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眉到了趙氏處,果然趙嘉兒也在。
見伊眉進來,趙嘉兒也沒有朝她施禮,她臉上露出憎恨的模樣,微微將頭側了過去。
如今,她已經熬成了老姑娘,可伊眉死活就是不同意她進門,趙嘉兒心裡,又怎能不恨。
伊眉象徵性的朝着趙氏微微見了禮,然後瞥了眼一旁的趙嘉兒,帶着輕蔑的口吻問道:“舅父將表妹託給婆母照料,如今表妹已經蹉跎成了老姑娘了,我上次便勸婆母爲表妹尋個人家,您一直說表妹不願意,怎的?可是表妹終於想通了,看中了哪家的郎君,婆母請我過來,難道是爲了商量表妹的婚事?”
伊眉心裡明鏡似的,這趙嘉兒一心要在王瀚這棵歪脖樹上吊死,是斷然不會看開了嫁人的,她這一番話,不過是爲了刺激趙嘉兒而已。
她雖然早已不在意王瀚這個虛僞小人,但私心裡也不想讓他們這對狗男女稱心如意。
趙嘉兒聽了蔡伊眉這夾槍帶棒的嘲諷,她回過頭來,衝着蔡伊眉冷冷一笑,回道:“表嫂猜得對,今日請你過來,正是爲了商議我的婚事,只是我看中的這郎君與表嫂算是舊相識。”
伊眉正要端着茶盞往嘴邊送,她聽了趙嘉兒的話,不由得微微一頓。
“是誰?”她詫異的問道。
趙嘉兒淡淡一笑,緩緩的回道:“就是你的夫君,我的表哥,王瀚啊”
“表嫂早與表哥貌合神離,只不過掛着夫妻之名罷了,我說你們是舊相識,倒也襯景。”
說完,趙嘉兒看着伊眉,癲狂的笑了起來。
伊眉重重的將茶盞擲在桌上,厲聲道:“我們貌合神離也罷,空有夫妻之名也罷,但名義上我是他正妻一天,這納妾之事,我便做得了主,你休想稱意。”
趙嘉兒聞言也不鬧,又是一陣狂笑,她看着蔡伊眉,說道:“這回,恐怕是由不得你了。”
蔡伊眉早已經與趙嘉兒勢同水火,這麼些年,王瀚拖着她,她便拖着他跟趙嘉兒。
趙氏見二人又脣槍舌劍的鬥了起來,她先是重重的嘆了口氣,然後對着蔡伊眉道:“嘉兒她懷了瀚兒的骨肉了,這回,你便是不允,也擋不住瀚兒娶她了。”
趙氏說的是娶,而非納。
見伊眉目瞪口呆的樣子,趙嘉兒用挑釁的語氣對她道:“你進門已有十年,卻是未曾爲王家繁衍香火,如今我懷了表哥的骨肉,表哥已經答應要娶我爲平妻。”
“你做夢!”伊眉惱得一拍案几,狠狠道:“除非他與我和離,否則,我就是死,也不會允你進門。”
趙氏見狀無奈道:“伊眉,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麼些年,你未曾爲王家生兒育女,咱們也沒說你一個不字,如今嘉兒有了瀚兒骨肉,你又這般胡攪蠻纏,任你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也斷沒有讓婆家斷了香火的道理,哼!這個事,便是說到皇帝跟前,也是你沒理。”
蔡伊眉瞥了眼趙氏姑侄倆,她淡淡一笑,回道:“告到哪裡我也不害怕,莫說是你們口中的平妻,這世道,妻子不點頭,丈夫連妾室都納不得,這孩子,你若是執意生下來,我也斷然不攔着,只是,你無名無分的在王家,你生的孩子,也不過是個野種。”
趙氏聽了這話“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趙嘉兒死死的盯着蔡伊眉,那目光猶如一把利劍,彷彿能殺人。待從趙氏那裡出來,蔡伊眉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她就是要死死的壓着那居心叵測的趙嘉兒,趙嘉兒懷了王瀚的骨肉,她心裡居然沒有一絲難過,反倒是因爲用此事打擊了趙嘉兒,再想到因此折磨了王瀚,而生出一種近乎扭曲的快樂來。
伊眉也知曉,自己早不是那個單純善良無限美好的女子了,她討厭現下自己淪落成這幅樣子,可是身處王家這樣的環境,整日裡與趙氏姑侄和王瀚這樣的人勾心鬥角,她已經再難找回從前的自己了。
“彩兒,去命人備車,我想回孃家住幾天。”伊眉吩咐道。
她真怕自己被這家人薰染得徹底黑了心,每到繃不住的時候,她就會回孃家暫住幾日,散散心裡的晦氣。
彩兒得命,立馬去安排,伊眉只簡單收拾了幾件衣裳,便坐車回了蔡府。
蔡夫人見晌午剛走的女兒又折了回來,還帶着行李,心裡便明白了八九,她重重的嘆着氣,心疼的與女兒悄悄道:“實在不過下去,乾脆和離了得了。”
伊眉坐在孃家舒適的軟榻上,喝着僕婦們剛端來的熱騰騰的鮮雞湯,她不忍母親跟着上火,只狀若無意道:“哪家過日子不是磕磕絆絆的,咱們這樣的書香門第,豈能有和離女。”
蔡夫人忙道:“我跟你父親早看開了,只要你舒心,我們不在意外頭那些流言蜚語。”
父親做了一輩子祭酒,教了一輩子書,將名聲看得比命都重要,伊眉哪裡不知,父母這般,不過是心疼她罷了。
若想和離倒也不是全然辦不到,便是那王瀚不同意,她大可以求到皇后娘娘跟前,她自幼在宮裡給公主做伴讀,若是求皇后做主,皇后定然是能幫她的,只是伊眉瞭解王瀚爲人,她這人端着君子之風,內心卻是個十足的小人,若是她用這等方法損了他名聲,他定然也不會讓她好過。
他會想盡法子詆譭她,詆譭蔡家。
蔡家的百年聲譽,父親一輩子的清明,也就都因爲她而毀了。
她又於心何忍!
伊眉細細的喝了一口雞湯,輕輕的砸着嘴巴道:“還是咱們家廚房熬的雞湯鮮美。”
蔡夫人嗔道:“你這孩子,何時這般貪吃了,娘在跟你說正事呢。”
“我不會和離的。”蔡伊眉舀着碗裡的雞湯,口是心非的淡淡道:“我是爲了顧忌自己的名聲,跟我交好的這些帕交,哪有和離的,我可不會開這個頭,還不得讓人笑話死。”
“你這孩子,真是拿你沒辦法。”
蔡夫人嗔着絮絮了一句,出了門去。
待見母親走後,伊眉的淚噼裡啪啦的便落了下來,一串串的落在了母親端來的那碗雞湯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