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在最近的幾個月,每週的這一天已經逐漸成爲了中國樂迷們的狂歡日。
當然了,也有小部分的樂迷,最近的一段日子,週六是他們的情緒受難日。
每逢週六,明州大學的中文系教授楚文軒,都會在中午的時候,使出渾身的解數,變着各種花樣,去做一頓好吃的。
大學裡,其他的教職員工,甚至有一部分學生,有自己的汽車,楚文軒卻沒有。
他的收入,除了養家之外,基本都花在了古籍收藏上,書房裡有不少他得意的寶貝,但是車,他捨不得買。菜場離大學教工公寓大約兩公里,楚文軒一般都是騎自行車或步行過去。
這天天剛矇矇亮,楚文軒起牀穿衣。
身邊的蔣文秀聽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柔聲說道:“今天降溫,外面又下雨,你就別去菜場了,我們隨便吃一點就行了。”
楚文軒摸了摸妻子的頭髮,笑道,“我昨天打電話問過魚販子,今天一早,有一批野生的小黃魚倒貨,透骨新鮮。我去買來,給你煲一個鹹菜筍絲黃魚湯。另外再買兩個豬手,先用高壓鍋壓爛,再用紅腐乳汁紅燒。”
“都被你說饞了……”
“那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中午,老兩口用完午飯,蔣文秀要洗碗,被楚文軒把活兒搶了去:“我來吧,你去休息一會兒。兩點我準時叫你。”
“我知道了。”蔣文秀說道,“下午葉落的歌,你肯定收到風聲了,還是很悲傷的歌,對不對?”
“呵呵。”楚文軒笑了笑,“好像是,不過呢,葉落上週來的時候,也告訴我了,今天我們家沫兒的新歌,居然是搖滾。估計會挺好聽的。”
“沫兒這丫頭唱搖滾?”蔣文秀眼中升起幾分期待,“那不知道會瘋成什麼樣兒呢,一會兒一定要聽聽。”
……
天京,丁少陽家中。
自從天籟唱片整合成立以來,丁少陽這個音樂總監,忙得連軸轉,沒休息過一天。
昨天開董事會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哪個製作人說起這件事情,老總柯昊不高興了,對丁少陽說道:“老丁啊,你如今是我們天籟唱片的擎天玉柱、架海瓊樑,你不能不休息啊。不然萬一你累倒了,我們怎麼辦?什麼都別說了,我今天要耍一下老闆的威風,這個週末,你必須在家裡好好休息,什麼都別管,不準來上班。”
丁少陽哭笑不得,但老闆有令,不能不從。所以這一天,丁少陽休息在家。
丁少陽是個地道的天京人,二環以裡,土生土長。家就在衚衕裡,離後海不遠,一套四合院,老宅子。
老丁對於吃,一向就不太講究,尤其是兩年前妻子過世之後,更是有一頓沒一頓,一玩起音樂來,渾然忘我,能當飯吃。
李逸鳴深知自己師父的秉性,所以他不放心,今天特意上門來拜訪師父,順便拐了一趟菜市場,買了寫食材,想給師父做頓午飯。
李逸鳴的廚藝,跟他的音樂風格一樣,有些偏癱,有幾樣拿手的東西,其他就不會了,跟陳露是沒法比的,其中最拿手的,就是老天京地道的炸醬麪。
他知道自己師父不愛吃青菜,平日裡無肉不歡,老這樣下去對身體不好,所以準備了不少菜碼。黃瓜、香椿、青蘿蔔、白菜,切成細絲,再加上豆芽、青豆、黃豆,放在一邊備用。
鍋裡,炒香的五花肉丁,跟黃醬一起,正在用小火咕嘟着,整間廚房香氣四溢。
正忙活着,李逸鳴就聽到屋外客廳裡,琵琶聲響起。
丁少陽彈的這首曲子,市面上沒有,是他自己寫的。李逸鳴以前聽的時候,問過是什麼曲子,他也不回答。
自從師孃去世之後,師父就不太愛在家裡待着,一旦在家裡閒下來,他就會彈這首曲子。
曲調悽婉悲愴,李逸鳴有這份功力,聽得出來,十有**,這曲子是師父悼念師孃的。
面做得了,師徒倆坐在桌上吃麪。
一邊吃着,丁少陽問道:“今天攝製組怎麼沒跟過來?”
“我打了招呼,沒讓他們來,免得打擾您。”李逸鳴回答道。
“節目的曲子,做得怎麼樣了?”丁少陽問道。
“還行,本週的這個類型,是我比較擅長的。就算面對葉落、陳天華、雙鬼,我也有一戰之力。”李逸鳴說道。
“哦,那就是爵士了。”丁少陽深知徒弟的特長,笑了笑,“如果是這個類型的話,他們都得讓你五十票,你倒是有機會不墊底。”
“師父,您覺得,如果是爵士樂的話,下週的節目裡,哪一組最有可能奪冠?”李逸鳴輕聲問道。
“不好說。”丁少陽說道,“如果從常理和過往業績推斷的話,陳天華和雙鬼,他們做爵士樂的能力,在國內應該是不相上下的。
港島,是中國爵士樂的中興之地,這種音樂風格,雙鬼自然擅長。至於陳天華,應該是所有導師中最全面的,什麼音樂類型,都難不住他。
至於葉落,爵士樂,他出得很少,好像也就只有《我可以抱你嗎》這首歌,爵士味道還有一點。正常來說,葉落應該是不被看好的。不過你也應該知道,這後生的音樂功底,真是深不見底。誰要是輕視他,誰就會倒黴。”
師徒倆吃完飯,又聊了一陣,李逸鳴起身告辭:“師父,那我先回去了。還得去盯着他們做節目的曲子。”
“去吧。”丁少陽擺了擺手,“不過你們悠着來,別有壓力。這一輪,你們輸是不丟人的。”
“嗯。”李逸鳴點點頭,回去了。
丁少陽繼續拿起琵琶,坐在屋裡彈。
老四合院,隔音不太好,中午吃完飯,鄰居大多要午休,沒彈一會兒,隔壁有人叫道:“老丁啊,歇歇吧,您可別累着。”
丁少陽一陣苦笑,朗聲道:“好啦,不彈了。”
“今天你休息啊?”
“是啊。”
“那晚飯來我這兒吃點兒吧,你自己別開竈了。咱哥倆喝兩盅。”
“行。”
把琵琶掛好,丁少陽也去睡了一個午覺,一覺睡醒,正好下午兩點。
丁少陽走到書房裡,打開了電腦。
一邊等着電腦啓動,丁少陽從書桌抽屜裡拿出一盒雪茄煙,切好點上,在煙霧繚繞之中,他點開了葉落的音樂專區。
本週,戀之旅程的兩首主線歌,已經放上去了。
第一首,是葉落自己演唱的《從開始到現在》。
歌曲本身的質量,自然是讓丁少陽滿意的,尤其是葉落的唱,讓丁少陽連連點頭,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要是隻當歌手,也能成爲一代天王啊。”
第一首歌聽完,丁少陽意猶未竟,點開了第二首主線歌。
前奏一出來,丁少陽愣了一下。
這首歌的前奏,伴奏的音量比一般的歌曲要大,鋼琴、鍵盤、絃樂組、電子鼓紛至沓來,不是楚沫兒一貫以來的文靜路數。
在編曲的時候,每種樂器的音量大小,也是有講究的。對應不同的音樂風格,應該突出什麼樂器,人聲和伴奏的音量對比是多少,都不盡相同。
一般來說,如今的商業化音樂,突出的是歌手,所以人聲的音量,往往會調得比較大,伴奏的音量,會稍微小一些。
如果是藝術向的音樂作品,人聲的作用,等同是音樂人手中的一種樂器,所以爲了整體的效果,人聲的音量就會下去,和其他樂器差不多。
而如果一首歌,一開頭伴奏的音量比一般的音樂作品要大一些,而且樂器元素很繁複,氣勢非凡,那十有**,就是搖滾。
丁少陽浸淫流行音樂數十年,這份耳力不在話下。所以他馬上聽出來,這很可能是一首搖滾歌曲。
前奏之後,楚沫兒的歌喉響起。這首歌,楚沫兒在演唱的時候,不是平時溫婉動人的風格,嗓子用得很實在,力度感十足。
“回憶裡想起模糊的小時候,雲朵漂浮在藍藍的天空。
那時的你說,要和我手牽手,一起走到時間的盡頭。
……
我們的愛,過了就不再回來。
直到現在,我還默默的等待。
我們的愛,我明白,已變成你的負擔。
只是永遠,我都放不開。
最後的溫暖,你給的溫暖。”
歌名,《我們的愛》。
丁少陽,無論是做音樂,玩音樂,還是聽音樂,從來是灑脫從容的,他的才華,足以讓他在音樂的海洋中縱橫馳騁,輕鬆自如。
這麼多年來,他將情感深埋在音樂之中,自己卻很少失控。
唯一失控的一次,是兩個月前,他做《半生》那一系列的歌曲時,念及亡妻,曾經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默默地流過一次淚,也不敢哭出聲來,因爲徒弟就在門外。
但是今天,也許是久不在家,有些睹物思人。當《我們的愛》副歌一起,鼓點和楚沫兒的嗓音一放出來,丁少陽心中那股兩年來,一直控制得很好的悲慟之意,霎那間就涌上了眼眶,淚水幾乎滿溢而下。
他馬上伸手抹了抹眼睛,大力地吸了一口煙,將這股情緒硬生生壓制了下去。
他舉頭看了看四周,然後站起身來,取過了掛在牆上的琵琶。
鏗鏘有力的琵琶聲,再度在四合院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