衣裳的帶子,一邊打了一下田懷孝使壞的物事,睨着他道:“今兒晚吃了幾杯貓尿,倒神乎了啊。”
她語氣雖帶着責嗔,可她眉眼裡,卻帶着滿足的舒爽,往日裡這死鬼跟頭牛似的橫衝直撞,今兒卻是變了個人似的,整治得她死去活來的,好不過癮。
田懷孝哼哼了一聲,拉過被褥蓋着自己,閉上眼睛沒答話。
“睡了,跟你說話呢。”李氏見他不應,又推了推他。
“累着呢。”田懷孝從喉嚨裡哼出聲來。
他自然知道今兒晚的興頭是咋回事,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嫂陳氏今兒穿戴了一身新的衣裳,又吃了兩杯酒,那張臉真正是人比花嬌,剛纔那一場,他是將李氏想象成陳氏了。
“我跟你說,你這幾天可得仔細點爹,省的那邊兩口子給爹上眼藥。否則,哼,甭說當老爺,屁都沒個。”李氏自然不知道他心裡的彎彎道道,指了指東廂那,撇嘴道:“我冷眼瞧着,大嫂他們是不想俺們去橫河呢。”
“他不敢。”田懷孝身子一動,哼道:“他真敢這麼做,哼哼,光腳不怕穿鞋的,嚷嚷出去,大家都甭想好過。”
“人家可比你有成算多了。”李氏故意激他:“別說其它,人家字都比你認得多,要合計你,就是俺這小手指頭的事兒。”
“我說了他不敢。”田懷孝唰地翻身坐起來,吼了一聲。
李氏被嚇了一跳,待反應過來後拍了他一掌:“作死啦你,這大聲,跟誰發威呢。”
“就你囉嗦。”田懷孝瞪了她一眼,重新躺下,可李氏的話卻是入了他的心,明兒個開始,可真的跟緊老頭子了。
李氏自不知他的想法,嘟嚷了幾句,也睡了過去,正正是幾家心事幾家愁,各有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