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路一家小飯館的雅間裡,任鐵石和一名胖胖的男人正慢慢喝着酒聊天,胖男人就是龍崗區公安分局副局長汪明涵,雖然汪明涵長得很兇惡,滿臉橫肉,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不能被他外面所迷惑,他確實挺狠,但是一種陰狠,而不是好像面相那樣莽撞。
汪道涵的呼機響了起來,他摘下看了眼,又掛了回去,站起身:“六子在下面,我帶他上來。”
任鐵石微微點頭,其實任鐵石是不願和六子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照面的,但有些事,自己必須親自問。
汪道涵出去不久,就領了一個小平頭進來,小平頭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卑躬屈膝的向任鐵石問好,任鐵石恩了一聲,又示意他坐,小平頭連說不用坐不用坐,您問完我就走。
任鐵石已經聽汪道涵大概講述了這兩天的事兒,汪道涵查了一下,解放路派出所將查出朝鮮偷渡客的案子上報了分局,處理結果是已經交由武警邊防支隊遣返,汪道涵沒有和負責遣返朝鮮人的武警邊防支隊聯繫,畢竟陳達和是武警支隊第一政委,從這個渠道去查怕是查不出結果,反而很容易打草驚蛇。
汪道涵用了另一種手段,派出六子去朝鮮婦女曾經活動的小市場打探,果然打探出朝鮮婦女丈夫的名字以及租房地址,但六子趕去時已經人去樓空。本來以爲再找不到線索,卻不想從出租屋的鄰居嘴裡打探到,一次喝酒時那朝鮮婦女的丈夫提到過他老家是寬城縣會利鎮馬家溝人,六子馬上趕了去,偷偷走訪了兩日,果然,發現了那名朝鮮婦女住在村子裡,並沒有被遣返回國。
任鐵石卻是要問問六子相關的細節,畢竟汪道涵講述和六子直接講述,總是差上一些的。
在任鐵石問了六子幾句後。六子漸漸去了拘束,說話也大聲起來:“任局。您放心吧,我的兩名線人對其採取了監控措施。他們就是插上翅膀,也飛不掉,就等您任局開口拿人!”
任鐵石微微皺眉,六子的線人。那就肯定是街上的青皮無賴,辦正經事可依賴不得他們。自己還需派個精幹的人去盯梢纔是。
任鐵石突然問:“我問你。那個朝鮮女人長相怎麼樣?”
六子一陣迷糊,心說莫非任局起了色心?隨即知道不會,仔細想了想,說:“好像,好像還可以,不是不是,是挺漂亮!”他卻是有些遺忘那朝鮮婦女的長相,腦海裡倒是清楚記得那天麻辣燙地小攤上。有一名明豔絕倫的少女。一時間倒有些混淆,那老闆娘好像也很美。
任鐵石哪知道六子魂遊物外。點點頭,琢磨着,莫非陳達和真地和這朝鮮女人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局裡都傳陳達和有情人,有說是某局漂亮女科長地,也有說是開小飯店的,總之衆說紛紜。
其實這種風傳,只要是機關就避免不了,不說是不是確有其事,就算真有情人,也沒什麼大不了,某些行政事業局的局領導還就喜歡整日吹噓誰誰是自己的情人呢,任鐵石更知道商業局那個陸春恩陸局長,與一名女會計可是來往了許多年,就差明目張膽同居了,局裡上下人人都知道,但人家還不是穩坐釣魚臺?
以陳達和與唐逸地交情,就算他和情人被抓個現行,想來唐逸也會保住他,卻是要看孫玉河怎麼想了,但非必要,孫玉河又怎麼可能動陳達和,與唐逸結下死仇呢?
所以指望揭發陳達和的情人來扳倒陳達和是很幼稚地想法,任鐵石也知道只要唐逸在,陳達和地位子就很穩固,但如果這個朝鮮女人真的是陳達和的情人,不利用一下卻是有些可惜。
琢磨了一會兒,任鐵石漸漸有了主意,盯緊那個朝鮮女人是很必要的,如果真的是陳達和的情人,就偷偷拍下照片,暫時動不了陳達和,以後總歸會有些用處,例如,孫書記和唐逸的關係變得勢同水火,這些照片就可以派上大用場。
如果朝鮮女人不是陳達和的情人,那這點小事爲什麼會驚動陳達和,令他親自插手干預,裡面肯定很有些隱情,自己卻是要慢慢弄個明白,總歸是對自己有利。利完成。
安東日報地社論指出,濱海路的拆遷,離不開市委、市政府地領導,離不開市人大、市政協的關注,更離不開市直各相關部門、街道辦事處、居委會的努力。正是有了這樣的合力,加上工作組不懈的努力工作和當地居民的理解支持,濱海路的拆遷纔能有條不紊的進行。
唐逸放下手中的報紙,就是微微一笑,又是這個求是,還記得他宣傳任鐵石時高超的視角,恩,閒下來真的要見見這個筆桿子了。
林國柱按了內線請示,田慶斌市長到了,唐逸忙請他進來。
林國柱擰開門,田慶斌滿臉微笑走進來,唐逸起身走出辦公桌,和他握握手,又一起坐到長條沙發上,林國柱沏茶後退出去。
“市長,這是招標會的結果,您看看。”田慶斌將手裡的幾頁文件遞給唐逸,唐逸接過掃了一眼,中標的是省宏達建築公司,唐逸笑笑,這家公司,是田衛兵搞的,他也特意給唐逸打過電話,請唐逸關照一下。
唐逸拿起茶杯,吹吹漂在上面的幾根碧絲,慢慢咂了一口。慶斌又說:“孫書記指示,準備分出一段一兩千萬的工程,給市建。您看……”
唐逸笑笑,說:“你是常務,這些事你拿主意。”市建築公司是國有企業,處境很艱難,工人已經幾個月發不出工資,不過他們的實力還是不錯的,招標會前,市建的經理也來找過唐逸要照顧,唐逸本就準備和田慶斌說的。卻不想被孫玉河搶了先。
不管孫玉河是不是在籠絡人心,最起碼大方向上。倒是和唐逸很有些共同點。
田慶斌見唐逸沒什麼話交代,就站起來告辭。
唐逸送他到門口。回到沙發上,又拿起了那幾頁文件,宏達建築?
想起自己答應過孫富貴與陳方圓,這次的招標會一定不會暗箱操作。現在看來,卻是說了空話。宏達建築。與孫富貴的第三建築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田慶斌,唐逸慢慢點起一顆煙,自己很鄭重的叮囑過田慶斌,這次的投標一定要陽光,看來他全當耳邊風。
唐逸拿起茶杯,慢慢喝起了茶水。電話,這是唐逸第一次主動給齊茂林打電話。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茂林。你和市建地王總很熟吧?”齊茂林也曾經爲了分市建工程的事兒和唐逸唸叨過。
“恩,他是我老同學。”齊茂林也不隱瞞這層關係。
唐逸沉吟了一下。說:“你覺得市建這次拿多少工程才能解決他們地問題?”
齊茂林嘆口氣:“市建是個爛攤子,設備陳舊,拿個一兩千萬的路段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暫時緩解一下他們的困難而已,我看啊,難,就算將這次工程全給他們作,那爛攤子也不好翻身。”
唐逸笑笑:“孫書記很體恤國有企業的困難啊,我看,市建可以多爭取爭取,儘量在這次工程中多拿下幾個路段,問題,是要一點點解決嘛!”
齊茂林有點不懂唐逸地意思,琢磨着問:“您是說叫老王再去找孫書記?”
唐逸微笑道:“要掌握主動權麼!我看可以試試。”
齊茂林就說好,雖然不大明白唐逸的用意,但聽起來唐逸是要他鼓動老王去同孫玉河多要照顧,這點事齊茂林當然要去辦。
唐逸掛了齊茂林地電話,就拿起茶水,品了一口,廚房裡,蘭姐正忙着炒菜。鍋碗瓢盆地響聲倒是悅耳動聽。
書記碰頭會,主要的議題就是關於濱河路改造,唐逸分明的看到,孫玉河看到競標結果是宏達地產時,眉頭不自禁皺了一下,想來孫玉河應該早知道這個結果,而現在還有這樣的反應,說明他對這個結果是很不滿意的。
因爲事關濱海路改造,田慶斌也列席了會議,對相關問題進行彙報。
聽着田慶斌抑揚頓挫的念官面文章,唐逸也在琢磨田慶斌與孫玉河,到底是怎麼一種關係。田慶斌進入安東常委班子,田朝明想來是起了正面作用的,不過從種種跡象觀察,田慶斌大概也搭上了趙部長那條線,是以他和孫玉河應該是有着某種默契的吧。
不過在宏達地產這件事上,田慶斌顯然是不想破壞與田家地良好關係,是以將工程給了田衛兵,看來也沒能和孫玉河取得有效地溝通,使得孫玉河有些不滿。
看來,自己也是該加加火了。
田慶斌最後就談到了照顧市建工程的事,說是準備擬定兩千萬地路段給市建,唐逸馬上就皺眉插話:“這不好吧?公開招標,講究的是陽光,如果還像過去一樣,什麼都要內定,那還招標做什麼?當然,市建有市建的難處,適當照顧是應該的,我的意見是,給市建的工程儘量不超過千萬。不然,對宏達地產很不公平。”
齊茂林愕然看了唐逸一眼,前幾天晚上還要自己攛掇老王去找孫書記哭窮,怎麼碰頭會上是這麼個意見,心裡揣測着唐逸的真實意圖,慢慢拿起了茶杯。
孫玉河又是一蹙眉,前天晚上,他可是答應了給市建三千萬的工程。看了眼唐逸,笑着說:“其他同志還有什麼意見?”
現在的書記碰頭會,是由孫玉河,齊茂林,金向陽,毛海山以及唐逸五個人組成,不過有風聲,新常務副市長郭江很可能會在近期被提爲副書記。
孫玉河話音剛落,毛海山就表態道:“我同意唐逸市長的意見,現在政府黨委的工作大趨勢就是透明公開。信息開放,這次招標會就是個很好的切入點嘛!公衆的眼睛也都在看。是展示我們黨委政府工作透明化的一個契機,不能因爲照顧一些困難就違背了招標會的初衷。”
小會議室就沉寂下來。齊茂林掃了眼唐逸,卻見唐逸沒什麼表情,就不急着發言。
金向陽清清嗓子,就準備發言。孫玉河卻是擺擺手,笑道:“我認爲吧。公開招標是公開招標。和照顧國企並不矛盾,咱們也不是搞暗箱操作嘛,可以明明白白和宏達地產交代清楚,我想,他們是會理解咱們的難處的。”
金向陽本來想發言支持唐逸,但孫書記這一明確表態,他倒不好直說,但還是談了自己地看法:“我同意孫書記的意見。可以考慮給市建一些工程。但我認爲量不宜過大,一兩千萬。可以幫市建暫時度過目前地難關了!”
孫玉河就又蹙眉。
齊茂林這才愕然發現,孫玉河竟然控制不了書記碰頭會的局面,書記碰頭會,孫玉河倒好像成了孤家寡人。
孫玉河似乎也發現了,他可以控制常委會地結果,卻不能控制書記碰頭會,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臉色就有些陰。
一般情況下,一把手施政權力不大穩固的情況下,如果能控制常委會,就會將大多數事項放常委會上討論,而如果對常委會的結果沒把握,卻能控制書記碰頭會,就會在書記碰頭會通過一個個議題,然後常委會上宣佈結果,如果兩樣都控制不了,就採取單方面發號施令,一把手嘛,是有這個權力的,只是長此以往,這個一把地威信也就蕩然無存。
當然,以上都是極特殊的例子,大多數一把到任一段時間,理順各種關係後,都是能很快控制局勢地。
孫玉河宣佈散會時臉色很陰,大概是想不到會出現這種局面吧。
第二天晚上,唐逸就接到了田衛兵地電話,田衛兵連聲說謝謝,唐逸笑道:“我可不是爲了你,我是覺得政務應該公開公
田衛兵也大致瞭解唐逸的脾氣,知道他可能說的是真心話,但畢竟幫了自己,田衛兵還是有些感激的,再次謝了唐逸,又有些不滿的說:“慶斌這個人,沒一點擔待,剛剛打電話和我商量,能不能給市建三千萬工程,三千萬?他也真好意思張嘴!”說着就有些氣憤,想來因爲唐逸和田慶斌在這件事上不同的態度,使得他對田慶斌很不滿意。
唐逸就笑:“大概是孫書記的意思吧,他擰不過孫書記,我看啊,你也別爲難他,該讓步就讓讓,不要搞得大家都難做。”
田衛兵哼哈了兩聲,顯然不以爲然。
掛了電話,唐逸拿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一切,都在向自己預期的方向發展。
幾天後,孫玉河就再次召開了書記碰頭會,這次紀委書記商國民列席了會議,議題就是這次招標會出現地種種問題,商國民拿出了一摞舉報信,均是舉報這次競標時宏達地產違規操作地舉報信,更有舉報招標小組一名主任科員收受賄賂的檢舉信。
幾名副書記默不作聲地翻閱信箋,商國民又說:“雖然紀委還在調查中,但種種跡象表明,這次招標會確實存在很大的問題。”
唐逸知道,孫玉河一直在觀察自己,他應該知道自己與田家關係密切,更因爲自己初始的態度,是以覺得宏達地產是得到了自己支持的,而田慶斌沒能和田衛兵談攏,孫玉河就決心趕宏達地產出局,或許在他眼裡,這是與自己的第一次較量吧。
不過可惜的是,這就是自己要的結果,趕宏達出局,又使得田衛兵認爲是孫玉河作梗,尤其重要的是,宏達出局後,不管誰再負責招標會,想來都不敢再進行暗箱操作,因爲很明顯,這個招標會引起了書記和市長的極大關注,甚至是角力的戰場,只要稍有些頭腦,也不會再打招標會的主意,免得被殃及池魚。
孫玉河接着談了談他的想法,果然就是取消這次招標會的結果,濱海路改造工程重新進行招標。
沒有人吱聲,大概除了齊茂林,其他幾人都以爲這是書記市長的交鋒吧,只有齊茂林,隱隱猜出了唐逸的真實意圖,心裡卻是嘆口氣,這個年青的市長,兜兜轉轉的,心機實在有些深沉,竟是不亞於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油條。
見沒人發言,孫玉河就笑着問唐逸:“市長,你怎麼看?”
唐逸翻着信箋沉吟了好一會兒,微微點頭:“玉河書記說的對,這次的招標太不成功啊!”
孫玉河笑了笑,說:“那就這樣定了吧,至於新的招標會,我看就張震同志負責吧,在省委的時候我和他打過交道,很能幹的一名同志,市長大人,不是我對你政府工作指手畫腳,我覺得這名同志,應該加加擔子。”
張震現在不過是分管農業的副市長,和城市建設八竿子打不上關係,孫玉河點他的名,自然是平衡之意,勝了唐逸一局,自然要作出相應的讓步,畢竟他還不想和唐逸交惡。而張震是唐逸的人誰都知道,孫玉河就作個順水人情。
唐逸就笑:“玉河書記欽點,那我可得重新審視他了,不能被玉河書記說埋沒人才啊!”
孫玉河同唐逸都笑了起來,至於在笑什麼,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
出了小會議室,毛海山快走兩步,輕輕抓住唐逸肩頭按了按,自然是認爲唐逸敗了一陣,安慰的意思。
唐逸卻想不到毛海山仍然旗幟鮮明的支持自己,想想自己是和他釣過幾次魚,喝過幾次酒,但卻也並沒有建立起特別深厚的交情。真的不知道這個毛海山葫蘆裡賣的啥藥,如果說真的就認爲他可以和自己同進同退,那除非是唐逸瘋了。
第二天,唐逸就借勢調整市長分工,自從唐逸被任命爲代市長後,一直沒有對副市長分工進行調整,他一直在等一個契機,無疑,現在是時候了。
主要調整的就是常務副市長郭江,統戰部長,副市長田慶斌以及副市長張震的分工。
政府的統戰,宗教等工作順理成章由田慶斌分管,另外田慶斌還負責農村,林業,水利等等原本張震分管的工作,而張震主抓城市建設,常務副市長郭江分管發展和改革、財政、稅務等原來唐逸負責的那一攤。
一邊是打壓田慶斌,另一邊擡舉郭江,自也是平衡之意。
散會後,唐逸留下張震,交代招標會的工作,張震被唐逸冷落了有一段時間,乍然得到起用,心態好似剛剛出了冷宮的貴妃,面對唐逸,變得誠惶誠恐起來。