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知道這事的前因後果,也覺得很意外。
沈淮給她的印象是複雜而錯亂的。
沈淮在市政辦工作大半年時間,她都以爲他是個不學無術且貪色傲慢的一個人。陳銘德因病猝逝前後,沈淮的表現則顛覆了她之前的印象。
泳池的意外相遇,沈淮在自己半裸的身體面前那麼笨拙的反應,反而叫她生一些好感來,也莫名其妙的心生一些男女之間纔會有的情愫。
周裕後來也反思過,以爲自己是太久沒有那麼親近的接觸男人了,泳池的意外接觸,纔會叫她難免對男女之事有些遐想跟渴望。不一定就是沈淮,換了別的優秀男人,周裕心想自己都會有一些情不自禁地想法吧?
不過這麼長時間沒見面、沒接觸,即使此前有那麼一點男女之間的想法,也叫時間磨得淺淡近無了。
即使不是因爲沈淮,梅溪鎮劃併到唐閘區的進程越來越快,周裕也一直都有關注梅溪鎮,所以知道沈淮在梅溪鎮做的那些工作。也恰恰是沈淮大力整頓梅溪鋼鐵廠並卓有成效,才叫唐閘區對梅溪鎮劃並一事的態度變得積極起來。
撇開私人間的恩怨,周裕還是極欣賞做事有魄力、有能力的男人。沈淮雖然年輕,但無疑極符合周裕對一個成功男人的認同標準。
不過,周裕之前只知道梅溪鋼鐵廠在沈淮的手裡短時間就奇蹟般的振興起來,但並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此時聽梅溪鎮的官員說起沈淮給潑洗腳水的事情,周裕的心裡就異常的感慨:沈淮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叫梅溪鋼鐵廠迅速振興起來,絕對不是偶然。
官宦子弟她見得多了,她也猜測沈淮的家世可能要比普通的官宦之家強勢得多,但她在沈淮身上看到一些官宦子弟通常所不具體的品質。
也許她弟弟周知白論學識、論能力、論處世圓滑,不會差沈淮太多,但周裕知道她弟弟骨子裡有一種很難克服的傲慢勁。
換作弟弟周知白處在沈淮的位置,他會主動替舊怨甚深的前任去擦屁股嗎?
他會在給潑了一盆洗腳水之後,渾當沒這回事的不改初衷嗎?
他會在梅溪鎮財政如此緊張情況下,會有魄力爲不應該他擔的責任,做出這樣的保證嗎?
看着沈淮燒得通紅的臉,沈淮在陳銘德病逝之前給她的印象,在這一刻都模糊掉了,周裕更鮮明的記住了沈淮在陳銘德因病猝逝前後所表現出來的機變跟智慧、泳池相遇的笨拙跟體貼以及此時的大度氣量與對工作的執着……
沈淮不知道周裕心裡的波瀾,他緩過氣來,雖然氣息還是短促,但眼前不那麼昏黑,撐着坐到臺階上,說道:“我沒什麼大事,就是有些發熱。”要何清社他們不要大驚小怪,“扶我回辦公室歇一下,就麻煩老何你陪周區長他們去鎮小慰問受災羣衆去。”
沈淮撐着要站起來,沒能站住,腿就打軟,身子直往下滑。周裕捱得近,又將他抱在懷裡,跟何清社說道:“沈書記這情況,一定要馬上送醫院去搶救,不能拖延。”
沈淮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再不送醫院會撐不下去了,看黃新良要跟過來,熬住意志沒讓自己昏迷過去,跟何清社說道:“我生病的事情,不要說出去。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有數,去醫院掛兩瓶水就能緩過來,不要大過年的讓大家都不得安生。”又跟黃新良說道,“讓小褚陪我過去就可以了,你陪過何鎮長跟區裡的領導後,就回家過年吧,明天你還要到鎮上值班呢。”
黃新良即使對沈淮畏懼多過尊敬,但這十天前後,他作爲黨政辦主任跟着沈淮跑前跑後,算是對沈淮的工作有最直接的感觸,這時也叫他世故圓滑的內心禁不住深受觸動。
周裕本來想應該由梅溪鎮的人負責送沈淮去,但轉念又蹙着眉頭說道:“市內的醫院,現在的牀位都非常的緊張,我還是親自走一趟吧。”又跟隨同過來的區辦副主任說道,“你代表區裡,陪何鎮長去看望受災羣衆,事完了就直接回家過年吧。”
何清社除了陪同區裡官員給受災羣衆去拜年之外,還留在鎮上值班,實在是走不開。
也知道整個東華市受雪災影響,大小醫院的牀位都給擠滿了,也許有少量高幹病房留下來,但不是鄉鎮一級的官員能享用的。周裕願意出面把這事攬下來,何清社也只是代表鎮上表示感謝,就讓褚強陪同過去照顧沈淮。
當然,何清社聽說沈淮在市裡時,跟同事的關係並不融洽,但見周裕如此關心沈淮的事,心想有些傳聞或許不值得相信。
沈淮又叮囑何清社不要驚動了誰,就叫褚強攙着坐進周裕的車裡,看着周裕從另一側上車,強笑道:“這回算我欠你的。”
沈淮在車上還是昏迷過去,喪失意識之前,只記得還是栽到周裕的懷裡,撞到她的胸上,周裕好像還吃痛的小叫了一聲。
再醒過來時,已經躺在病牀裡,沒看到周裕的身影,自然也看不到她那張嬌美媚豔的臉蛋,倒是何清社、李鋒、黃新良、郭全、禇宜良、褚強、趙東、錢文惠、邵徵、汪康升、潘成等人都圍在牀前,緊張地看着他睜開眼睛。
也許是藥效發揮了作用,沈淮感覺意識清醒了許多,身體也沒有昏迷之前那麼虛跟沉重,應該是退了燒,又輸過液的緣故。
除了身體微微有些發麻,點滴從左手背注進來有些冰涼之外,倒沒有特別的不適,也知道最難熬的那陣撐過去了;沈淮掙扎着要坐起來,趙東給他背後墊了一個枕頭。
“怎麼你們都在這邊?我昏迷了多久,不會已經過年初五了吧?”沈淮笑問道,看着病房裡亮着燈,窗外的天差不多都要黑了下來。
“你昏睡了有六個小時,除夕還沒有過去呢。”何清社見沈淮說話有些精神,也就沒有那麼擔心,把沈淮枕邊的手錶拿給他看,已經過六點鐘,難怪看外面天都黑了。
沈淮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驚動別人,不過何清社聽到沈淮在送往醫院的途中昏迷過去,不敢大意,趕忙換其他人到鎮上替他值班,他匯合李鋒後就趕到醫院來看治療。
沈淮知道圍在牀前的這些人,都在病牀前坐了一下午等他睡醒過來,心裡頗爲感動,說明他這段時間在梅溪鎮的工作沒有白費。
“醫生說我是怎麼回事?”沈淮又問道。
“高熱四十度,整整拖了兩天再加上過度疲勞,身子就經受不住。也怪我們沒有能夠很好的關心你的身體。”何清社說道,“這事陶書記已經狠狠地批評了我們。好在沈書記你身體素質好,退過燒就熟睡過去,不然我們都沒有辦法跟陶書記交待。”
沈淮雖然不想驚動誰,但他都病到昏迷的程度,何清社他們又不知道具體情況,自然要及時跟縣委彙報。
“陶書記百忙之中脫不開身,已經連續打了兩個電話過來詢問你的情況了;三點鐘的時候,市委熊秘書長也親自過來了,沒讓叫醒你。”何清社繼續說道。
褚強在旁邊把一張紙條遞過來,說道,“周區長看你掛水後,體溫降下來,就先回去了,說是有事就打她的這個電話。”
沈淮心想熊文斌都知道他生病,還親自到醫院走了一趟,那說明譚啓平也應該知道他生病的事,不過覺得還是先回熊文斌的電話,不能把順序搞岔了。
沈淮也不會當着這麼多的面給熊文斌通電話,笑着問衆人:“你們還站在這邊幹什麼?本來是一場小病,你們這一圍,我醒過來還嚇一跳,以爲這下子要交待掉。”欠着身子要把大家都趕回家過年去。
“讓褚強留下照顧沈書記你吧?”褚宜良說道。
“千萬不要,這小子留下來,會嚴重影響我勾搭醫院裡的小護士。”沈淮笑道。
旁邊正幫沈淮看吊瓶的護士,聽到沈淮竟然醒過來就把玩笑開到她頭上,粉嫩的臉頓時紅到耳朵根,橫了沈淮一眼就出了病房;剩下一羣大老爺們哈哈大笑。
何清社、李鋒他們也知道沈淮有些電話不方便當着大家的面回,看沈淮都有力氣說笑了,臉色也恢復過來,也就放心地告辭離開。
趙東沒急着走,留下來問沈淮:“要不要告訴陳丹一聲?”
陳丹沒有手機,家裡又沒有裝電話,這時候派車去接陳丹,未必就太大題小作了。
沈淮搖了搖頭,不讓趙東這麼幹,他寧可自己孤零零地躲在病房裡過新年,也不想陳丹不能安心的跟家人團聚。
沈淮看病牀邊竟然有電話,心想這病房還真不是普通人能享用的,問趙東:“老熊那邊是你說的?”
“何鎮長說你特意吩咐過不要驚動誰,我就沒有給老熊跟海鵬打電話。”趙東說道,“應該是縣委陶書記打電話給老熊或者譚書記的;老熊沒打電話就直接過來了。”
沈淮點點頭,熊文斌是市委副秘書長、市委辦主任,自然不可能坐在病牀裡等他醒過來,能直接趕過來看望,也算是念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