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是她的敵人,千般算計,萬般爭鬥都無所謂。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蘇晉陽要和秦菁一起?一起將她逼入這種萬劫不復的地步?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啊,都是因爲不想失去他!
秦寧臉上的表情近乎悽惶,略微佝僂着腰身看着門口的蘇晉陽,那神情語氣都讓秦菁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去理會那兩人的眼底官司,秦菁徑自走過去裡面的大牀旁邊,把國公夫人扶起來,道:“夫人可還安好?”
“謝殿下關心,臣婦無礙!”國公夫人咳了兩聲,接過秦菁遞來的帕子拭了拭嘴角,下一刻竟然目光清明好端端的坐了起來。
“你——你——”秦寧心下一驚,不可置信的後退一步。
她腳下佈滿琉璃屏風的碎片,這一動之間就發出一片嘩啦啦的響動。
縮在暖炕一角的趙水倩瑟縮了一下,外間的屋子裡吳氏已經跌跌撞撞的奔進來,驚慌的嚷着,“倩兒,我的倩兒呢?”
“母親——”見到吳氏出現,趙水倩的眼淚一下子奔涌而出,趁着秦寧分神,直接赤腳跳下炕來,幾步撲到吳氏的懷裡嚎啕大哭,“母親,母親我好怕。”
“倩兒,倩兒不怕,有母親在這裡,我在這裡。”吳氏將她攬在懷裡拍着她的背不住的小聲安撫。
秦菁扶着國公夫人走過來,對吳氏道,“趙七小姐受了驚嚇,夫人先扶她到那邊的椅子上坐坐吧,荊王府這裡眼下還有事情要處理,晚些時候本宮自當安排馬車送你們回去。”
“是,謝謝殿下!”吳氏驚魂甫定的攬着趙水倩挪到外屋的椅子上安置下來,仍是壓低了聲音不住的安撫她。
秦寧猛的一個機靈回過神來,目光閃躲的看向蘇晉陽,“晉——”
“有話出去說吧。”蘇晉陽淡淡的開口打斷她的話,目光冷的不帶一絲溫度,秦寧卻更是沒來由的心驚——
她似乎覺得,這樣面對面站着的時候,哪怕是痛恨厭惡的目光他都是不曾落在她身上的。
蘇晉陽說完,不待她反應,已經扶着國公夫人的手轉身朝外屋走。
秦菁緊隨其後也跟着轉身。
屋子裡秦寧孤零零的站在那裡,略顯灰暗的光線透過窗櫺上透進來的點點陽光落在她的臉上,讓那張俏麗絕美的臉龐看上去有種說不出虛弱和蒼白。
她看着那兩個背影,即使兩人沒有並肩走在一處,也仍舊覺得刺眼。
“晉哥哥!”秦寧恨恨咬牙,突然一個箭步奔過去,從後面一把拽住蘇晉陽的袖子,“我聽我說,我有話要和你說!”
蘇晉陽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下意識的垂眸看了眼她抓住他袖口的那隻手,道:“的確,有些話,是要當面說清楚的!”
他說着,目光已經朝院外飄了過去,秦寧心下一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院子裡密密麻麻聚攏的那些人,整顆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
“晉哥哥!”她扯了扯嘴角,似是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但最後卻變成了歇斯底里的慘然,搖着頭後退一步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大人都在這裡,荊王妃的事你可以不說,但是我外祖母的事,我需要你給我一個交代。”蘇晉陽道,聲音淡漠而疏離,說着已經把院子裡幾位有身份的大員請進門來,安置了椅子落座。
這個架勢,遠勝於三堂會審。
“解釋什麼?外祖母不是好好的在這裡嗎?”這個陣仗,秦寧還是生來第一次遇見,她一着急,眼淚就開始在眼窩裡打轉兒,帶了最後一絲希望乞求的看向蘇晉陽,哀求道,“晉哥哥,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要他們來審問我嗎?我是你的妻子啊,我們是夫妻,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需要一個真相和公道。”蘇晉陽不爲所動,一撩衣襬安然的坐到椅子上,“如果你覺得這樣不方便,我可以馬上寫休書!”
“休——休書?”秦寧如遭雷擊,腳下一個踉蹌,直接癱軟在地,“晉哥哥,你在說什麼啊?”
蘇晉陽卻不理會她的落魄,只道,“現在給我一個解釋,方纔在這間屋子裡,你對外祖母做了什麼?”
秦寧的心裡冰涼一片,緩緩的搖頭不語。
國公夫人冷笑一聲,道:“你敢做卻沒膽子認了嗎?若不是長公主事先讓人調換了那杯下了藥的茶水,只怕我這把老骨頭這會兒已經交代在她手上了。”
怪不得國公夫人沒事,方纔她還一直奇怪,這會兒才恍然大悟——
秦菁身邊那個丫頭的功夫出神入化,之前這屋子裡亂糟糟的一片,大約她便是那時候指使人換了那杯中茶水了。
怪不得周媽媽會追着林太醫出去,怪不得蘇晉陽會丟下國公夫人不管,反而急着去安排錦繡公主出殯的事,卻原來是這些人已經連成一氣,共同設計了這個圈套在瞪着她往裡跳。
“我沒有!”秦寧心驚膽戰的爬到蘇晉陽腳下,抓着他的衣襬拼命的搖頭,“晉哥哥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怎麼會害外祖母,這是個誤會!”她話到一半又覺得無法自圓其說,停頓片刻才又繼續道,“是外祖母突然醒來說口渴,我才伺候她喝了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國公夫人自己指證於她,按理說她這樣的辯解已經毫無說服力,卻不想她竟然還是這般不死心的還要做困獸之鬥。
想到她方纔脅迫自己時候的那個情形,國公夫人就沒來由的覺得心裡發寒,覺得斷不能再多留這個女人在蘇晉陽身邊哪怕一日。
這麼個蛇蠍心腸的歹毒女人,保不準以後寶貝外孫的性命都要交代在她手上。
“你還狡辯?當真是無恥!”國公夫人怒然一拍桌子,轉向坐在角落裡的吳氏母女道,“方纔趙家小姐就在這屋裡的暖閣裡休息,你問問她,問問她我有沒有冤枉了你!”
趙水倩原本是她想要用來指證秦菁謀害錦繡公主的,卻不曾想,此刻局勢完全逆轉,也竟成了她自尋死路的一道催命符。
秦寧暗暗咬牙,但是衆目睽睽之下,卻什麼也不能做。
趙水倩伏在吳氏的懷裡瑟瑟發抖,眼神畏懼的偷偷瞄了秦寧好半天終於忍不住再度失控大哭,一邊哭一邊抽搐着指向秦寧道:“是她,是她要殺我,她要殺我啊母親,她還要殺國公夫人,說要國公夫人閉嘴,好可怕,好可怕啊!”
越是素日溫和又看似無害的人,真要害起人來才更是可怕。
想着前一刻秦寧臉上殺機盡顯的狠厲模樣,趙水倩便哭的越發兇猛,死死的抓着吳氏的手臂,抖成一團。
“我沒有,是她在冤枉我!我跟你們無冤無仇,爲什麼要害我!”秦寧厲聲一喝,隨即也哀哀的哭泣起來,“方纔趙小姐在靈堂受了驚嚇,她根本就是神志不清,胡說八道!”
“什麼神志不清!”吳氏聞言不由的勃然大怒,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幾步奔到秦寧面前指着她的鼻子怒聲道,“我還沒有找你評理呢,我家好好的女兒,來了你們荊王府一趟就被你折騰成了這副模樣,我告訴你,今天倩兒沒事也便罷了,她要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就是鬧到御前去也不會和你善罷甘休!”
她怒氣衝衝的嘶吼,素來端莊高貴的大家夫人,竟也像是一隻護食的野獸一般恐怖。
秦寧怔了怔,那一瞬間她確乎是想起了錦繡公主,想到她雖然對自己管教嚴苛動輒打罵,但是凡在人前,無論對錯也都曾這般的護過自己!
可是如今,她被人算計,受千夫所指的時候,已然的孤家寡人,徹底失去了依憑!
“哼,我們走!”吳氏冷哼一聲,擡手招呼了自家丫頭過來扶了渾渾噩噩的趙水倩離開。
秦寧看着他們的背影,心裡慢慢升起無限的絕望,癱坐在那裡兀自發愣,半晌之後,她突然冷笑一聲,定定的擡頭看向蘇晉陽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既然眼下外祖母的身子無恙,他們再怎麼污衊我都沒有用,晉哥哥,難道你也不信我嗎?”
“是不是污衊,你心裡有數!”蘇晉陽道,輕嘆一身,起身甩掉她抓着他的衣襬的那隻手,走過去扶了國公夫人道,“外祖母,孫兒送您回去吧,這裡,相信衆位大人一定會秉公辦理,還您一個公道。”
說完,看都不看秦寧一眼,擡腳就走。
“晉哥哥!”秦寧一急,急忙撲過去,抱住他的一隻腿,不可置信的大力搖頭,“你要丟下我嗎?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丟下我?”
“郡主,請您自重!”蘇晉陽不曾回頭,微微揚起臉來看了眼外頭明媚的天色道,“今日在你對外祖母下手的時候就該知道我們之間必定會是這樣的結局,你我之間的夫妻情分就止於此處吧!”
蘇晉陽的語氣平靜,卻是以那樣一種雷霆萬鈞之勢飛快的遠去。
被自己深愛的男人棄如敝履般一腳踢開?
“不——”秦寧悽聲嚷道,撲過去一把卻只堪堪抓住他的一片袍角,“晉哥哥不要扔下我,我做着一切都是爲了你啊,因爲我不想失去你,你別走,你救救我,帶我走!”
她哭的悽婉而蒼涼,歇斯底里的聲音幾乎撕裂一般劃在每個人的心上。
蘇晉陽不曾回頭,手下動作利落的拔出門口一個侍衛腰間佩刀,利刃一閃——
撲哧!
一聲布料的碎裂聲過後,秦寧的身子失去最後一點支撐撲倒在了門檻上,而門外他離去的腳步聲卻是那般絕然而堅定。
兩世糾纏,曾經多少次他下定決心要去仔細呵護守候的女子,他的兩世人生都因爲她而支離破碎,而如今——
完完全全活成了笑話!
大夢一場,痛徹心扉!
於是從今爾後,訣別!
秦寧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毫無留戀的飛快消失,彷彿看在眼裡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隕落,全身上下都失去了最後的力氣。
秦菁冷漠的看着她,卻無半分悲憫,只就面無表情的開口道:“帶進來!”
院子裡死寂的氣氛再度被打破,衆人讓路,蘇沐帶着幾個侍衛橫衝直撞的進來,砰的一聲扔了兩個人在當中,赫然就是綠意和那位樑大夫!
秦寧滿臉淚痕的扭頭看來,恍然明白——
原來這件事還沒有完,即使是自己已經淪落到這般地步,秦菁仍舊沒有打算放過她。
大理寺卿和京兆尹對望一眼,都各自露出困惑的表情:“殿下,您這是——”
“國公夫人的事,是你們大理寺和京兆尹衙門的事,本宮無權過問,本宮現在要問的是皇室的家事。”秦菁淡淡的開口,眼神似笑非笑的看了眼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綠意和樑大夫,然後纔是繼續慢慢說道,“三皇姑是皇室上了玉牒的公主,皇上和本宮都不能看她枉死而無動於衷,今日便是要水落石出,給她一個交代!”
錦繡公主中毒而亡,雖然她已嫁爲人婦,但於皇室而言,只要一國之君願意承認,她依舊是金尊玉貴的皇室公主。
秦菁鐵了心的要插手此事,便沒有人再吭聲。
秦菁冷冷的看了秦寧一眼,道:“和婉,本宮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有些話,你現在想說來來得及!”
“說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秦寧防備的看着她,沒了蘇晉陽在場,她整個人都像是泄了氣的破布袋,無精打采。
“既然你不肯說,那便還是由本宮來說吧!”秦菁並不介意她的態度,說着已經慢條斯理的抖了抖裙子站起來,一步一步朝跪在地上的綠意走去。
“公——公主——”綠意看着她靜無波瀾的一張臉,想要往後退又似是不敢,滿眼恐懼的僵硬在那裡不會動。
秦菁走過去,也不說話,只就彎身自她懷裡摸索起來。
綠意抖了抖,她知道秦菁在找什麼,卻不敢躲。
秦菁搜索了一陣,然後脣角帶了絲笑,緩緩的自她懷裡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在她面前晃了晃,語氣溫柔的輕聲道,“這是什麼?”
那瓶子便是裝着從錦繡公主身上取下來的毒液的那一隻,秦寧讓她拿出去處理掉,卻不想她才慌慌張張的揣了瓶子出門,就被人按在了當場。
“這——這是——”綠意支支吾吾,不住的拿眼角的餘光去看旁邊的秦寧。
這個瓶子,當時林太醫是當着衆人的面扔下的,許多的命婦小姐們都認得。
秦寧咬咬牙,強撐着身子從地面上爬起來,語氣冷硬道,“這瓶子是林太醫留下來的,公主表姐你忘在了這裡,我便差了這個丫頭去給您送過去,有問題嗎?”
“是嗎?那就難爲和婉你的一片苦心了!”秦菁不置可否的笑笑,緊跟着卻是眸光一斂,忽的看向跪在地上的綠意道,“是這樣子的嗎?”
她的語氣輕緩,不怒而威。
綠意心裡一陣一陣的直打哆嗦,但是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她也自知回頭無岸,於是只能咬牙道,“是!”
這一聲,卻明顯是底氣不足。
秦菁也不追究,手裡把玩着那個小瓷瓶,眼中卻有些讓人看不懂的特殊深意。
秦寧強打着精神與她對峙,半晌卻見她突然擡頭對門外的人羣吩咐道,“把三皇姑身邊近身服侍的林媽媽給本宮找來。”
當日錦繡公主死時,林媽媽並不在場。
秦寧不明白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心裡不由的又多了一層戒備。
外面的侍衛應聲,不多時帶着護衛着林媽媽穿過人羣走了進來。
方纔林媽媽一直在靈堂那邊幫忙照應,至於這邊到底發生的事,她卻全不知情,進門就看到一屋子三堂會審一般的架勢,更是大惑不解。
“見過長公主,郡主,和各位大人!”短暫的怔愣之後,她急忙跪地行禮。
“媽媽免禮!”秦菁揮揮手,轉身重新坐回椅子上,見到林媽媽還是拘謹的站着,這便緩和了語氣道,“媽媽不必緊張,關於三皇姑的死因,本宮這裡已經有些眉目了,但是還有幾個細節問題不甚明瞭,所以才找了你來詢問一二。”
“是!”林媽媽道,她心裡對秦菁雖然還存着戒備,但是一想到主子枉死便忍不住的悲從中來,又開始抹淚,“奴婢斗膽,我家王妃死的不明不白,請殿下做主,爲我們主持公道。”
“這是自然,三皇姑不僅是你的主子,也是陛下與本宮的親人,本宮自然會給她一個公道!”秦菁頷首,緊接着話鋒一轉,正色道,“本宮找你來是想要問你,平時三皇姑對府裡犯了大錯的奴才都是作何處置的?”
林媽媽顫了顫,但凡豪門大戶的府裡都有些見不得人的私刑之類的東西。
“這個——”秦菁突然問起這個,她心頭一跳,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秦菁見她不語,也不爲難,只就徑自開口道,“本宮聽聞,三皇姑心慈,最是不喜歡折磨人的,即使是對犯了大錯的奴才,至多也只是賜下鴆酒了事的對不對?”
錦繡公主並非善類,若要說她心慈,只怕這些年死在她手下的那些冤魂都不得安生。
而她確實是有個習慣,對於犯了錯的奴才,若是最後需要處死的,刑囚過後通常會以一杯毒酒結果。
林媽媽額上隱隱溼了一層細汗,半晌才聲音虛弱的遲疑應道:“是——”
秦菁微微一笑,繼續問道:“林媽媽的三皇姑身邊的老人,應當知道,三皇姑慣常用以處置下人的是哪種毒吧?”
林媽媽狐疑的拿眼角的餘光掃她一眼,語氣仍是猶豫,“是——”
“媽媽不要聽她的!”秦寧臉色一白,攥緊手心下意識的上前一步,恍然之間卻是明白了秦菁下一步的意圖——
錦繡公主處置下人常用的那種毒就是府裡的這位樑大夫親手調配的,毒性極烈,沾上就死,就如當時錦繡公主的死裝一般,死者印堂發黑,臉色呈紫黑狀,症狀其實還是比較容易分辨的。
當日她手裡的藥,就是去向這位樑大夫討要的。
林媽媽跟隨錦繡公主左右,自然也是見慣了服用這種毒藥的死人。
秦寧這驟然一嚷,讓她亂了心神,但同時也提醒了她,思緒飛轉之下,她突然腿一軟滿臉驚懼之色的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這——這——王妃是死裝——”
“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三皇姑便是服用這種毒藥亡故的吧!”秦菁晃着手裡小瓷瓶接口道,目光微冷,緩緩掠到旁邊樑大夫的臉上,“這味藥,似乎是奇特的很,不知道平時除了府裡的用度,樑大夫您可還曾倒賣給別人?”
錦繡公主治家極嚴,是斷不會容下這種吃裡扒外的事情的。
“不——不敢——”樑大夫結結巴巴道,拽了袖子去擦汗。
“那就是說,除了你和三皇姑,就再沒有別人可以碰到這種毒了?”秦菁道。
“是!”樑大夫驚魂未定,下意識的接口道,話一出口又猛然覺得不對,急忙擺着手大聲的辯解道,“不不不,不是我,小的什麼也沒有做過,王妃的死,和我無關啊!”
“和你無關?”林媽媽紅了眼,撲上去就對他好一番的廝打,“你說,王妃平日裡帶你不薄,你爲什麼?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說,你說你爲什麼要毒害王妃!”
“不是我,不是我啊!”林媽媽似是發了瘋,那樑大夫一個瘦弱的郎中,竟然完全不是她的對手,被她按在地上,不消片刻一張臉已經被撓了個萬紫千紅。
秦菁已然是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完全不予理會。
屋子裡亂成一片,最後還是大理寺卿看不過去,鼓着鬍子怒喝一聲,“成何體統,這成何體統啊!快來人,給我把他們拉開!”
今日大家都是爲了弔唁而來,衙門裡並沒有官差隨行。
秦菁擡眸對蘇沐使了個眼色,蘇沐便帶了幾個侍衛上前把兩人拉開。
“王妃,王妃你死的好冤枉啊!”林媽媽悲從中來,坐在地上嚎啕不止。
那樑大夫瑟瑟的跪着,臉上無數條血痕,樣子分外狼狽。
秦菁面無表情的看着,淡淡開口,“說吧,爲什麼謀害三皇姑?”
“我沒有,我沒有啊!”樑大夫苦不堪言,急忙磕頭告饒。
那日是秦寧來找他拿了藥,當時他也沒有多想就給了,後來緊跟着錦繡公主出事,他心裡就已經知道不妙,但是後來秦寧緊跟着塞了他五千兩銀票,又要了今日要對國公夫人下手的藥。
他見錢眼開,再一想着橫豎錦繡公主已經死了,這錢不賺白不賺,就給捂下了。
而至於今日國公夫人的事,秦寧則又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直至綠意去請他過來幫忙圓謊診脈的時候他才知道,秦寧拿的那藥是要用來對付國公夫人的。
一個荊王妃,一個國公夫人!
他當時便是嚇傻了,但是無上賊船,不得已之下,只能死撐着演下去。
錦繡公主和國公夫人的身份都非同一般,這兩人,哪一個的干係都不是他能擔負的起的。
樑大夫心裡飛快的權衡,終於還是存着一絲僥倖,沒敢把事情抖出來,顫巍巍的試着道,“這世上類似的毒藥太多,是不是——是不是也可能——”
不見棺材不掉淚,當真是不知死活!
“這個好辦!”秦菁嘆息一聲,打斷他的話,一擡手把手中一直把玩的小瓷瓶重重拍在桌子上道,“這個瓶子裡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你自己配的藥,中毒後是什麼症狀,你應當清楚的很,一會兒給我辨認仔細了!”
她說着,頓了一頓,繼而把目光移向綠意,對蘇沐使了個眼色道,“給她灌下去!”
“是!公主!”蘇沐領命,走上前來拿了那個小瓷瓶在手。
綠意驚恐的瞪大到了眼睛,瘋了似的大聲道,“不,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也不行了,方纔你給國公夫人喂下那碗茶的時候怎麼就不多想一想?”秦菁冷蔑的看她一眼。
“不——”綠意驚慌失措的爬起來,轉身就往門口跑,蘇沐身形一閃,擡手拍在她肩下,就見她雙腿一軟重重的摔了下去。
蘇沐彎身捏開她的嘴巴,把那一小瓶污穢之物給她灌了下去。
綠意的眼睛大睜着,眼淚洶涌的劃出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神情緊張的看着。
那瓶子裡的東西,雖然沾了毒,但到底也是混了水被稀釋過的,綠意捂着腹部蜷縮在那裡不住的顫抖,喉嚨裡發出哀哀的悲泣聲,卻是怎麼也喊不出來,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才終於放棄了最後的掙扎,自嘴角緩緩溢出一絲黑血來。
這個死裝,當真是和那日她聽了秦寧的驚叫衝進門去看到的錦繡公主一模一樣,林媽媽身子晃了晃,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秦寧的臉色已經在這個過程中整個變了,手裡死死的抓着一方帕子,嘴脣都咬出血來。
“斷氣了!”見到綠意倒在那裡不動了,蘇沐探手試了試她的鼻息,對秦菁稟報道。
“嗯!”秦菁點頭,擡眸看向樑大夫,“樑大夫過去比對一下吧。”
當堂殺人面不改色,這個榮安長公主的手段未免太過狠辣了些!
“是,是!”樑大夫急忙應道,他努力的想要鎮定下來爬過去查驗綠意的屍身,但是抖了半天,面對那丫頭死不瞑目的一雙眼,愣是沒能探出手去,額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不消片刻,整個後背就全然被汗水打溼。
“怎麼?沒有參照物無法比對嗎?”秦菁看他猶豫不決的模樣,再次淡淡的笑了,“蘇沐,你方纔從樑大夫藥箱裡截下來的毒藥呢?”
“在!”蘇沐道,一抖袖子,掌心裡就多出一個圓滾滾的褐色瓷瓶,上面還印着荊王府的標記。
秦菁冷然的牽了牽嘴角,略一挑眉道,“既然樑大夫的眼力勁差分辨不清,便別再麻煩他了,回頭還是讓諸位大人親眼分辨吧!”
“是,公主!”她這話說的隱晦,蘇沐卻很明白,甩袖把那小瓷瓶扔到樑大夫懷裡,冷聲道,“解鈴還須繫鈴人,麻煩大夫,親自試毒吧!”
樑大夫聞言,手一抖,猛的把那瓷瓶扔出去老遠。
秦菁神色一凜,不悅的橫了他一眼。
榮安長公主的意思,是要拿他和綠意的屍首做個比對以便於驗證錦繡公主身中之毒就是他調配出來的這一種。
看着直挺挺躺在那裡的綠意,倉惶之中樑大夫終於再也隱藏不住,猛地擡手指向旁邊的秦寧道,“公主饒命,不要讓小的試那毒了,王妃的確是服用了這種毒藥身亡了,可是與小的無關啊,是郡主,這一切都是郡主的主意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來找我拿了藥,什麼也沒跟我說,和我沒有關係啊!”
錦繡公主死於秦寧之手?死於她的親生女兒之手?
無數道驚異的視線齊齊投射過來,落在秦寧身上,似乎是無數雙的打手將她齊齊用力一推。
秦寧白着臉,連着往後退出去好幾步,直到最後砰地一聲,身子撞到了後面的桌子上才如夢初醒。
“你胡說,我爲什麼要害自己的母親?沒有理由的!”她激動的大聲反駁!
荊王府裡沒有男丁承襲,老王妃又漸漸的年紀大了,這些年來一直都靠着錦繡公主裡外支撐,而秦寧的性子弱盡人皆知,自今而後便算是徹底失去依憑了。
她的確是沒有理由去害錦繡公主的,可是人證物證確鑿,這卻又彷彿鐵打的事實般不容反駁。
“是什麼理由你心知肚明,難道還要本宮給你拿出來說個明白嗎?”秦菁冷嗤一聲,目光微涼。
“不要!”秦寧怒喝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殺人滅口,殺人滅口!
那天的事秦菁也是知道的,她原以先封住了錦繡公主和魯國公夫人的嘴,再先發制人的把秦菁扯進去,那麼秦菁在開罪無門的情況下就顧不得之前那件事了,而且錦繡公主畢竟是她的生身母親,誰也不會懷疑是她下的手。
她做了這麼多的目的就是在蘇晉陽面前瞞下那件事,此時衆目睽睽,如果被秦菁當面抖出來,她便真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秦寧這才猛地察覺自己失言,身子劇烈一顫,卻是已經晚了。
因爲她這一聲的反應的確是過於激烈,衆人詫異之餘,不由低低的議論起來——
似乎是這和婉郡主有什麼了不得的秘密怕被人知道,所以錦繡公主就是因爲知道了什麼,才遭了殺身之禍?
到底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換而言之,就算是再怎麼大不了的事,又何至於讓她對自己的親生母親下此毒手?
衆人看過去的目光彷彿是在看怪物,秦寧滿眼猩紅的憤然面對秦菁。
秦菁卻是笑的雲淡風輕:“證據確鑿,和婉你是自己認罪,還是需要讓本宮把這來龍去脈來替你說明白?”
她毒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即使還能夠活着,也再受不得這些人異樣的目光,而至於她毒殺錦繡公主的真實原因一旦暴露出來,只會讓天下人的笑柄更多一些罷了。
“呵——”極度的茫然和恐慌之下,秦寧突然放聲的笑了出來,這一笑之下,臉上表情竟然瘋狂的近乎猙獰。
“秦菁,你好!你好啊!”她眼裡蓄了淚,一步一步幽魂般朝着秦菁遊蕩過去,聲音尖銳歇斯底里的大聲吼叫,“你害我,你爲什麼要這樣害我?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你要這樣害我?”
“你是得罪我了,所以這不是我害你,而是如你所願,還給你的!”秦菁一把穩穩的握住她揮來的手臂,目光平靜的看她,“做了就是做了,該認的還得認,和婉,你沒有冤枉,真正有冤的是三皇姑,是荊王妃你的母親啊!”
她笑的溫柔,聲音裡甚至帶了綿淺的蠱惑味道。
秦寧的身子抖了一抖,眼神畏懼而慌亂的隨着她的目光四下裡在這間屋子裡打量起來,最後落在地上綠意的屍體上。
那丫頭死不瞑目,嘴角滲血,當真是和當時錦繡公主的死狀一模一樣。
“啊——”秦寧看着,突然尖銳的一聲嘶吼,惶恐的抱着肩膀蹲下去,歇斯底里大聲吼叫。
像是在躲避什麼,卻更像是想要把整個人都藏在自己的胸前來躲避世人指指點點的目光。
這種人,至死都不會悔過自己的這一生的錯誤,真的是多活一日都覺得浪費。
秦菁淡漠的看她一眼,扭頭對大理寺卿道,“事情到了這裡,也基本上算是真相大白了,大人秉公辦理就好,過堂之後,儘早整理了卷宗給陛下過目。”
弒母殺親,天理難容,應當遊街示衆,並且受以剮刑。
她說要過堂,也就表明衙門可以公開審理此案,無需特意爲皇室遮掩隱瞞。
“是!”大理寺卿躬身受教。
秦菁淡然點頭,轉身帶着蘇沐等人離開。
“恭送殿下!”衆人紛紛避讓,看着她大步流星的離開。
錦繡公主身亡,秦寧自尋死路,這樣一來,等到老王妃百年之後,這座荊王府就當真是要歸爲歷史了。
秦菁擡頭看了看天,出了荊王府的大門,徑直轉身往稍遠的地方停在柳樹下的一輛馬車走去。
“公主殿下!”車伕自動避讓,周媽媽從車內推來門開,笑着見禮。
說話間她便要下車來給秦菁騰地方,秦菁忙是擡手攔下她,“不必了,本宮還有事情要做,不能久留,替本宮和國公夫人道謝,還有就是這裡是事情了結了,請國公夫人放心。”
“是!”周媽媽也知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也不勉強,只就恭謹的拜謝行禮。
“那本宮便先行一步了!”秦菁頷首,轉身快步往自己的馬車方向走去。
今日與她做下這個局的人是魯國公夫人,而也唯有國公夫人的配合,才能讓秦寧徹底栽進去,至於蘇晉陽——
他是個眼力不容沙子的明白人,很多事,其實是無需多言的。
不過秦菁也是承認,她特意現在今日等着蘇晉陽出現纔對秦寧發難的原因——
讓秦寧死太容易,但難能可貴的是,可以讓蘇晉陽來操刀,想必這個死法纔會讓她終身難忘。
“公主!”靈歌打開車門。
秦菁扶着她的手上了車,待到車門關上,卻是忽而凜冽了眸光,道,“白奕呢?可是宮裡出了什麼事了?”
方纔她和蘇晉陽進去後宅的時候,白奕剛好收到一個暗衛的暗號,遲了一步,但是到後來卻一直沒有出現。
“四少爺先回漪瀾小築了,臨走時囑咐奴婢,說是讓你忙完了這裡的事就馬上回去!”靈歌回答,神色凝重的抿抿脣,又補充,“公主,西楚那邊好像是出事了!”
------題外話------
火速火速的趕劇情,蟲沒捉,今天腦子二了,我先補個眠去╭(╯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