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柳墨言如何威逼利誘,撒嬌耍賴,段錦睿最後還是沒有換上那雙草鞋,其他的事情能夠容忍也便容忍了,這樣毀自己的形象的事情,他意外的堅持。
柳墨言拿着這樣油鹽不進的男人沒有辦法,也便隨他去了,反正遭罪的又不是他,自認爲跋山涉水多少年的人,根本便拿着翻山越嶺不在話下。
他們找到小鎮的時候,顯然運起不錯,正是集市日子,即使小鎮本身人數不多,也耐不住周邊的人羣來此交易,人羣摩肩擦踵,熱鬧無比,柳墨言和段錦睿的形象雖然有些凸出,他們將身上的血腥遮住,臉上也抹了些塵土之類的遮掩,也沒有那麼引人注意了。
“呼,終於看到人羣的感覺,真好……”
柳墨言伸展了下手臂,臉上的笑容即使因着灰塵的遮掩,也仍然燦爛。
手腕一緊,想要直接邁入人羣中的腳步頓住,疑惑地轉過頭,垂眸看着男人握住自己腕子的手:“怎麼了?”
段錦睿抿了抿脣,本來便淡薄的脣,成了一條直線,冷肅的表情越發嚇人,他的腳死死地頓在原地,沒有往前走的意思,周圍有經過的人,在這周身冷氣下,下意識地抖了抖身子,然後,趨利避害的本能,讓男人身邊形成了一個真空的圓形。
“阿睿,你不說話,我不知道你怎麼了,說話……”
柳墨言無奈,他有的時候真的是恨死了段錦睿這樣沉默無言,偏偏整個人散發出我有事,快來詢問的味道。
男人握住少年的手不動,半晌,在柳墨言臉上的笑容快要僵硬時,終於開口:“你要去哪?”
少年方纔那麼愜意急切的樣子,活力十足,像是馬上便要擺脫他一般,心底的焦慮不安,幾乎是瞬間便讓他做出了動作。
哈哈,柳墨言想要冷笑幾聲,又不知道該怎麼表現自己對於越發幼稚的男人的無語,掩飾性地低咳一聲:“你不覺得,我們現在最要緊的便是找到醫師嗎?”
“……”
段錦睿的脣張了張:“對,你現在需要醫師……”
柳墨言看起來好的多了,但是,還是要找醫師再看一下,避免有什麼後遺症狀。
“那你還不放手?”
柳墨言又撇了兩個人相握的手一眼。
“人太多了,我害怕你走丟了!”
段錦睿的五指更加緊地握住掌心中細膩的手,昂着頭,方纔還不願意移動一步的人,邁步太突然,讓猝不及防的少年差點兒站不穩,一個趔趄:“阿睿,你在開玩笑嗎?”
“說我會走丟,其實是你吧……”
“喂,我不是小孩子,放手!”
迴應柳墨言的是全然的沉默,眼角瞥到周邊人以着奇怪的眼光注視着他,乍然閉上了嘴,他現在想要捂住自己的臉,天吶,究竟是他被某個人帶的幼稚了,還是自己演戲演得上癮,出不來了?
自詡實際年齡已經可以做父親的人,心底哀嚎。
集市上各種小攤分列,尤以吃食爲多,餃子,湯圓,鍋燒,豌豆黃,冰糖葫蘆,割肉胡餅,沙魚,金絲肚羹,點羊頭,灌湯包,吃食點心,應有盡有,不是多麼貴重精緻,偏偏多了些食慾。
誘人的香味隨着那些攤販揮剷起鍋的動作越發濃郁,連着吃了兩三天野果乾糧的人,忍不住單手捂了一下肚子,很小心很小心地捂了一下。
“請問一下,最近的醫館在哪裡……”
“包一份豌豆黃……”
柳墨言才擺出笑臉,一隻修長的手中捻着一塊碧色的玉佩,將它放到了小攤子上,攤販臉上訝然的表情:“客官,您把小攤全買下,也不必這麼多的……”
“多少?”
“一塊五文錢,您要幾塊?小的找不開零頭的!”
那塊玉佩光看水頭,便是不懂行的人,也看的出來值不少銀子,小販看的倒是眼饞,只是也和他無關。
“包十塊,不用找……”段錦睿有些不耐煩,對於這一街的吃食,只有豌豆黃看起來比較精緻乾淨,方纔少年按住肚子的動作,他早已經注意到了。
在小販快要露出看傻子的表情前,柳墨言先一步把那塊玉佩收回去:“他開玩笑的……”
遞過去一塊小小的碎銀,柳墨言問清楚了醫館的路,手上拿着一大包豌豆黃,拉住還不明白怎麼回事的男人便走。
“給你!”
將玉佩重重地按在男人的手中,柳墨言幾乎想要嘆息了:“你是不是從來沒有自己買過東西?”
“自有人會準備好的……”
段錦睿不明所以。
“那麼,你知道這塊玉佩值多少銀子,一錠銀子值多少文錢,一文錢見過嗎?”
段錦睿臉色一陰:“本宮不是白癡!”
可惜柳墨言已經看到了醫館的招牌了。
“我知道這塊玉佩起碼值二百兩銀子,一兩銀子是一吊錢,也就是一千文……”
段錦睿顯然還不甘心,他難得地多說了好幾句話。
“好了,隨便你!”
柳墨言的心神已經放到醫館上了,男人的腿傷,他親眼看過,要好好包紮,否則的話,還真的會出些不知道怎樣的問題,想到以後這個高傲沉默的男人一瘸一拐的樣子,柳墨言莫名地不爽。
“走了!”
醫館裡面的人不多,都是些頭疼腦熱的普通百姓,只是醫館中只有一個看起來快要半截身子入土的大夫在那裡坐堂,柳墨言只是看了一眼對方,便不抱着讓這位醫師診斷的希望了。
段錦睿和柳墨言雖然身形氣勢看起來不一般,實則身上殘破的衣物看起來很有些狼狽,夥計懶洋洋地看了一眼,便沒有興致認真招待了:“開方去那邊,抓藥去那邊!”
一直拉着的手因爲兩個人分向兩邊而從袖底露出,惹來夥計幾眼異樣。
“……”
段錦睿和柳墨言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看病!”
“抓藥!”
“到底是看病還是抓藥!”
夥計有些不耐煩了。
“看病!”
段錦睿拉着柳墨言往大夫那邊走,風寒是病,要好好診治。
“抓藥!”
柳墨言不是像段錦睿那樣說一是一,一板一眼的,他反對的方式,便是腳尖在對方受傷的側邊踢了一下,不會傷着,卻會讓男人一直強自支持的腿一個虛軟。
“你……”
“好,抓藥!”
一瓶子金瘡藥,一包治療風寒的草藥,兩個人雖然一個滿意,一個不怎麼滿意,到底是解決了,當然,付錢的還是柳墨言。
段錦睿瞪着少年扔出去的碎銀子,握了握手,然後,拉開柳墨言的手,在對方不明的眼神中,將那塊被他握的溫熱的玉佩按在了對方手心之中:“這是報酬!”
吃軟飯的男人,是很恥辱的,段錦睿絕對不承認,看着柳墨言花錢打點,很是讓他不自在,最直接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幾位皇姑姑對着那些豢養的面首花錢大方的樣子。
最讓他不開心的,是自己身上,除了一些皇室標誌紋路的配飾之外,唯一能夠出手的只有這塊隨意帶在身上的玉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