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家喻戶曉,傳爲美談。
馬車緩緩走在上坡路,時而有許多騎馬的人從窗外經過,個個是翩翩少年,意氣風發。有像衛寧這樣年紀小初入學的,也有許多過完年返校回來唸書的。
我看着看着,突然馬車向前一個趔趄,然後就停了下來。
我回過頭,看向堆錦。堆錦馬上會意,打開車門問怎麼回事。
片刻後堆錦打聽清楚了,回過頭爲難得對我說:“小姐,好像是有位大人物要來,所有的車馬都要停下來讓道。”
“哦?”我感興趣地挑眉,“什麼人物,這麼了不起。”
雖然說蒼松書院是第一大書院,裡面的講師嚴格,但說白了,還不是京城貴族子弟們另一個標榜身份的場地。
在書院裡拉幫結派的人也不少,所以我纔有衛寧進了這個書院會被欺負的擔心。
而此時架子這麼足要讓所有人讓道的人,該會是京城中哪個有身份的子弟呢?
我讓堆錦和衛寧不要出聲。掀開簾子往馬車後面看去。
山道很寬,足以讓兩輛馬車並排行駛,而此時那些馬車和單騎都停在原地,個個伸長脖子,和我一樣看向後方來人。
到底是誰,擺這麼大的架子。
一匹白馬噠噠噠進入視線,馬上坐着一個約摸十二歲的小少年,紅纓袍,朝天靴,身上還揹着個藍布包。
所有人都翹首以待這馬上少年的儀容。誰知待那少年騎近了,纔看見他一身破破爛爛。到處都縫着布丁,而那匹白馬,也年老體邁,噠噠噠,永遠是一個步子。
已經有人暗自噗嗤偷笑。議論聲四起。
“這是哪家的公子,穿得破破爛爛的?”
“就他這樣的,還封路?怕是搞錯了吧。”
那少年騎在馬上,對所有車馬停下來似乎還很不解,左右相看,抓抓頭。
他生得倒是不錯,小小年紀已經是鼻如懸膽眼若星辰。但在看清他長相後,我下意識地捂住臉,這個笨蛋,千萬不要說我認識他。
隨即一想,這個時候他倒的確不認識我,於是靠着窗子對他小聲喊道:
“石簡!石簡?”
坐在馬上的我上一世最好的哥們聽到人叫他,四下搜尋,然後看到馬車裡用力朝他揮手的我。
石簡遲疑地抓抓腦袋,拿手指比着自己的鼻尖,小聲說:“叫我?”
見我點頭,他又看了左右兩眼,才慢吞吞地打馬靠近我的車窗。
“這位姑娘,你認識我?”石簡看到我是個女的,還不好意思地臉紅一下。
我在心裡翻個白眼,這丫還真的以爲自己遇上了紅鸞星?
“你是兆尹京官的公子,我當然認識。”
“是嗎?原來我爹名氣這麼大啊。”他略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我看了看他這一身破爛的行頭,皺眉問:“你怎麼穿成這樣?知道的說你來念書,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乞討的人呢。”
他不好意思地扯扯衣襬,然後道:“還不是因爲我爹,爲了表明他愛民如子清廉的品質,特意穿得差些,給他宣傳宣傳。”
我搖搖頭:“你還是快些換回來吧,你如今上學,別人已經知道你的底細。石家再清貧。也不至於到穿打補丁的衣服的程度,你這樣未免太誇張了。”
“哦?也對。”他恍然大悟,然後感激地看着我:“多謝姑娘提醒。”
我看他仍舊橫在道路中間,而那位尊貴的有身份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過來了,便對他招手,“你過來些。”
他便往馬車邊過來了些,我見他所停留的位置沒有礙着山道中間行車的位置,纔對他說:“你不知道有重要的人要來,已經有命令說所有人停下來了嗎?你怎麼還一個人騎着馬亂跑?”
“有嗎?”石簡重重吃了一驚,“我不知道呢。難怪你們都停在這裡不走,我還以爲出什麼大事了。”
我搖搖頭,石簡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腦子太小了。
“對了,還未請教姑娘芳名。”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然後有模有樣地朝我一拱手。
我差點笑出來,上一世勾肩搭背一起上天香樓點曲子的好兄弟,這一世跟第一次見你一樣。這感覺還真奇妙。
我意思意思地朝他回個禮:“我姓衛名知還,是丞相府的四女,這是我的胞弟,單名一個寧字,今日我就是來送他到蒼松書院唸書的。”我挪開身子,讓他看見衛寧。
衛寧此時也倒乖覺,拱手叫了聲:“師兄好。”
石簡亦回了一禮,“原來是丞相家的公子,失敬失敬。”
“今日得見石兄,真是一見如故,不如在此結爲朋友,日後諸事,有個照應?”我懶得和他廢話,直接打開主題。
他驚了一驚,然後說:“我也覺得衛姑娘不拘小節,心地善良,那就,結……”
“對了石兄,你家的大黑怎麼樣了?”我打斷他。遙憶當年,我們兄弟二人,中間牽着一隻大狼狗,叱吒整個西市街的日子,可真真意氣風發令人懷念啊。
“大黑?”他愣了一愣,“大黑還好,不過你怎麼知道……”
“那鴿子蛋呢?怎麼樣了?腿還靈活不?”我再次打斷他。
“鴿子蛋?”他越發驚奇,然後斷斷續續回答,“它,它也還好。”
“嗯。”我點點頭,當年雖然取笑過石簡給他的寵物取的名字,但對他那羣和主人一樣蠢的貓貓狗狗,我還是蠻有感情的。“牛頭馬面還那麼能吃嗎?”
“你……你怎麼連它們都知道?”石簡吃驚到不能再吃驚。
我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那是自然。你不是已經和我是朋友了嗎?既然是朋友,當然也要愛屋及烏,連你養的寵物也一併熟悉呀。”
一聽就知道是胡扯的話。石簡還是很沒有道理地相信了。
他佩服地看着我:“你這個朋友,我真沒交錯!”
說話間,一輛黑幄頂篷的馬車緩緩地從他身邊駛過去,我開始還沒在意,等那輛馬車駛過去後,我的馬車也開始行駛。
“咦,剛纔那馬車裡的人,就是那個很有身份的人?”石簡也反應過來,新奇地說。
我輕輕皺着眉:“可能是吧。”
石簡還伸長脖子張望着,“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人,如此張狂,又如此低調。”
我放了簾子,對衛寧笑道:“我才擔心你到了書院沒有依靠,現在可好了。剛纔與你介紹的石簡是兆尹京官的公子。他是個很好的人,你到了書院,只要與他交好,自然不會被人欺負。”
“真的?”衛寧心存懷疑,“可是他穿得破破爛爛,而且還這麼蠢,被你騙得團團轉。”
“我讓你信你就信。”我瞪他一眼,“還有,他是我的好朋友。要是再讓我聽到你說他蠢。我就揍你。”
衛寧被我瞪地縮了縮頭,然後似乎覺得這樣太不夠男子漢了,又直起腰,氣勢十足地大聲說:“我知道啦!”一邊嘟囔:“都不知道誰纔是你弟弟。總是對我這麼兇。”
我轉過臉,偷偷笑一笑,衛寧還真是,又討厭又可愛。
到了書院,石簡要回住所,而衛寧要去考試,我們在門口分手。臨走前石簡一再拍胸脯保證一定會關照衛寧的。我在心裡想,石簡和上一世一模一樣,一點也沒有變過。還是這麼義氣,還是這麼夠兄弟。
等衛寧去考試了,我閒着無事,便四處逛逛。
逛着逛着,我就看見了那輛黑幄馬車,這馬車其實不怎麼起眼,又沒有任何的家族標誌,看起來和其他的馬車無異。我本沒有注意太多,只瞟了兩眼就要收回目光時,突然不經意間看到了馬車棚頂垂下的一串由珠子穿成的穗子。
這珠子……我不由地上前摸了摸,這珠子,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隻有皇宮裡纔有的東珠。這馬車裡的人,是從宮裡來的?
我心裡頓時疑雲四起,難道哪位皇子來了蒼松書院唸書?但算算年紀,又覺得不對。何況宮裡有專爲皇子所設的書房。
疑惑一直到衛寧考試結束才解開,考試結束,所有考生一齊從試殿出來,在人羣中,我看見了一個長相分外女氣的小少年,他神情桀驁,眉眼裡盡是對周圍人的鄙視,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
在看清她的臉後,我不由笑起來。
“他是誰?”等衛寧出來後,我悄悄地指着他問。
“他?”衛寧從鼻子裡哼的一聲,“好像是叫宋顏的傢伙。”
宋顏?我露出一個笑,當今國姓爲言,公主有兩位,一位名頌一位名音。言頌宋顏。難怪要清道,公主駕臨,的確要有這樣的架勢。
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衛寧:“聽起來,你好像不是很喜歡這個叫宋顏的人?”
衛寧像是找到心聲一樣,“何止是不喜歡?簡直是討厭!你看他那一副全世界我最大的樣子,不可一世,跟他是天王老子一樣,我可討厭這樣的人了。”
我笑笑,“那你覺得他長得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