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衛國抽完一根菸,就告辭離去,沈淮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想着措辭,就直接拔闞學濤辦公室的電話。
“葛支隊長剛剛把案子跟我彙報了一下。”闞學濤在電話裡說道,“根據你們鎮李鋒副書記、一些羣衆及學校師生的反應,初步判斷惹事的七個人,帶有社會團伙的性質。受傷的兩名師生,傷情也很嚴重。對這個案子,你們鎮上是什麼看法啊?”
“李鋒書記就代表我們鎮的態度,自然是全力支持市公安局打擊違法犯罪。”沈淮就怕對這些地痞流氓處理不夠嚴厲,又怎麼主動去包庇他們,也覺得李鋒很有當刀子的自覺,果斷扎得夠狠。
“另外,帶頭分子跟你們鎮派出所的所長魯小山是親戚關係,這次的案子性質就有些嚴重了,也說不定會牽涉出其他案情出來。”闞學濤依照他的經驗,在電話說道,“我馬上就通知霞浦縣公安局,建議他們對梅溪鎮派出所所長魯小山進行停職,進行調查,一旦發現有其他問題,就立即採取措施。”
通常情況下,闞學濤也不想把系統內的事情搞大,但梅溪鎮派出所所長這種小角色,沈淮一定要踩,他也沒有理由幫一個不搭邊的小角色推脫。再一個,沈淮馬上要主持梅溪鎮的全局工作,在這個之前,發生這種事情,不整肅一下社會風氣,影響也會很不好,對沈淮以後開展會有些不利。
“還有一件事,要請闞局長幫忙。”沈淮說道。
“嗯,你說。”闞學濤說道。
“我記得闞局長你說過,你們市局的劉衛國有經驗,有能力,又講原則,能不能放到我們梅溪鎮加強一下我們鎮的治安管理啊?”沈淮問道。
跟接手案件不同,鄉鎮派出所是副科級單位,而且梅溪鎮派出所又歸霞浦縣公安局管轄,劉衛國在市局是骨幹,但要提幹,再定點投到梅溪鎮派出所當所長,就是闞學濤也會覺得很棘手。
在軋車事件發生時,沈淮就表示出對劉衛國的欣賞,含糊的提過希望劉衛國能到梅溪鎮工作的話;事隔三個月,沈淮這算是正式提出請求了。
在軋車事件時,沈淮就算提出明確的請求,闞學濤也會含糊掉。
闞學濤在軋車事件發生的當天,能猜到沈淮背後是有新市委書記撐腰,但當時他還不知道就是譚啓平要來東華擔任市委書記。
那時沈淮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鄉鎮副書記,在新市委書記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的地位,新市委書記會不會支持他直接插手副科級的人事安排,這都不好說呢,闞學濤作爲市公安局的局長,自然不可能放下身架,拿公安系統內一個副科級的位子,去討好一個鎮黨委副書記。
不過事情發展到現在,且不說譚啓平對沈淮的欣賞,且不說沈淮自身表現出來的過人能力以及背後隱隱約約透露出來叫人看不到底的背景,就算同作爲市委書記的圈內人,闞學濤都覺得有責任替沈淮把這樁事解決好。
“行,這事我先跟霞浦縣局那邊交流一下,應該有解決的渠道。”闞學濤說道,就算不把劉衛國安排去梅溪鎮,沈淮要幫他說情,闞學濤也會考慮給他提幹,身邊拍馬溜鬚的人不能少,市公安局也必須要一些能幹事的人撐場面。
聽到闞學濤這麼肯定的答覆,沈淮笑道:“那真是要感謝闞局長你了,改天請闞局長吃酒。”
“譚書記對你在梅溪鎮的工作很滿意,想你能在梅溪鎮幹出更好的成績;我們也都是爲譚書記爲憂。”闞學濤笑道。
他知道沈淮這些天一直爲天衡大廈的事暗中出力,天衡大廈的事情能否處理好,對譚啓平在東華市能否迅速掌握局面很關鍵;而譚啓平能否在東華市迅速掌握局面,將高天河等人壓制住,也關係闞學濤他自己的發展。
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裡的人,自然要互相幫襯,雖然沈淮此時的官位最低,但在闞學濤看來,沈淮在譚啓平眼裡的地位不低。
杜建上午在辦公室裡,就接到縣委書記陶繼興的電話。
陶繼興的話很客氣,說老同志應該讓年輕人有進步的機會,問了杜建對沈淮到梅溪鎮工作這段時間來的看法。
杜建能有什麼看法?縣裡沒有一紙調令把他直接調走,陶繼興還打電話過來給他打一下預防針,已經算是對得起他了。
從軋車事件發生之後,杜建對今天的結局就有所預料。有心理準備是一回事,但真要背棄他經營有六七年的局面,縣裡也不大可能有好位子安頓他,杜建心裡很不好受。
偏偏又遇到梅溪中學在寒假之前發生這樣的事情,而李鋒、黃新良在沈淮面前表現得又特別積極,叫杜建心裡更像是窩着一團亂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咚咚咚”,辦公室的門給敲響。
不知道又有什麼事情找上門來,杜建坐回到辦公桌後面,喝了一口冷茶,叫心情安寧一些,讓人進來。
見鎮教育辦主任、梅溪中學的校長周小舟鬼鬼祟祟的進來,又把辦公室的門掩上,杜建看着就是一肚子火,要不是他縱容幾個小混混到中學裡的鬧事,他不至於給沈淮當衆“打臉”,沉着臉,說道:“有什麼事不能開着門說,偷雞摸狗似的!”
“剛纔市局的人喊我也過去了解情況,李鋒在那裡跟市局的人說話語調有些不對勁啊。”周小舟說道。
“什麼不對勁?”杜建說道。
“李鋒說魯小山的妻弟他們是社會團伙,在梅溪鎮惹得怨聲載道,這不是坑魯小山嗎?”周小舟說道,“要真是社會團伙,那李鋒分管社會治安綜合治理,他自己豈不是要負責任?”
“有什麼不對勁的。”杜建瞪了周小舟一樣,厲聲說道,“李書記都能深刻反思,你還在這裡說怪話,我看是你的心思不對勁!”
“我怎麼……”周小舟不由得想給自己分辯,又覺得不該叫杜建對他不滿,轉了話題,說道,“沈書記到梅溪鎮,已經是夠作威作福了,杜書記你也是寬宏大量,不跟他計較,但今天這事,他也不看看你跟何鎮長都在場,拿着文件夾就砸魯小山,把魯小山跟我訓得像孫子似的。”
杜建蹙起眉頭閉上眼睛,給周小舟吐露實情:“陶書記上午給我打電話,希望我離開梅溪;李鋒他應該是知道這事了。”
“啊!”周小舟愣在那裡,他想不通:沈淮到梅溪鎮擔任副書記才三個月的時間,縣裡就要把杜建調走給他挪位子,這還有天理嗎?
周小舟試探地問:“何鎮長接替你當書記?”
“要是何清社接替我,李鋒就不會盡這個力氣了。”杜建說道,“你啊,用些心思把學校搞搞好,不要像魯小山那樣,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
“魯小山今天也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啊,再說派出所受縣局跟鎮政府雙重領導,沈淮當上書記,也未必能把魯小山怎麼樣。”周小舟說道。
杜建睜開眼睛,看了周小舟一眼,笑了笑。
杜建這一笑,叫周小舟打心底發寒,心虛地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老周,你坐。”杜建心裡有着說不出的心酸,指着辦公桌前的椅子,要周小舟坐下來,人之將走,其言也善,也不想周小舟以後在梅溪鎮死得不明不白的,分了一根菸給他,說道,“我到梅溪鎮,你就一直負責教育,我們配合了六七年,也算是默契。你要是聽我一句話,明天黨政會議上,主動把教育辦主任的位子辭了。”
周小舟沉默着,知道杜建的話不會是無的放矢,小心翼翼地問道:“杜書記你是說魯小山要栽到這個案子裡?”
“如果今天鬧事的七個小流氓是社會團伙,保護傘不是我,不是李鋒,不是何清社,會是誰?”杜建問道。
周小舟倒吸一口涼氣,“我就說李鋒今天的語調不對勁啊,他真能下得了手?”
“他怎麼下不了手?”杜建苦澀一笑。
李鋒根本就沒有選擇,要麼跟魯小山一起背黑鍋,爲這次的案子承擔責任,要麼就主動給沈淮當刀子,一刀把魯小山往死裡捅。
作爲一個基層幹部,不知道跟同僚互相捅了多少刀,才爬到一個鎮黨委副書記的位子,李鋒才四十歲都不到,會希望一輩子給別人踩在腳底下出不了頭嗎?
見周小舟沉默着,杜建說道:“魯小山這也是咎由自取,也不看看風頭,也不知道收斂一下。他妻弟跑到中學,把中學兩名師生打成這樣子,不嚴肅處理,對學校的師生,對家長,也不好交待啊。”
這時候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來,杜建先接電話,沒想到又是縣委書記陶繼興的電話。
周小舟站起來要先出去,杜建示意他到旁邊先坐着,他還有話要跟周小舟說。
“陶書記,我正好有個事情要跟你彙報呢;你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情嗎?”杜建問道。
“你是說梅溪鎮有社會團伙進中學毆打、傷害兩名師生的事情吧?”陶繼興在電話就直截了當地問道,“我跟你說的也是這個事情。”
“對,我要跟陶書記你彙報的就是這個事情,今天我們有七個社會青年闖到中學耍流氓,受阻止又毆打勸阻的師生,對兩名師生造成嚴重的人身傷害,人已經送到市人民醫院搶救。帶頭鬧事的青年,跟梅溪鎮派出所所長魯小山是親戚關係,我認爲魯小山平時有縱容包庇的嫌疑。當然,這件事我也有很大的責任。”
“哦,市局負責調查這案子的同志,已經把情況反映給縣裡,我找你覈實一下。看來情況確實要比想象中嚴重一些,縣裡跟縣公安局會立即派調查組下去,梅溪鎮負責配合調查。”
“好,梅溪鎮一定全力配合調查。”杜建等陶繼興先掛了電話,才放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