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過天晴,靜姝上半晌去前廳將府中諸事料理妥當,下半晌便帶着紫雲丹朱出府去了藥鋪。
靜姝這名爲蒼濟的藥鋪開業這小半年來,基本也沒有賺到銀子,而且自從入傷寒流行,靜姝又降低藥價,這兩個來月不僅沒賺到銀子,而且還倒貼進去不少。
靜姝事忙,這藥鋪上的生意大多是交給紫雲盯着,紫雲與靜姝一起坐在車內,她一面翻看着手中的賬本,一面忍不住心疼道:“這個月整整貼進去一千兩銀子,咱們開這鋪子是打着賺錢的想頭的,不成想沒賺到錢,居然還賠進去了這麼多,照這樣下去,可是要賠慘了。”
靜姝聞言,接過賬本看了看,回道:“做生意哪裡能夠這麼容易就賺到,待來年開春我也學大嫂那般,將那些糧田改成藥圃,咱們自產自銷,這樣便可以大大降低藥材成本了,現下鋪子不過纔剛開張,還是積累些聲譽纔好。”
主僕二人正說着,車馬行到了蒼濟藥鋪門前,丹朱扶着靜姝下了馬車,三人進了藥鋪,只見店內老幼婦孺皆是熙熙攘攘前來買藥的人,鋪子裡擠擠壓壓的全是人,因爲買藥的人太多,秩序早已混亂,人羣裡既有頭髮花白佝僂着脊背的老人,也有不少抱着生病孩子的婦人,甘願來擠着搶藥的,皆是窮苦人,整間鋪子裡吵吵嚷嚷十分鬧人,掌櫃的和幾個夥計問診開藥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
紫雲見人多雜亂,擔心衝撞了自家夫人,連忙先護着靜姝上了樓,一會功夫丹朱帶着掌櫃的來見靜姝,王掌櫃見了靜姝忙抱歉道:“這樓下真是太忙了,竟是沒留意到夫人到此,真是失禮。”
靜姝回說無礙,開口問王掌櫃的道:“如今城中傷寒者還是很多嗎?”
王掌櫃回道:“今年冬天冷,得這病的只增不減,咱們這治療傷寒的藥材要比旁人家便宜三到四成,所以清苦的老百姓都擠到咱們這來了,咱們這都是成本價賣的,這般下去真是無利可圖,夫人您看”
靜姝知曉王掌櫃的擔心,回道:“這個我心裡有數,但是咱們這藥鋪剛做起來,與那幾家已負盛名的藥鋪沒法子比。”
王掌櫃的聽了這話,感嘆道:“醫者仁心,夫人想借此籠絡人心,造出聲譽倒也沒錯,只是這兩個月藥鋪裡確實是虧了不少銀子。”
靜姝剛開做要做藥鋪生意,確實是打着賺錢的念頭,當初聽聞城中鬧傷寒她降價買藥材,亦真的是想爲藥鋪製造聲譽以便將來獲利。靜姝生於官宦人家,自從嫁入公府作爲至尊至貴的當家主母,接觸的人物非富即貴,過着的亦是錦繡堆着的人上人的日子,平日哪裡能見這般人間悲苦。她今日來鋪中親眼見了那些穿得破破爛爛的窮苦的人爭相買藥的情景,靜姝心裡便是不自覺的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靜姝現下倒是實打實的想爲這些窮苦人做些善事,賺錢不賺錢的反倒不放在心上了。
見了這些窮人的悲苦,靜姝心裡沉重,她嘆着氣道:“虧就虧吧,想幫着老百姓度過這次傷寒再說。”
說着,她朝着紫雲使了個眼色。紫雲會意從袖袋裡掏出銀票,交給王掌櫃。
靜姝又對着王掌櫃的吩咐道:“若是有窮得拿不起銀子的病者,也只管將藥材賒給他們,待將來何時有銀子償還再償還回來就是。”
王掌櫃見靜姝如此心善,感慨道:“如今連年受災,聖上又爲公主大興土木,老百姓過得苦不堪言,這藥材若是賒出去,怕是極少能償還回來了。”
靜姝又怎不知這個道理,但讓她眼睜睜的看着那些窮人病死,她真的於心不忍,索性她如今做着這藥鋪的營生,便儘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便是。
靜姝留下週轉的銀票又與王掌櫃的交代清楚,便帶着兩個丫鬟出了藥鋪,幾人剛要上車,遠遠的便瞧見幾個官差強行押着三五壯丁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八公主青鳶瘋瘋癲癲,時至今日這婚事一直還沒有着落,明帝可憐愛女遭遇,這幾年不惜勞民傷財的爲八公主大興土木,建造了一座又一座奢華無比的行宮,供着公主玩樂享用。
本就連年天災,明帝又這般不知體諒民生疾苦,老百姓的日子簡直是苦不堪言。
“大冬天的,還要抓壯丁去趕着修什麼行宮,真是沒有窮苦人的活路了。”亦是清苦出身的紫雲,看着那些穿着單薄哭哭嚷嚷的被官差押着的壯丁,她觸景生情心裡慼慼,忍不住低聲感嘆道。
“可不是嘛。”丹朱亦是苦着臉跟着附和道。
如今朝廷黨爭已是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在街上妄論朝事,弄不好就要惹來麻煩,靜姝朝着兩個丫頭深深的看了眼,紫雲丹朱立馬會意,皆是緊閉上了嘴巴,三人登上馬車,朝着公府而去。
馬車駛進巷口,正巧與前面迎面而來的一亮花車頂在了一起,那花車華美無比,車體通身纏繞着花枝綵帶,如同一隻五彩繽紛的大花球,車身之後還騎馬跟着三兩個喝得五迷三道的富貴之家的紈絝子弟。
坐這樣花車的女子,皆是秦樓楚館中的花魁或是頭牌。
巷口狹窄,容不得兩輛馬車同時通過,那駕駛花車的龜奴見是官家車馬,馬上吆喝着調轉車頭讓路。
馬車驟然轉頭,引起一陣顛簸,車內女子不明所以,她柳眉微蹙,開口問道:“爲何無故調轉回來?”
龜奴回道:“姑娘,前面是鎮國公府的馬車。”
車內的女子一聽“鎮國公府”幾個字,臉色驟變,擡手掀開車簾子朝外望去。
靜姝這次出門,見了這諸般世間疾苦,不免因此心情低落,她坐在車中漫無目的的朝外看去,正好撞見正直直盯向自己的一雙幽深的目光。
那花車裡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被章朝夫人趕出來,輾轉流落京中的舞姬彩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